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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夢太湖,情歸黿頭渚

到太湖的第一天,我便做了一個滿是櫻花的夢。夢裡,緋紅色的花瓣,層疊似浪花般湧來,光線,從繁密的花瓣間泄下,像是絲絲琴弦,隨風撥動、明滅變幻……

多想沉醉在那芬芳的美夢中啊,可偏偏,江南的夢,就像落花一樣輕。

清晨,窗外的鳥叫聲,便迫不及待喚人醒來。我戀戀不捨地起身下床,拉開厚重的窗帘,推開落地玻璃窗,當步入至陽台的那一刻,煙波浩渺的太湖風光,霎時間迎面而來:

空氣中氤氳著濕潤的氣息,初露光芒的太陽自東邊升起,遠處,乳白色的輕煙在雲端縹緲變化,連綿不絕的山嵐,嬌羞地從雲霧間扯下片片輕紗遮面,讓原本的青黛色,也或濃或淡起來,溫潤的色調,宛如一幅清新淡雅的水墨畫。

近處,搖曳的波光撩開一湖動人的漣漪,湖水嘩嘩地拍打著堤岸,聲音蒼勁有力。岸邊,有幽淡的芳香傳來,黃色的迎春花、白色的玉蘭花已經卸去了紅妝,冉冉而退,紅色的山茶花和垂絲海棠含苞待放,即將登場,而櫻花,卻正是最風華正茂的時刻,緋紅色的、粉色的、潔白的花朵,一簇簇、一團團、一樹樹,如夢如幻地盛開著,一陣微風吹來,淺淺頷首低頭,嫵媚動人的姿態甚是惹人憐愛。

樹叢中,還能看見許多小喜鵲,它們揮動著翅膀,以沐浴清風的姿態,在枝頭歡快地跳躍著。喜鵲嘰嘰喳喳地忙個不停,而布谷鳥卻隱藏在山谷中不見蹤跡,只有「布穀,布穀」的叫聲不絕於耳。相比布谷鳥,鴿子又是個低音歌唱家,「咕咕,咕咕」的聲音顯得低沉、含蓄。鳥兒是極具靈性的,它們的歌聲,為這般遼闊天地,奏響了春天的樂章。

此情此景,如此陶醉身心,讓我彷彿從一個夢境,闖入到了另一個——太湖的夢境。

人說,山水總是長在心的位置,淌過時間的河流,就能尋覓到那個有夢的地方。而我的夢,和太湖有關,夢裡有櫻花相伴。

時光流轉,六十年前,詩人郭沫若在暢遊太湖後,留下了"太湖佳絕處,畢竟在黿頭"的詩句。黿頭渚,是橫卧太湖西北岸的一個半島,因巨石突入湖中形狀酷似神龜昂首而得名。

渚峙黿頭,盡納湖光開綠野。這裡,收藏了詩人無數流連的轉身,還有清澈的回眸,假如,當年也曾經是詩人築夢的地方,是否,經過數載春秋,這個夢裡已然醞釀了,一醉經年的芬芳?

嗅著這縷芬芳,我將在這草長鶯飛的季節,赴一場今生美麗的約定。

步入黿頭渚景區,蔚為壯觀的「櫻花大道」便映入眼帘。櫻花樹,接踵摩肩地排列在道路兩旁,天空湛藍如洗,一簇簇櫻花在頭頂盛開,白里透粉,粉中帶紅,遠望去,像如雪香腮的胭脂,像晨熹微露的朝霞。它如此浪漫、溫柔地包圍著你,讓你不禁從見到它的那一刻起,便從心頭湧起陣陣甜情蜜意。

樹的枝幹上綴滿了小巧玲瓏的櫻花,每朵櫻花有5片花瓣,花瓣頂端似波浪彎曲,白櫻花潔白如雲朵,又有紅色花蕊點綴其中,恰似那"白雪凝瓊貌,明珠點絳唇",綠色的花萼將花朵輕輕托起,像是握著美女的玉足,任其在掌中起舞。五六朵櫻花圍攏聚集起來,形成一個小花球,花球一簇一簇地擁擠在枝頭上,細細的枝條向空中舒展著,彷彿是盈盈水袖一揮,甩開了一抹絢爛。

軒昂宏麗的賞櫻樓,矗立在櫻花林里,閣樓下是一潭碧水,倒映著重檐飛角、澄澈藍天和櫻花絕代的風華。不是周末時間,但依然是遊人如織,有的是攜家帶娃,有的是情侶相約、有的是學生春遊,還有金髮碧眼的外國人,不遠萬里慕名而來的。人們沉醉在這櫻花的海洋里,或拍照留念,或駐足欣賞,或林下休憩,人們自得其樂地感受著這浪漫的氛圍,但是,櫻花似乎仍不知足,它要盡情地展現出它的美輪美奐。一陣微風吹過,櫻花的花瓣簌簌地飄下,落在清透的湖面上,泛起一圈圈螺旋的花紋;落在草地上,像是翡翠上鑲嵌了紅寶石;落在人們的懷中,像是一個個小精靈,在歡樂地逗趣。

櫻花,始終是最懂風情的花。無論是絢爛奪目在枝頭,還是隨風零落地飄下,它都是那麼純潔無瑕、那麼溫柔繾綣、那麼情深依依、那麼如夢如幻。

黿頭渚櫻花

步行盤桓於花徑之後,便是乘船弄濤於湖面。我們要乘坐著輪船,一探太湖仙島靈秀、神幻之妙。

太湖三山,我天馬行空地想像著,也許是億萬年前,有位神仙遊盪人間,無意將放著三枚青螺的白銀盤遺落了,滄海桑田過去了,白銀盤就化作了一碧萬頃的太湖,那三枚青螺就是太湖上的三山。

帶著無邊無際地思緒,我來到這太湖之上。忽然,我的思緒被一陣陣高亢、嘹亮而又清脆的鳥叫聲打斷了,我趕緊跟著人群走向船尾,眼前的壯觀景象讓我驚呆了!一大群海鷗跟著輪船身後,正逐浪而飛!

潔白的海鷗身形矯健,有節奏地翻飛著娉婷的翅膀,無拘無束地自由翱翔,藍色的天空是它們飛翔的舞台,呼喊的遊客是它們熱情的觀眾。有的遊客貌似是有備而來的,拿著一大包麵包屑灑向空中,海鷗一邊飛翔一邊接著食物,叫聲更加地高亢嘹亮,好像在感謝人們的慷慨給予。

船一路向湖中小島上行駛,等到船停泊靠岸,海鷗並不跟隨著上岸,它們在浪花漸平漸息之後,就休憩在湖面上,它們有著自己的結界,從不輕易地越過。

我太喜歡這群可愛的海鷗了,所以,沒有在小島上停留片刻,就急急忙忙地坐船返程。這一次,我上船後就一個箭步地衝到船尾,搶佔有利的觀賞位置,心情的激動難以抑制。

輪船,終於啟航,此時,已經是夕陽西下了。當輪船轟隆隆地開至湖面上,又驚起了那群海鷗,海鷗追逐著浪花,在我的眼前展翅飛翔。

夕陽餘暉的照耀在湖面上,湖泊褪去了幽藍的碧波,閃爍著璀璨的金光,就如同從佛祖的眉宇間綻放出的慈悲之光、吉祥之光,無私地照徹著山河。

遠處,煙霧瀰漫,浩渺的太湖看不到盡頭,青山無言地隱去。海鷗在這萬丈霞光中逆光飛翔,像是舞動著的黑色精靈,高亢嘹亮的叫聲在天地間迴響。

我想,我懂得海鷗的心情:在太湖,即使是做一隻海鷗都是無此幸福的。

而我也未曾這樣發現自己,發現自己是這個世界的一部分,發現自己與天地,融為一體。我是如此暢快的,在感受天意。

此刻我的心,彷彿就像這太湖之水,裝下了整個天空。

我依依不捨地下了船,我佇立在岸邊,久久不願離去。

岸邊,是雲煙浸染楊柳的清麗,是朝霞襯托櫻花的艷影。

人流依舊是聚集喧鬧,湖心卻是畫影清波、安靜祥和,幾艘七桅帆船停放在湖面上,是別具匠心的人工點綴,營造出古色古香的江南意境。夕陽緋紅的色彩正渲染著半邊天,乳白色的月亮卻悄無聲息地爬上了另外半邊的天空。樹木的枝椏,在柔和的光線下,像是水墨畫中的工筆畫,看得見細微的骨節和密麻的分叉。

最後,我遙望著夕陽,一點一點的西沉,直到最後消失在遠山的稜線上,天空一片霞紅,映著黿頭渚的櫻花,亦是更顯粉嫩,天上人間,粉成一團,氣勢磅礴,直衝霄漢,這又是另一番意味悠長的絕美畫面。

似這般,每一片櫻花,每一縷波瀾,每一束陽光,哪裡不是我的心情?

太湖日落

心情中,亦有"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台煙雨中"的感懷。

廣福寺,在黿頭渚戊辰亭上坡,峭壁絕岩間有山路可通。路旁有泉名"一勺",是以"有源之水聚而為一勺,散而為三萬六千頃"而命名。峭壁頂端,就是廣福寺。

原廟雖小,卻建於蕭梁。寺立於幽谷綠樹叢中,有深山古寺之風。傍晚,在去往寺院的山間小道拾級而上,一壁是修竹茂林,一壁是煙波瀚渺,漫步閑談中,竟也滋長著妙不可言的禪意。

到了廣福寺,怎麼能不來一碗鼎鼎大名的素麵哪?坐在安靜古樸的院落里,耳邊沒有了人聲鼎沸的喧鬧,靜靜地等著一碗熱氣騰騰的素麵,也是一種清心寡欲的享受吧。

素麵勁道有韌勁,配有香菇、麵筋、青菜、菌菇等美味,湯味也醇香濃郁。一碗熱湯麵下肚,一天遊玩的疲憊也消失近半了。

廣福寺之行

從廣福寺出來,我們接著去山下看夜櫻。山間小道夜色漸濃,暖黃色的燈照亮著前行的道路,兩邊是十米多高的竹林,月亮在茂密的竹葉間遊走,片片清輝灑在腳下的青石階上,清脆的腳步聲,讓這片竹林顯得更加幽靜。

山裡不問人間事,然而,最流光溢彩、美麗夢幻的景象就在山腳下,這廂清靜自在,轉眼,便是人間綺麗璀璨。我感慨佛與世俗,原來,就僅有一線之隔。

夜晚,黿頭渚的櫻花節正如火如荼地開展,夜色中的櫻花,在彩燈的映射下更是五光十色、美輪美奐堪稱驚艷。原先素雅潔白的櫻花,竟然可以華麗轉身,變得如此明媚妖嬈、讓人目眩神迷,這也是一種美的精彩、美的極致。

從黿頭渚回來的那個晚上,我又做了一個夢,夢裡有緋紅色的櫻花、有飛翔的海鷗、有湖光萬頃、有夕陽霞光。

我知道我只是太湖無數行者中的一個,只是太湖的美,卻讓我甘願在夢中穿行。

心之所向,情之所依。

不知歸期,不問歸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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