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故事：謝謝你曾愛過我

故事的開頭總是這樣，適逢其會，猝不及防。故事的結局總是這樣，花開兩朵，天各一方。

——張嘉佳《從你的全世界路過》

1

吳詢下班到家已是晚上十點。

小區樓下的巷子里煙熏火燎，嗆得他眼淚直流。一到夏天，這裡的燒烤攤就像雨後春筍一樣，密密麻麻擠在原本就狹窄的空間里。

吳詢屏著呼吸，快速地穿了過去。在小區大門口，他碰見了房東趙姐，

「小夥子，501那個小夥子！」趙姐家拆遷分了八套房，除了一套自己留著住，其餘的房都租了出來，吳詢和另外兩個男孩租了其中一套。

吳詢其實早就看見了趙姐，他也知道趙姐要對他說什麼。

「小夥子，對了，你叫什麼來著？」

「吳詢」

「嗯，小夥子，這月是不是該交下半年的房租了？」

「哦，大概是吧。」

「這樣，你叫那兩個也準備好房租，明晚我過來拿。」

「嗯」吳詢正要轉身離開，趙姐又叫住了他。

「小夥子，這個姑娘你幫我帶到704，她剛來，找不到地方，」

吳詢這時才看見趙姐身後站著一個女孩子。個子不太高，頭髮倒是蠻長的，五官看著挺秀氣。

女孩看著他，羞澀一笑：「麻煩你了。」

2

女孩叫徐玲，吳詢和她略略聊了幾句，發現他們居然還是老鄉。

「好巧！」徐玲有些興奮，她的眼睛大大的水汪汪的，笑起來眼底波光粼粼，照得吳詢有些莫名的心慌。

「是，好巧！」吳詢一緊張就笨嘴拙舌。他撓撓頭，有點不好意思：「我也住在這個單元，樓下501，有事可以找我。」

自那晚過後，徐玲並沒有來找過他。不過，他們倒是經常會遇上，不是電梯里，就是在992公交車上。徐玲總是笑眯眯的，很快樂的樣子。

吳詢喜歡這樣的徐玲。

這個城市太過宏大，人心又太過冷漠。每天擠在公交車上，吳詢看到的都是一張張生無可戀的面孔。疲憊的身心讓每個人都劍拔弩張，縱然有笑容，也是皺皺的舊舊的，不像徐玲這般舒展清新又朝氣蓬勃。

吳詢還沒有女朋友，他希望徐玲能夠成為她的女朋友。

吳詢是一個行動派，一旦有了想法，就會立即實施。他開始有意製造一些偶遇，甚至有時候，還會把客戶送他的小禮物轉送給徐玲。

有一天早高峰，公交車上非常擁擠。吳詢將徐玲護在自己臂彎之下，用後背拚命抵住洶湧的人潮。不料司機一個急剎車，後面的人一下子撞了過來，把吳詢和徐玲緊緊地貼在了一起。

徐玲滑嫩的面頰挨著吳詢的胸膛，吳詢只覺得腦子轟鳴作響，自己的一顆心都快要蹦出來了。徐玲抬起頭，俏皮地對他吐了吐舌頭。吳詢想，徐玲應該也對他有好感。

3

好不容易等到周末，周六一早，吳詢就跑去704找徐玲。

徐玲並不在，同屋的女孩告訴他：「徐玲和她男朋友出去了。」

「她男朋友？」吳詢有點驚訝「她有男朋友？」

「是呀！」女孩奇怪地看了看他，關上了房門。

吳詢有點不甘心，他想看看徐玲是不是真的有男朋友。於是拉著室友到樓下燒烤攤喝啤酒。這是回小區的必經之路，吳詢琢磨：如果那個男的送徐玲回來，他一定能看見。

果然有個男人送徐玲回來。

讓吳詢感到意外的是那個男人他認識，那是他的一個客戶，吳詢接了這個人好幾單業務，光是提成就拿了幾萬。

吳詢瞬間就沒了勇氣，他突然覺得自己很可笑。

人一旦揣了心事，再去喝酒，就感覺不到醉意了。

吳詢把自己喝得臉都白了，室友察覺到他的異樣，連忙把他架回了出租房。趴在馬桶上，吳詢吐了個昏天黑地，他迷迷糊糊想，就算他醉死了，徐玲大概也不會知道他這一番心思。這樣想過之後，吳詢頓時覺得自己喝這個酒沒有什麼意思。

周一上班，在電梯里吳詢看見了徐玲，徐玲依舊笑眯眯地和他打招呼，吳詢也客客氣氣地回應了她。徐玲覺得吳詢的神情很奇怪，可又說不上來哪裡奇怪。

4

過了一個月，吳詢接了一個大單，拿到提成後，吳詢在酒店定了一個包間請小組裡的同事。

酒過三巡，吳詢出來上衛生間，忽然聽到走廊盡頭一陣喧鬧。

「你他媽的憑什麼給我甩臉色，老子給你買包買衣服買首飾，不是為了看你臉色的。」

「我身體不舒服，我不能再喝酒了」

「不行，今天你必須喝，少他媽啰嗦！」

「求求你，我真不能喝了。」

「媽的，給你臉你不要臉，」只聽見幾聲脆響的耳光，一個女孩哭泣的聲音傳了過來。

這種事，對於經常出入各種娛樂場所攻克客戶的吳詢來說是見慣不怪，他往走廊那頭掃了一眼，正要轉身，一個穿紫色連衣裙的女孩突然跑了過來。儘管她臉上化著濃濃的妝，吳詢還是一眼認出是徐玲。

「救救我！」徐玲非常驚慌，她的連衣裙左邊袖子已經被撕掉，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肌膚。

吳詢把徐玲一把推進包間，剛剛關上門。一個身材臃腫的男人氣急敗壞地追了過來「臭婊子，看我今天不揍死你！」

吳詢仔細一看，卻並不是那日見到的楊總。

5

吳詢後來並沒有問徐玲，就好像那天什麼都沒有發生。其實，他也沒有機會問徐玲，因為徐玲一直躲著他。

就在吳詢以為徐玲就此消失在他的世界的時候，徐玲竟然主動來找他。

徐玲是來借錢的。當她說出借錢兩個字時，臉刷的一下漲得通紅，徐玲背靠著牆，將頭垂得低低的。這一段時間，她似乎瘦了很多，衣服空蕩蕩地掛在身上，盈盈可握。

吳詢看著她，居然覺得心裡隱隱作痛。他深吸了一口氣，「需要多少？」

徐玲猛然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盯著他「你不問我要錢做什麼用？」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難處。」

徐玲緊緊咬住下唇，哽咽著說：「我爸爸得了尿毒症，如果想要活命，需要做腎移植手術。」

吳詢吃驚地看著徐玲的眼睛，他不知道在那明媚的笑容背後，還隱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創痛。

吳詢幾乎把自己手頭的所有錢都給了徐玲，為此，他吃了很長一段時間的鹹菜饅頭，徐玲知道後，親自給他送來很多好吃的東西。室友以為吳詢終於交到了女朋友，都來恭喜他。

6

吳詢不知道自己和徐玲到底算不算是談戀愛。

徐玲隔三差五地來給他洗洗衣服，做一些美味的家鄉菜，有一次，她看見吳詢的襯衣破了，還給吳詢買了件新襯衫。

室友很是羨慕，打趣吳詢是「撿了漏」，吳詢不置可否。

徐玲父親的病越來越嚴重，每月的透析像一個無底的巨洞，將徐玲的錢源源不斷地吞了下去。因為一直還不上吳詢的錢，徐玲索性搬到了吳詢的出租房。

這讓吳詢心裡很不舒服，他覺得自己像是乘人之危。徐玲卻並不這樣認為，「我其實還是佔了你的便宜，因為我省下了租房的錢。」

徐玲有時候會夜不歸宿，吳詢也不問她，只是拚命地工作，拚命地接私活做兼職。

好幾次，吳詢都以為自己快要堅持不住了，可是一覺睡醒，看著身邊的徐玲，他覺得自己又充滿了鬥志。

一年後，徐玲的父親最終還是走了。

而徐玲，也在此時懷孕了。

吳詢很高興，他覺得自己應該給徐玲一個承諾，於是硬拉著徐玲去商城買戒指。

7

徐玲小心翼翼地比較了很久，最後選了一枚很簡單沒有鑲任何鑽石的戒指。吳詢給她戴上的時候，徐玲笑得非常開心，臉上透著奇異的光彩，但是眼淚卻嘩嘩地流個不停。

「現在都說，一定要嫁給愛情，你一定就是嫁給了愛情」接待他倆的店員也很感動，一個勁地恭喜他們。

「是嗎？」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在吳詢背後響起。

吳詢看見徐玲的臉一下子變得慘白，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滿是驚恐和絕望，她看了看吳詢，嘴唇哆哆嗦嗦似乎想說什麼，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兄弟，謝謝你接盤啊！這妞不錯，那皮膚真是又滑又嫩。嘖嘖！」一隻大手重重地拍在了吳詢的肩上。

吳詢緊緊咬著牙關，他只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噴涌到頭頂，周遭的一切被撕裂成無數張扭曲醜陋的面孔，他們的臉上全是嘴，一張又一張，大大的，黑黑的嘴。吳詢攥緊拳頭，用盡全身的力氣，朝那一張又一張不停旋轉，蠕動的嘴恨恨地打了過去。

待吳詢徹底清醒過來，他發現自己在醫院，頭被厚厚地纏著，雙手也被厚厚地纏著。

徐玲站在他病床邊，眼睛哭得又紅又腫。

吳詢靜靜看著徐玲，心中五味雜陳，他以為自己會說點什麼，可是努力半天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8

時間一天一天地過去，吳詢的傷勢慢慢地好了起來，徐玲每天都來照顧吳詢，但是她很少說話，她的臉上依然帶著笑容，只是那微笑，是凄清的，像是落在雪地上的月色。

吳詢出院那天，徐玲沒有來醫院接他。吳詢有點意外，也有點不意外。

回到出租房，徐玲已經拿走了所有的東西，屋子裡乾乾淨淨的，如果不是空氣中隱隱約約漂浮著徐玲常用的香水味道，吳詢幾乎會以為，自始至終根本就沒有過徐玲這個人。

那枚戒指，被放在書桌上。窗外的陽光照射在了戒指上，反射出璀璨的光。

吳詢慢慢走了過去，他看見戒指下有一張薄薄的紙條，上面寫著幾個娟秀的字：謝謝你曾愛過我。

謝謝你曾愛過我。

END

至臻隨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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