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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去世周年祭:您已走出時間,芳華永駐人間

今天是我父親周求誠去世一周年,也是標誌著重生與希望的復活節。爸爸,您已經走出時間,芳華留在我們心間,日日思量、夜夜難忘。就讓我們跟隨您的文字,在最美的時光里與您重逢。

70歲生日當天

父親在閱讀剛剛印刷好的

自傳《半個世紀的腳跡》

本文節選自《半個世紀的腳跡》

作者:周求誠

江大數學系已辦兩屆。58級、59級都是四年制。我這一屆60級開始學製為五年。60級招有160人,分成三個班,一班是計算機專業,二、三班是數學專業。那時讀大學沒有學費這一項,除書籍費、班費外,江大學生還要交伙食費。

我在填寫助學金申報表時,與其他表格一樣,有家庭成分一欄。我當時想,自己經濟困難,也有遂川銀行的家庭經濟狀況的證明材料,想申請每月9元助學金(即每月需繳納的伙食費),但一考慮階級路線的約束,心裡就有些發毛。儘管有銀行的證明材料,又考慮父親畢竟每月有工資,而農村來的同學可以說除了隊上分的,沒有任何收入。思前想後,我就填申請7元助學金,認為每月拖欠2元,一個學期才欠伙食費10元,寒假我找份事做不就解決問題了?最後系裡也真的給我定了7元助學金。

1960年,是大陸三年經濟困難的第二年。旁人看來,當年儘管經濟困難,但國家對大學生的物資供應還是優於一般人的。的確,江大學生的每月伙食費定為12元(個人9元,國家補貼3元),相當一個普工的月工資;月供大米34斤,還有糖票、餅票等。但事實是在家裡糧食供應多少就能吃到多少,不夠還可瓜菜墊補。而在學校,食堂剋扣浪費糧食,年輕小伙早上兩個饅頭二兩稀飯。學生形容稀飯是洪湖水浪打浪,上完第二節課中間休息時就餓了。後面兩節課就在難耐中度過。因此,在高等學校天之驕子當中,出現偷飯票、偷飯吃的怪現象,以致於不少學生受到開除或勸退的懲罰。

我在南昌就讀時期,表哥跟隨大姑父一起拉板車謀生。當時做苦力的收入不錯,比一般幹部的收入還要高,所以當時也有「讀書無用論」的思潮。我正當人高馬大食量大的年紀,飯票不夠,又不善控制,往往月底那幾天只能餐餐喝稀飯。大一的第一個學期給我最深的印象是:飢餓。我堅守不偷不盜這一道德底線,只好餓肚子熬日子。在南昌的親友待我很好,每到星期天我大都會去一、兩家看望,每到一家,他們都會做碗麵條要我吃下去。每月一個星期天,是靄姐、融妹和我聚會的日子,她倆都有生活補貼,所以三個人每月的糖票、餅票就在這一天買成實物,我這個身無分文的傢伙還要她倆替我買肥皂、牙膏之類日用品。我真後悔報考江西大學,設若在江西師院讀書,就不會有經濟上的窘困,還可以提前一年完成本科學業;我也後悔申請助學金時的軟弱、疑慮,致使這個學期的寒假還要為掙取10元伙食欠費設法。這個學期就在親友、姐妹的關心、支持下度過來了。

寒假來了,我沒有回家,留校的幾乎都是贛南籍同學,我們都因節省回家路費而留校。其實寒假學校的伙食也很好,可以肯定,我過了一個比在遂川的家裡還要愉快的農曆年。這個假期我走訪了在南昌的所有親戚,原來找份工作掙點錢的的希望落空了。在菱姐家,我都動了退學進廠的念頭,姐夫匡松游勸我堅持讀下去,他用自己缺少文化渴望知識的迫切願望勸導我。就這樣我在遲疑不定、猶豫不決的心態下度過了寒假,迎來了大一下學期,也把食堂的10元欠費帶到了大一下學期。

進入大學,目的還是讀書。大一上學期開的課是高等代數、數學分析、高等物理學、製圖學和體育。常說數、理不分家,誠有是言,兩門數學兩門物理。在年級會上,系辦公室幹事張秀芝老師說:這一屆招來的學生素質較高,學校也很重視培養,數學專業課安排兩位系主任上。江澤瀛主任上你們的高等代數,戴執中副主任上你們的數學分析。果不其然,因為三個班,兩位教授上兩門課,只能集中在禮堂上大課。好在禮堂擺放的坐椅是右側有靠手板供書記的那種。物理和製圖則到物理系(北院)固定教室里上。

高等代數所選用的教材是北京大學教育革命運動中編寫的教材,或是限於匆促,或是限於水平,這冊教材不夠嚴謹且時有錯舛。江先生(這是對教授的尊稱)一邊講課一邊牢騷,時有對該書的不滿但又無可奈何。數學分析選用的是前蘇聯普金編寫的簡明教程,該書知識結構嚴謹,文字表述清晰。戴先生一上講台就開門見山談及書本,語氣舒緩抑揚有度。幾節課下來,我發現戴先生幾乎是一字不漏地背書本。但我又覺得需要他這樣上課時背一遍,課後我才看得懂。高等代數主要內容是矩陣法解多元方程組,淺顯易懂;數學分析是藉助極限理論創立微積分體系,有些深奧到意在不言中。我餓著肚子讀書,當時還不自棄,甚至有把書本當成精神鴉片麻醉自己的情緒,不去多想現實里的煩心事。期末只考兩位先生所授的兩門功課。

停課複習的兩周時間裡,我是學戴先生的方法,每天搬只椅子坐到有陽光的地方「背」書本,烘烘冬日下神遊書本,確是一種享受。這學期報告書上,我考試的兩科是「優良」,考查科目都「及格」。只要知道全年級兩科考試優良的同學不上20人,就能體會我的勤奮與收穫。

寒假一過,我又回到現實中來了,除飢餓對我造成威脅外,還有衣著的擔憂。我從家裡帶來的衣服沒有一件是新做的,而且布料是極差的白襯衣或由白染成其他顏色的褲子和制服,薄薄的不經穿。我向來對衣著不講究,更不苛求,並沒有把自己的「土」看得很重,倒有隻要學富五車腹有珠璣,何求綾羅纏身光鮮艷目的貧士心態。所以平時我去拜訪親戚時,雖是衣著破舊,也不因寒傖而自卑。長輩對我客氣,平輩如求諒、求新諸弟對我都很友好。畢竟當時買布要布票,布票有定量,大家穿著都差不多。我所苦的是經過一個學期的打磨,我的衣服件件都破了,我只好買來針線自己學著縫補,拆掉一件可以補幾件。獨自在外的好處是可以鍛煉造就人,我就是在那時學會針線的,開初補得不好看,後來漸漸嚴絲密縫補得像個樣子了。但不管怎樣,再不添新衣,就有缺衣無衣之虞。記得上體育課時,我蹲下練百米起跑,屁股一挺,褲子就發出撕裂聲,老師說「小心褲子」。這件事成了同學平時的笑談,他們也看出我的苦衷,對我都很友好,所以我自己並不太難過。

1961年是三年經濟困難的第三年,物資更顯貧乏,大學生糧食月供從34斤減為30斤,系裡採取措施,取消體育課(消耗體力),取消晚自習,提倡早點睡覺。就在這種食難果腹,衣不蔽體的艱難歲月里,我也逐漸消沉下去,每每沉思在奇思怪想中,尋找自己的人生出路。將近期末,系裡買了150隻鵝雛,徵求暑期勤工儉學的學生,我立即前去應徵,不久系裡就定下我與黃顯柏(於都籍)兩人。學年考試一完,第二天我們就用4隻籠子裝好鵝雛挑到北站託運,這時每隻鵝雛也就5、6兩重,挑起來不算困難,我們也同車出發。校辦農場在永修縣江益公社。下車後,我倆又挑著鵝雛走了十里左右小路到農場,這時正好是吃中飯的時候了。

江大農場位處贛北丘陵地帶,丘陵一望無際,高陂處灌木茂密,偶有樟、桐、楝等大樹成排或成片生長。較為平坦的地方是農田和村莊,低洼處則是水塘,溪流潺潺,小路縱橫,好一幅鄉村田園畫面。農場坐落在一塊較大的平台上,四周都是栽種水稻的農田,兩排低矮的簡易住房,及一幢也供開會的食堂。十多個農工據說是勞改刑放就業人員,由學校發放工資,大約每月10一20元不等,因此比較貧苦。幾對夫妻也只是在簡易逼仄的單間房裡住。我倆則在離場部數拾米的一個棚屋裡棲身,旁有一個禽舍,禽舍邊有用竹蘺圍成的圈欄,用於放養前和收養後的鵝雛休息地。

暑期兩個月我們還享受每月12元的伙食費,農工們知道後羨慕不已,因為他們每月工資比這多不了多少,何況我倆每天還有8角錢的工資。農場有不少資源可以利用,比如自己種菜養魚養豬,另外紅薯、土豆雖然算是公家的,但也可通融自用。所以每月每人伙食僅需5一8元,吃得還不錯。而我們兩個「富翁」就專挑好的菜吃,肉、土豆、紅薯等都要雙份,每月也不過8一10元。

晨出昏歸,我們趕著鵝子到青草茂盛的地方,就坐在陰涼處看著。方圓十幾里除了江大農場,沒有人居,但鄉路上偶爾有村人走動。他們路過時從未有繞幾十米路到農場去歇腳,只見匆匆地往江益趕圩或從圩上返回家園。我們以農場的炊煙為時間表,只見炊煙裊裊時,我們就歸攏鵝子回家。

到農場不久,系裡就給我倆寄來成績報告書。我的數學分析這科不及格,將面臨補考,若補考又不及格,就要留級。本來就猶豫於讀下去還是退學的兩者之間的我,更趨向於退學找工作的選擇。於是我以報告書為信紙寫了一封信給父親,揣在懷裡又去放鵝。鄉路上遇見一位匆匆趕圩的中年農民,就把信(即報告書)和買信封、郵票的錢交給他,請他按信紙上寫的地址到郵局代為投寄。這位老鄉很是誠實,真的照辦了。後來我在學校收到父親的回信。這次寄信奇遇,說明我辦事的輕率,更反映世人還是忠厚善良的多。

在農場,我與黃顯柏睡在茅草搭的棚子里,晚上連油燈都不能點,別說電燈,摸黑中只能用手電筒。其實我們也沒有帶書來,一個心思就是養鵝。鵝子日見肥大,這種食草為主、兼濟水類的家禽大得很快。尤其在這個農場,水豐草茂,更適應鵝的生長,但也時有麻煩。剛到農場的半個月,每天一早打開禽舍,總能發現一、兩隻小鵝死去。養到2-3斤時,也時不時有死鵝現象,看到我們把死鵝埋掉時,農工就伸手討要去吃,後來我們看到他們吃了沒事,就提出為什麼不給自己補充營養呢?從此死去的大隻鵝肉就成了我倆佐餐的佳肴。當然看著放養的鵝子數量日漸減少,除了心痛外,還擔心難負責任。死鵝的原因與天氣有關,陰雨較多時死鵝也多。

八月稻穀抽穗了,黃顯柏就用帶來的竹刀砍旺竹編織兩隻籃子,放養鵝子時順便在田間捋稗子,每天都能收集到一書包。先是在早晚給禽舍里的鵝子加餐,後來積存多了,又是他提出用農場的小石磨磨成「米」粉搓成餅蒸熟自己吃,這樣我倆又節餘了一些糧票。這種稗子粉做的餅也很好吃,後來沒有吃過,不知是不是因為當時生存環境惡劣造成的錯覺。有一次我們還抓到一條一斤多重的泥鰍,蒸湯吃。回味起來,這湯的鮮美堪與我前幾年在廈門吃的牡蜊湯匹比。一個多月後,鵝子都長到3-4斤,死鵝的現象也成了極其個別情況。早出晚歸,或迎著朝陽,或披著晚霞,只見十多米長的白帶在蜿蜒的小路上蠕動,其景美極了。

暑期快過去了,來農場時150隻鵝雛,因病死去三分之一,帶回學校的只剩80多近90隻了,但來時鵝雛總重不足百斤,現在每隻都在7、8斤,有的甚至重達10多斤,總重超過800斤。黃顯柏真是奇才,為了返校,他又用旺竹片編好六隻大簍子,就是我們在菜市場見到裝雞、鴨的簍子,簍底見圓近一米,每簍放10多隻鵝。雇請幾個農工抬到江益站託運。原先我們還擔心死鵝太多會受批評甚至處罰,回來後系裡很滿意,我們的擔心成了多餘。這次養鵝勞動掙了近50元,我去食堂交一學年所欠20元伙食費時,卻被告知系裡已給予免除了,這又讓我喜出望外。

暑期結束,一回到學校就收到父親早就寄來的回信,父親回信要我堅持讀下去。由於我整個暑假都沒有複習,參加補考純是瞎碰。我打好主意,補考及格升級就讀下去,否則我再也熬不下五年了。補完考,幾天後公布結果,10幾位同學留級或勸退(一科不及格就留級,兩科不及格就退學),而榜上沒有我的名字,升級還是留級?不知道。我惴惴不安地找到系辦公室張秀芝老師。她說:「你就是周求誠?你這位同志,第一學期考優秀,這個學期補考都不及格。不知什麼道理?」她叫我「同志」,不是「同學」或「學生」,不知為什麼,所以印象很深。我說不想讀了,家裡實在困難,很難繼續學業。她回答:「這些情況我們也了解一些。為你的事系裡專門開了個會,決定你升級,你的助學金也加到9元。以後要努力。」事情就以這樣的結果解決了。我做夢也沒有想到,原本作好準備辦理退學,去找份工作。當時無論在南昌還是在遂川,找份工作還是不難的。這難道就是命運的捉弄?

小時候聽父親講起他勤工儉學的故事,充滿「革命樂觀主義」精神,令我頗為神往。閱讀父親的自傳時,才知道這些故事背後的煎熬與無奈。父親那一輩人經歷了難以想像了苦難,卻從沒有放棄對美好生活的希望。惟願苦難不再重來,希望不斷重生。

回首向來蕭瑟處

歸去

也無風雨也無晴

爸爸

365個日日夜夜過去了

每一天我們都在懷念您

在時間的盡頭

或許您正像往常一樣

慈祥地注視著我們

就讓我們穿越時光

與您重逢、對視

溫暖地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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