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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解《中庸》 ——中庸之為「德」也,其「至」矣乎,民鮮「久」矣

何為中庸?何為中庸之道?孔子曰:「過猶不及」。後人對中庸之道的理解受孔子這句話的影響很大,但並沒有理解其真實涵義,只是根據「過」與「不及」兩端來界定「中」。如「剛柔相濟」「陰陽調和」「不卑不亢」「不瘟不火」,均體現了「中」;所謂行中庸之道,就是先確定相對立的兩端,然後進行權衡折衷。須知,「中庸」本是至德要道,是大本達道,如此解讀「中」,卻落在器物層面,局限在術數上,外化為為人處世的方法。

「中」與「庸」這兩個字都容易被誤解曲解。要領會「中」與「庸」,先要回到《大學》。

《大學》首章曰:「物有本末,事有終始」。《中庸》首章曰:「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兩處都有一個「本」字,可以看出,《中庸》本來是承接《大學》而對「中」進行界定。

所謂本末,即是要分一個內外物我,體現出一個差別與次第。猶如儒家之仁愛,是差等之愛,「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由內而外、推己及人,逐漸涵養擴充開來。《大學》曰:「德者本也,財者末也,外本內末,爭民施奪」。「外本內末」,這是本末倒置,或者說是不知「本」。本在「內」而末為「外」,相對於「外」而言「內」,應該從這個角度來理解「中」,知「中」即是知「本」。

《大學》「誠意」章曰:「此謂誠於中,形於外」。此「中」與「外」相對,其義較淺,而《中庸》所言「中」,在義理上相對於《大學》更拔高一層。「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體會這句話,「中」本來涵攝「大」這層意思。如何才能「大」?須在區分內外的基礎上再貫通內外,內外貫通為一,成就萬物一體之仁。

《中庸》以「本」來界定「中」,須注意,前面加上「大」與「天下」兩個限定詞,這正說明「中」在《大學》與《中庸》中涵義有所不同,境界也不同。孟子曰:「有諸己之謂信,充實之謂美,充實而有光輝之謂大,大而化之之謂聖」。《大學》所言「中」,相當於孟子所謂「信」與「美」,《中庸》所言「中」,則是光大而優入聖域。

子曰:「不得中行而與之,必也狂狷乎!狂者進取,狷者有所不為也」。「中行」即是中道,如孟子曰: 「孔子不得中道而與之,必也狂狷乎」。狂者進取,孔子在另一處說:「吾黨之小子狂簡,斐然成章」。狷,耿直狷介,潔身自好。如孟子曰:「狂者又不可得,欲得不屑不絜之士而與之,是狷也,是又其次也」。

狂者進取,不是冒進;狷者狷介,不是畏縮不前。通常把「狂者進取」與「狷者有所不為」作為對立的兩端,前者為「過之」,後者是「不及」,進而把「中」簡單理解為「折中」,完全曲解了孔子的意思。如對中道、狂者、狷者三者進行排序,類似構成一個等差數列,首先是中道,其次為」狂」,又其次為「狷」。

《大學》曰:「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後,則近道矣」。《中庸》曰:「誠者自成也,而道自道也。誠者物之終始,不誠無物」。不難看出,《中庸》言「終始」也是承接《大學》而來,且兩部經典均言「終始」而不言「始終」。

「中」不是在「過」與「不及」兩端權衡一下,簡單取一個「中」,但「中」之流行發用也不離開「過」與「不及」之兩端。《中庸》6章曰:「執其兩端,用其中於民」。 執「過」與「不及」之兩端,如能通權達變,因時制宜,也算是「中」。同理,終與始也是兩端,從「始終」須體會出一個「時」,應結合「時」來解讀「庸」,「庸」、「時」與「久」,其義一也。

「知所先後,則近道矣」,從字面上看,「先後」是承接前文「終始」,但從義理上考察,其實這裡還省略一個「本末」,這句補充完整應該說:「知本末先後,則近道矣」。這與下文「此謂知本,此謂知之至也」相呼應。

既然「知本末先後」,只是「近道」,如何才能入於「道」?應該說,貫通內外本末(空間),打通先後終始(時間),才能實現「一以貫之」而入於「道」。內外貫通,則能「大」,此《大學》所謂「明明德於天下」。終始貫通,則能「時」,《中庸》所謂「時中」或「時措之宜也」。

「天地之大也,人猶有所憾」。人們認知所觸及的對象都是有限的,什麼是「無限」,人們缺乏認知。同樣,人們覺察到的時間,都是單向流逝的,消逝的永遠不會回來,此是物理意義上的時間。從德性上說「時」,意義自然不同。如對於孔子所言「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小程夫子注曰:「此道體也。天運而不已,日往則月來,寒往則暑來,水流而不息,物生而不窮,皆與道為體,運乎晝夜,未嘗已也」。

不能簡單以「用」或「不易」來解「庸」,從「庸」這個字中須體會出「盡精微」這層意思。過去、未來相貫通而合於當下,這就是「時」,如《繫辭》曰:「知幾其神乎」。陽明先生曰:「良知無前後,只知得見在的幾,便是一了百了」。能「時」則能「久」,《中庸》所謂「至誠無息,不息則久」。這個「久」不是外在的時間流逝意義上的長久,「久」對應於「大」,「久」即德性。

《中庸》首章曰:「發而皆中節,謂之和」。「發而皆中節」,其義即「君子而時中」或「時措之宜也」,故首章點出「和」,即是在說「庸」。此外,《中庸》二章與三章分別點出「時」與「久」,同樣是在說「庸」。

今人解讀「中庸」,捨近求遠,穿鑿附會,妄加揣測。其實,《中庸》3章已經給出了明確的答案。

《中庸》3章引述孔子之語,曰:「中庸其至矣乎,民鮮能久矣」。這句話取自《論語?雍也》篇,子曰:「中庸之為德也,其至矣乎,民鮮久矣」。後人應抓住「德」、「至」與「久」這三個字來解讀「中庸」。

首先,孔子明確指出,「中庸」是德性,是大本達道,不是方法與原則,不可義襲而取之,沒法通過向書本、向他人學習而獲得,也不是通過觀察與實驗而總結出來的道理,而是需要通過做格物致知工夫來成就自家德性。

子曰:「由,知德者鮮矣」。今人不知「德」,更不能入於「德」,但至少要從德性這個高度落在義理上來解讀「中庸」,而不能面向事物落在數量上去求一個「中」。子思子著《中庸》,百餘年後,荀子一系已經接不上思孟心性之學了。按照《荀子?宥坐》的記載,孔子遊覽魯桓公之廟,觀宥坐之器「虛則欹,中則正,滿則覆」而領悟中庸之道,此家人言耳,不足為信。

其二,「中庸之為德也,其至矣乎」,這個「至」字吃緊。至,即是《大學》「止於至善」之至,再如《中庸》下文言「至誠」、「至聖」,均點出一個「至」。君子通過「明明德」(格物)工夫來成就中庸之德,這是積善成德的過程,唯有實現最高、最圓滿的「善」,才是「中」。由此可見,「中」不是折中、取中,而是「至極」。無善無惡不是「中」,不斷為善去惡以至於實現「止於至善」,才契合「中庸」。《中庸》所言「中」,在《周易》便是「易有太極」之極。

以「極」解「中」,「中」為大本,那麼對於孔子所言「過猶不及」,就不會曲解,也能讀懂《中庸》4章了。

如果把「中」局限在數量上,理解為在「不及」與「過之」之間進行折中取捨,那麼面對「知者過之」,心中自然盤算著向「愚者之不及」這個方向退縮,求一個「不知」亦「不愚」。其實,「中」是「至極」,是至善,是極高明或集大成。站在這個最圓滿的終點來審視「知者過之」,這個「過之」,本身即是「不及」,或者說,因為「不及」,所以才會「過之」。那麼,學者面對「知者過之」,就應該向著「大知」方向繼續進發,知者利仁,以「仁」來提撕「知」,就不會穿鑿附會,就可破解「過之」,如此才是求「中」。

其三,「民鮮能久矣」,既然《論語》無「能」字,可以斷定,「民鮮久矣」,「久」 字本來是實義動詞作謂語。《中庸》第3章點出一個「久」字,承接上一章「君子而時中」之「時」。君子能「時」,則能「久」;庶民(小人)不能「時」,故不能「久」。

子曰:「回也,其心三月不違仁;其餘,則日月至焉而已矣」。「三月」不是實指,而是虛說,但孔子卻是取其「連綿恆久」之義來說顏子之「好學」。除了顏子之外,其他弟子沒有一個人能做到「好學」,「日月至焉而已矣」,對應的是「困知勉行」功夫。

孔子曰:「不仁者,不可以久處約,不可以長處樂」。回到《中庸》3章,「民鮮能久矣」,因為前面已經提到「中庸」,所以為避免重複,在「久」字後面把「中庸」給省略了。按照意思補充完整,這句應表達為:民鮮能久於中庸矣。庶民雖不能安於中庸,但中庸為天下之大本與達道,須臾也不離中庸。如孟子曰:「夫道若大路然,豈難知哉?人病不求耳」。

其實,這個「久」字在《中庸》中出現頻次雖不高,但非常關鍵,可以認為,「久」即是德性,即是中庸之道。如果說此心能「恆」,才能入於孔門之學,那麼可以說,此心能「久」,才能契合中庸之道。孔子在《論語》另一章也點出一個「久」,可惜同樣沒有引起後人注意。子疾病,子路請禱。子曰:「有諸」?子路對曰:「有之,《誄》曰:『禱爾於上下神祗』」。子曰:「丘之禱,久矣」。(《論語?述而》)

《中庸》26章承接前一章末句「故時措之宜也」,曰:「故至誠無息,不息則久,久則征,征則悠遠,悠遠則博厚,博厚則高明」。悠遠、博厚、高明都是從「久」引申出來。

前文說:「征則悠遠」。後面又說:「悠久,所以成物也」。朱子認為「悠久」即「悠遠」,把這個非常重要的「久」字給忽略了。

所謂「悠久」,「悠」即悠遠。「悠遠則博厚,博厚,所以載物也」,「悠」即指向大地之博厚。

「久」,根據「至誠無息,不息則久」,這個「久」顯然由「盡精微」引申而來,其實,「久」也指向上天之高明,「盡精微」與「極高明」,殊途同歸,不過是論述的角度不同。「高明,所以覆物也」,如何領會以「高明」來覆物?可以結合「誠者物之終始,不誠無物」來解讀,「誠」與「物」,分別對應「為物不貳」與「生物不測」,以「一」貫「多」,即體現覆物之高明。

故「悠久」不同於「悠遠」,悠」、「久」分別配天之高明與地之博厚,「悠久」應取天覆地載之義。「悠久,所以成物也」,即《中庸》首章「天地位焉,萬物育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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