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我感覺到了你的善良
（圖片由作者手繪製作）
每一個孩子都是神跡，都是造物的恩賜，都是上天送給人間的最好的禮物。
在他/她來到人世之前，那冥冥中的諸神，就已將一眾專門為他/她精挑細選的神力，作為他/她的秉性和天賦，注入他/她的靈魂。這些神力，是神饋贈給他/她的最好禮物，如同他/她來到人世的陪嫁，將護佑他/她的一生。這些神力，就是諸神遺傳給他/她的精神基因。
這些秉性和天賦，如同未知的寶藏，深埋在他/她的靈魂之中，充滿神秘。作為父母，總是想更早地一探究竟、窺伺天機。然而，命運總是弄人，面對呱呱墜地、牙牙學語、懵懂可愛的他們，我們的一切心急都只是徒勞，唯有耐心等待，等待著生活一點一點地揭開那層層的面紗，綻露那真正屬於他/她自己的神跡。
我並不心急，我願意等待。他就像一株嬌嫩的花蕾，所有神秘，都深藏在最內在的花心之中。在他完全自我綻放之前，我只願用心呵護、靜靜陪伴、仔細欣賞，絕不用手去掰開他那稚嫩的花瓣，絕不破壞他自己的生長節奏。我不期望他綻放得快一點，再快一點，那無異揠苗助長、摧殘生命。我只願他能按照自己的節奏盛開，哪怕這個過程十分漫長，甚至比他周圍的鮮花都要漫長，我也願意等待。
在這個充滿美好與驚喜的等待中，有一樣我熱盼的、叫做「善良」的東西，卻遲遲未能露面，不免令我有些焦急。因為，在他所有的品格當中，這是我最看重的一點，也是我對他最為期望的一點。我期望，長大後的他能是一個悲天憫人的人，能夠有一顆柔軟的內心，能夠發現並感受到人世間的不易和疾苦，能夠對蒼天與蒼生心存敬畏。雖然，我不會強行要求他按照我期望的樣子成長，但是，在善良的秉性方面，我會盡全力對他施加影響、努力塑造。當然，我更希望，在他的心底里，蘊藏著善良的本心，能夠與我的期盼有所共鳴，這樣，會讓我的內心更加踏實。
自他初生以後，我就曾多次試圖探索和尋覓他內心寶藏中的這一粒叫做善良的種子，但始終未得相遇，這不免令我有些惴惴，直到二零一七年九月的那個夜晚。
從寶貝四歲開始，我每晚都會和他躺在一起，給他講睡前故事，就是鑽進被窩關了燈講的那種。每晚的八點半到九點多，都是雷打不動的寶貝睡前故事時間，每周三和周日講新故事，其他時間講舊故事，以求鞏固。
那是他剛滿四歲不久的一個普通夜晚，一切如常。該輪到講孫悟空大鬧天宮的下半集了。我講得繪聲繪色，他也聽得十分入神。當講到孫悟空煉出了火眼金睛時，他特別興奮，還讓我給解釋什麼叫火眼金睛，這種互動總是能讓我在他面前表現出特別博學的樣子，令我萬分享受並樂此不疲。
最後，進入了孫悟空和如來佛打賭的部分。
說到孫悟空在如來佛手心裡翻筋斗，在如來佛的手指肚上寫字、撒尿的時候，寶貝的情緒被調動到了最高點，他一遍遍地重複著「在如來佛的手指底下還撒了一泡尿」這句話，嘿嘿地使勁樂，讓整個卧室全都瀰漫著他的快意和天真。
可是，當話鋒一轉，說道孫悟空打賭輸了還不認賬，反而要打如來佛，結果被如來佛反手壓在五行山下動彈不得、只留一個腦袋和一條胳膊在外面的時候，他的笑聲悄然消失了，連話語也沒有了，卧室里變得一片沉寂。我知道他有些不願意，不願意看到他心目中的「英雄豪傑」受到挫折。我此刻也不再說話，任由沉寂蔓延，我想讓他好好地體驗他此時的心情，不忍打斷他。
過了一小會兒，他突然問我，「爸爸，如來佛為什麼要把孫悟空壓在五行山下呀！」
令我驚奇的是，他的聲音竟然是哽咽的，他在悄悄地流眼淚。這是我沒有想到的。此刻，我突然感到了他內心的柔軟，這是有他以來我第一次發現他內心隱藏著的這份柔軟，這個發現令我即驚奇，又歡喜！
我簡直是以萬分榮幸的心情來耐心地回答他這個問題的，我說，「如來佛把孫悟空壓在五行山下，主要有兩個原因：一是孫悟空太淘氣了，他想把玉皇大帝趕跑，把天宮全都攪亂，他做得有點過火了；二是如來佛本來沒想用五行山壓他，只是跟他打賭，讓他賭輸了就回花果山去，孫悟空也同意了，可他輸了以後並沒有履行承諾，反而還要打如來佛，這是不是爸爸給你講的說話不算話呀！爸爸是不是跟你說過，說話不算話是最壞最壞的一種行為了！以前鐵扇公主說話不算話，說借給孫悟空芭蕉扇，結果卻借了個假芭蕉扇，把孫悟空氣得要揍她，現在孫悟空也說話不算話了，他也做得不對，所以如來佛要懲罰他。凡是說話不算話的小孩兒都要受到懲罰，孫悟空也不例外，你也不例外，我也不例外。所以，你是不是應該做一個說話算話的小孩兒呀？」我知道這是一個勸導誠信的好機會，這也是我期望他具備的良好品格，所以我不失時機地融入了教育環節。
「嗯」，他似乎還沉浸在孫悟空被壓的失落情緒之中，只是應付了一聲。我知道，他還在傷心。
此時，我想繼續加重一下這憂傷的氣氛，就繼續講到：「孫悟空被壓在五行山下，一壓就是五百年，在這五百年里，無論風吹日晒、雨雪風霜，他都要獨自承受。春天，他會被風吹得臉生疼，夏天，他會被雨水澆得透心涼，秋天，他會被樹葉落滿一頭，冬天，他會被大雪埋住，你都看不見他。」
他顯然更傷心了，輕輕地有點抽泣，但是，他卻能強忍淚水、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這一點對於一個四歲的孩子來說，我總覺得有點超前。
我感覺呼喚同情的火候差不多了，該升華轉折一下了。我想起了86版電視劇《西遊記》中的一首插曲，描寫的就是此情此景。我特別喜歡這首歌，用它來烘托最後的悲傷並轉向生命的堅強再合適不過了。
「寶貝，爸爸知道一首歌，唱的是孫悟空被壓在五行山下的心情和感受，爸爸覺得很好聽，你願不願意聽一下呀？」
「願意。」他話音很輕，抽泣未止。
我盡量調動全部應有的情緒來配合這傷感的氛圍，用心地給他唱到：「五百年，五百年滄田桑海，頑石也長滿青苔，長滿青苔，……」
（音頻由作者自唱自錄）
我覺得，這首歌寫得實在是好，卻也略帶遺憾。前幾句寫出了現實的艱苦，中間曲調一轉直衝九霄、激昂澎湃，寫出了孫悟空百折不撓、無所畏懼的真性情，十分振奮，只是不明白為什麼結尾最後一句卻一落千丈，質問命運，我想，這絕不是孫悟空的性格。
曲調收住，我問寶貝，「好聽嘛？」
「好聽，我想再聽一遍。」他說得很平緩。
我又用心地唱了一遍，悲傷的情緒被悠揚的歌聲所扭轉，他有些平復了。我知道，故事還沒完，更不能以悲劇收尾，該是重振精神的時候了。
「孫悟空因為太淘氣做了錯事，而且主要是因為說話不算話，不講誠信，所以必須接受懲罰，這是他應得的，誰不講誠信都會受罰。不過，孫悟空雖然被壓在五行山下，但他一點也不害怕，而且也不抱怨。他受的這些苦，其實磨練了他的性格、增長了他的本領，讓它變得不像以前那麼狂妄，變得更知道什麼事應該做、什麼事不應該做了，他變得更成熟、更有本事了。五百年以後，唐僧路過五行山，把孫悟空救了出來，孫悟空就保著唐僧去西天取經，成就了一番大事業，連如來佛祖都特別佩服他，還封他為斗戰勝佛呢！」在中國的文化中，大結局一定要圓滿，我的故事也不例外。
氣氛顯然從悲傷中走了出來，希望的力量幻化出溫熱，浸潤著寶貝的心靈。聽到他的英雄最後終於脫離磨難，他也十分平復了。
這時，我又想起故事中的一個細節，補充道：「其實，孫悟空被壓在五行山下的時候並不孤單，有一個放牛的小孩兒經常會來找孫悟空玩兒，給孫悟空摘果子吃、吹笛子聽，還給他撓痒痒、講故事，他們玩兒得可開心了！」
「那個小孩兒是誰？」寶貝突然發問。
我一時語塞，便反問他：「你覺得他是誰？」
「是XXX嗎？」XXX是他自己的大名。他極少自己稱呼自己的大名，因為我們叫他都是叫的小名，所以他自己也只是用小名來稱呼自己。突然如此莊重地發問，我至今仍未搞清他當時是怎麼想的。
我再次反問：「你覺得是你嗎？」
他斬釘截鐵地說，「是我，就是XXX」。
「你給孫悟空摘的什麼果子呀？」我饒有興趣。
「我給孫悟空摘蘋果、西瓜、菠蘿，還有橘子，我還給他講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盜的故事。」這些全是他非常喜歡的東西。
我突然心生感動。此時此刻，我終於發現了我苦苦尋覓的、隱藏在他心底的那顆善良的種子，光耀璀璨、熠熠生輝。我一直期待的這粒高貴的精神基因，在這一刻靈光乍現，令我無比釋懷。
現在，輪到我的眼眶略微濕潤了，為他這顆金子般的心，也為他此時此刻的寶貴善良。
「我想，孫悟空一定特別高興，他一定特別喜歡你，因為你是一個知道關心人的好寶寶。你知道嗎？在這個世界上，有一種最寶貴的品德叫做善良，他能讓人看到別人的辛苦和不容易，讓人願意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成為讓大家都喜歡的好人。」
「你願意幫助孫悟空嗎？」我問。
「願意，我願意。」他搶著說。
「那我覺得你就是一個善良的好寶寶。你知道嗎，你這一點讓爸爸特別高興，也特別欽佩，爸爸要認真地表揚你，要咬一口你的大腦門兒！」
這是我們之間的親密舉動，說是咬，實際我會親親他的腦門兒，表達我的愛意。
很快，我們都進入了夢鄉，那一夜，我們睡得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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