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方教授妙解紅樓判詞：溫婉木然賈迎春

詩詞品賞

高方教授妙解紅樓判詞之

溫婉木然「賈迎春」

賈迎春判詞：

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

金閨花柳質，一載赴黃粱。

87版《紅樓夢》：賈迎春

迎春判詞似乎是十二釵判詞中最為片斷性的表述，幾乎只說了她的婚姻，而她的婚姻差不多要從第七十九回、八十回才開始，持續的時間只有短短的一年。和她在賈府里十幾年的閨閣生活相比，這一年實在是十分地短暫，但正是這種短暫才讓她早逝的生命贏得人們更多的嗟嘆。

迎春是賈赦庶出的女兒，是賈璉同父異母的妹妹，生母早亡，嫡母邢夫人對她也無情意可言。迎春的出場是林黛玉進賈府時借黛玉的眼睛看來的，只見她「肌膚微豐，合中身材，腮凝新荔，鼻膩鵝脂，溫柔沉默，觀之可親」，與探春、惜春三人是一樣的妝飾。從這段外貌描寫看來，可知迎春也是一個十足的美人兒，且「肌膚微豐」不是生來的無福之相。

10版《紅樓夢》：賈迎春

第六十五回跟賈璉的小廝興兒在為尤二姐和尤三姐講賈府事項時說，二姑娘渾名是「二木頭」，戳一針也不知噯喲一聲；又說探春渾名是「玫瑰花」，又紅又香無人不愛，只是刺戳手。可見迎春與探春雖然同是庶出卻性情迥異。第三十三回邢夫人數落迎春時說：「你是大老爺跟前人養的，這裡探丫頭也是二老爺跟前人養的，出身一樣。如今你娘死了，從前看來你兩個的娘，比如今趙姨娘強十倍呢，你該比探丫頭強才是。怎麼反不及他一半！」抄撿大觀園之時，探春只許人抄自己的東西卻不許人碰丫環的箱櫃，其勇氣爽利讓人過目不忘，也符合她一貫的秉性。設或迎春也是如此，司棋必不會在此日遭逢大難。

迎春不但和探春有著天壤之別，就是和自己的貼身丫頭也不能比。司棋能為一碗燉雞蛋和柳家的爭辯，並且率人大鬧廚房，砸鍋丟菜。當迎春的攢珠累絲金鳳被奶媽偷偷拿去當了時，是綉橘挺身而出與之理論。這個時候的「懦小姐」迎春不但想以自己的退讓息事寧人，而且在丫頭和媳婦吵作一團時能夠拿著一本道教經典《太上感應篇》看得入神。司棋被遣出大觀園時曾被周瑞家的叫做「副小姐」，可知這些丫頭在園裡本也是極有地位。抄撿大觀園司棋被逐之後，迎春的日子在悍仆的威逼之下會怎樣，可以說是可想而知。原以為出嫁後成為主母的她會擺脫這一受人挾制的命運，可遇人不淑卻成了她人生命運最真實的寫照。

10版《紅樓夢》：賈迎春

迎春判詞起首的「子系」兩個字合起來就是繁體的「孫」，曹雪芹原著第七十九回的回目中亦有「賈迎春誤嫁中山狼」之語。「中山狼」的典故說的就是人們熟悉的東郭先生和狼的故事。迎春判詞與《喜冤家》之曲中也同樣毫不迴避「中山狼」這三個字，足見曹雪芹對迎春所嫁的孫紹祖的憎惡之情。孫紹祖雖然世襲指揮之職，且生得相貌魁梧，但其祖上並非詩書之家，早年又是貪著賈家財勢攀附過來的，所以議親之時賈政還勸過賈赦，奈何賈赦一心要結這門親，賈政只得作罷。賈母雖然也不大情願卻因素來被大兒子賈赦認作偏愛小兒子賈政不好多說，又見是賈赦作主便只說「知道了」，於是賈迎春的閨閣時代匆匆結束。

小戲骨《紅樓夢》：賈迎春

迎春第七十九回出嫁，第八十回歸省，是小說中難得一見的至為緊湊的情節，從中我們不難看到曹雪芹對交代迎春歸宿的急切。迎春歸省在王夫人房中訴委屈，說孫紹祖「一味好色，好賭，酗酒，家中所有的媳婦丫頭將及淫遍」，迎春略勸便說她是「醋汁子淘出的老婆」，又說賈赦曾用過他五千兩銀子，現在是將迎春准折賣給他的，於是肆意凌辱作踐：「中山狼，無情獸，全不念當日根由。一味的驕奢淫蕩貪還構。覷著那，侯門艷質同蒲柳；作踐的，公府千金似下流。嘆芳魂艷魄，一載盪悠悠。」

當初迎春出嫁時賈府選了四個丫頭陪嫁，於是寶玉嘆道「這世上又少了五個清潔人了」，只不知這裡是否有我們在書中見過的忠心護主、口角犀利的綉橘。若有，便會讓人更添一層紅顏薄命的感慨了。

10版《紅樓夢》：賈迎春

迎春歸省之時向王夫人表示，若能回紫菱洲住個三五天，「死也甘心了」。她這一語無非是說大觀園仍是女兒心中美好的世界，至少可以讓她們暫避人世的風雨。迎春的懦弱或許是因為庶出所帶來的心理影響，她是被壓制後的怠惰，探春則是被壓制後的反彈。事實上，這二者都不是一種正常的狀態。

有時候，我們是不是也可以有一種假想——如果嫁給孫紹祖的是探春會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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