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侶道歉時該不該反問「你哪錯了」？Steve說情感11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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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猜測是，每當你反問對方「你哪錯了」的時候，對方會沉默，或者在心裡默默的罵你。「你哪錯了」不單純是一個溝通話術的問題。要理解人際關係和溝通，你不光要看什麼被表達了，更要看什麼沒有被表達。（本文約2997字，閱讀時間看你多走心了）
沒表達什麼？
在我的來訪者們的故事裡，「你自己想想你哪裡錯了」是一句經常出現的話。有的時候這話來自伴侶，但更多的時候來自父母。來訪者們小時候聽到父母這樣的話，本能的反應是自責和自我懷疑，而如果從小聽著這話長大，結果就是對自己充滿了自我批判和否定，以至於遇到任何事情不論是非對錯，都會習慣性地焦慮自己是不是哪裡做錯了。
這是好的家庭教育帶來的結果嗎？顯然不是。正常的父母，大約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成長為一個習慣性自責的人。通常我會需要花費些力氣來讓來訪者明白這一點，因為他們從未質疑過父母的立場，因為他們習慣了將父母的評價和批評全盤接受。
當孩子做錯什麼事情的時候，對錯當然是需要關注的問題，但並不是唯一重要的。犯錯之後，孩子自然會有自己的反應，比如愧疚，難堪，自責，包括被批判和被拋棄的恐懼。好的父母應該懂得在幫助孩子理解對錯的同時，引導孩子也同時面對和接納內心的情緒。
我們最害怕的事情，可能就是犯了錯之後會被別人討厭，因為「罪人」毫無立場要求他人繼續愛我們，但是被愛的渴求又是本能。所以當和父母討論對錯問題時，孩子始終是渴求不被疏遠和拋棄的。你可以懲罰孩子的錯誤，但不要用關係上後撤來懲罰。對錯誤的處理應該是對事不對人，表現出不喜歡，就是把錯誤放大，變成了對這個人的否定。
好的父母大約會在孩子犯錯之後說：「我依然愛你，但是我希望你好好反省自己的錯誤」。這樣的回應會鼓勵孩子更好地面對自己的錯誤，而不把錯誤放大成為一個關乎自己是否值得被愛的問題。反過來，當孩子聽到「你自己想想你哪裡錯了」的時候，實際聽到的是「我希望你好好反省自己的錯誤，並且我並不願意看到你此刻的感受」。
錯誤被放大
你哪錯了，本質上是在表達情感上的疏遠。很多來訪者聽到這一點時都有些驚訝，但卻又會認同這種感受。當父母居高臨下地質問時，在道理上是佔優的，但同時在情感上也是疏遠的。
這樣的對待方式，無異於放大了錯誤這個現象的意義。錯誤在很多情況下只是世界給與我們的糾正性反饋，讓我們更確定地了解什麼可以做什麼最好別做。錯誤的同時遭受情感上的疏遠，不僅說明你要調整反思，同時還意味著你的個人價值貶值了，你會被最親近的人疏遠和唾棄。你會覺得錯誤的發生，會剝奪你在感情上被支持和回應的機會，讓你覺得自己的存在似乎都沒有資格。
因為這樣的緣故，高批判高挑剔的父母，往往培養出更加害怕失敗錯誤，也更加焦慮和自卑的孩子來。而另一個令人擔憂的問題就是，雖然我們討厭這樣的相處方式，可是因為缺乏其他的模仿對象，所以我們也更有可能在成年後用類似的方式對待伴侶和孩子。
反問「你哪錯了」是你在向對方傳遞這樣的信號：錯誤是可怕的，會剝奪你，貶低你，讓你不再被愛。這就是為什麼矛盾當中此話一出，往往更加激化矛盾。有的時候對方會很憤怒，更多的時候對方則是用沉默來抗議。當然這話並不會一說出來就有造成如此大的影響，但是如果每次都以這樣的方式指責對方，每一次認錯的是對方，可是失去的親密度則會是兩人共有的。
我理解對於有的人來說，說這話是因為很希望看到對方發自內心地反省了，可是想要了解到對方反省，看到對方的誠意，表達方式有很多種，為什麼偏偏選取了這樣一個帶有質疑、指責甚至攻擊性的方式？也許你也渴望關係中佔領道德制高點的優越感？也許你也將錯誤視為否定個人價值的不可饒恕？也許在看不到伴侶的誠意時，你腦海里也冒出了當年父母不理解你委屈感受的場景，以及那句熟悉的「你哪錯了」？
不論什麼原因，停止使用「你哪錯了」這樣的語言吧。道理和道德上的優勢，可以迫使對方就範低頭，卻不會讓關係更親近。我們太容易關注我們說了什麼，卻忽視了我們沒說什麼。沒說的東西，有時候可能是更加響亮的表達。「你哪錯了」的表達，就是情感上親近和關注的不表達。
如果你希望看到伴侶敞開內心分享他的誠意和愧疚，就別忘了提示他你始終認為他的感受是值得被看到的。
怎麼改？
有網友評論說：有其它當時可以代替你哪裡錯了這句話嗎？其實我也知道這句話不好，但是情緒來了必須要發泄出來的時候沒有其他方式了所以說你真正想做的是發泄情緒，而不是討論對錯，不是嗎？
認知療法之父Aaron Beck提出過一個概念叫做情緒推理（emotional reasoning），指出這個基於情緒的認知偏差：因為我感覺強烈就認為某件事合乎現實，即使客觀證據與我的認知有差異。
我認為「你哪錯了」就可以用這樣的機制來解釋：我感到強烈的憤怒和委屈，所以我認為你一定是有錯的，不論你自己是否認同。在強烈情緒的影響下，我們其實是沒法真的和對方討論對錯的，但是問對方哪錯了，又會真的讓對方開始思考對錯的問題，尤其是女生這樣問男生的時候，比較直男的思維就是你問什麼我答什麼。
結果就是對方可能會認真地回答你的問題，但是你所處的情緒狀態讓你無視這些回答，你真正的聚焦點在自己的情緒上面。而這樣的狀態，也會讓對方感到你不可理喻，因為好像所有合理客觀的回應都會被你抗拒，從而兩個人的溝通進入死局。
我認為合適的處理方法要分為兩步：先處理情緒，再討論對錯。
關於情緒處理，兩個人在平時的相處中應該探討這樣一個問題：當我們情緒起伏時，在不去探討事情對錯的前提下如何可以安撫彼此的情緒？我們總覺得認錯是最好的情緒安撫，這或許是因為小時候我們的父母似乎也總期待我們立刻認錯。可是回想一下你人生中那些情緒被真正安撫到的時刻，往往不是由認錯來實現的。
作為生氣的一方，也應該有同樣的意識。如果你想發泄情緒，那麼就先發泄情緒，但是不要在發泄的同時試圖搶佔道德制高點，並且以此來逼迫對方更為服從。雖然有時候這麼做的確會讓對方更順著你，可是這種順從從長遠來說是不利於關係的。因為太作，把關係作沒了，對方累覺不愛了，就是這樣發生的。
發泄情緒的時候用對錯來逼迫，也可以理解為發泄的一方擔心自己的情緒不被理解和回應，所以加上了這樣一個額外的保險：「你都是個罪人了，還有什麼理由不來照顧我的情緒？」然而這樣的擔心，在親密關係的初期也並不一定都源於伴侶的行為，很有可能是原生家庭經歷遺留下的印象。如果你發現自己有這樣的擔心，通過心理諮詢梳理和修復，會讓你在親密關係里感到更安全。
對話的例子
對一個人情緒最好的安撫肯定是針對親密和情感的回應：你很安全，我很在乎你，我們很親近，你的情緒我願意麵對和照顧，我能理解你的感受，當你不開心時我也感到難過和愧疚。
所以直接一點講，當聽到伴侶問「你哪錯了」的時候，比較理想的答案或許應該是：
A：對不起
B：你哪錯了？
A：你是不是非常生氣？
B：是的
A：我知道你很生氣。我很在乎你，所以讓你感到憤怒我真的好難過也好愧疚。你究竟有多生氣，跟我說說可以嗎？
B：（描述表達生氣感受）
具體的語言，你可以按照自己的方式去組織。重點還是在於，情緒激動的時候爭論對錯是徒勞的，反而破壞關係。兩個人有了矛盾，把彼此的感受當做最在乎的事情看待，有再多爭吵，關係也能夠一直親近。
這個問題尤其對於男生來講，我要給出的忠告就是：我知道你們聽到這個問題的時候，會很想要擺事實講道理，可是當伴侶生氣了問你這個問題時，請千萬忍住誘惑，不要去正面回答這個問題。永遠記得把對話的方向往感受和情緒表達上面引導。先處理情緒，再探討對錯。EFT夫妻療法就是這樣跟高衝突夫妻工作的，有效性高達75%。
史秀雄 Steve
心理諮詢師、心理科普作者、講師
多倫多大學心理學碩士
著有暢銷書《假性親密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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