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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三毛遇見張愛玲,她們能不能做朋友?

全球通史

「全面展現全球歷史文化風貌,趣味解讀世界史。上至天文下至地理,從上古神話到當今各國八卦,我們為您一一講述」

作者:百合

來源:時光雕刻的蘿蔔花(shiguangdiaoke720)

那一年,三毛看張愛玲的《燼餘錄》,當她讀到張愛玲在港戰期間被派去做臨時護士,對病員極不耐煩的情節時,大呼喜歡,因為她說看到了人性的真。

她後來還以張愛玲為原型寫了一部電影《滾滾紅塵》,只換來後者一句:「真討厭」。

三毛自殺後,張愛玲頗不以為然地說:「她怎麼自殺了。」

她們對對方的態度,用一句話來概括就是:三毛很三毛,張愛玲很張愛玲。

同為享譽華人世界、有著不一般經歷身世的迷人女作家,她們被屢屢放在一起來作比較,見仁見智兼有。可惜的是,雖然曾經身處同一時代,這二位卻沒有交集。

如果,她們當初機緣巧合,忽然「沒有早一步,沒有晚一步」地在某個場合遇見,會說一句:「哦,你也在這裡嗎?」還是連致意都省略,默默擦肩而過?

畢竟,同是傾城女子。(張愛玲寫過《傾城之戀》,三毛寫過《傾城》)但,她們心靈的底色卻太過不同。

張愛玲是「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真正是「白茫茫大地真乾淨」的蒼涼底色;

三毛是「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但她有幸,身邊始終有愛和支撐,所以儘管命運多舛,但她心靈的底色是暖粉淺綠,杏黃橙紅。

眾所周知,張愛玲的原生家庭不幸福,早年父母感情不和離婚。父母在私人生活上都很能灑狗血,父親吃喝嫖賭抽五毒俱全,母親終生以談戀愛為業。他們都忙於追求個人幸福和自我享受,沒有給到孩子該有的家庭溫暖,這是其一。

更重要的,在個人成長規划上,張愛玲曾屢遭打擊。

張愛玲曾外祖父是影響了中國歷史進程的李鴻章,她算是貴族後裔。「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即便是末世,人家也是大宅里出生,花園洋房汽車地長大的。

但大戶人家都有個特點,有錢也未必肯捨得花在孩子身上,賈寶玉說過「雖然有錢,又不由我使」。大概是對只出不進、內囊耗盡的恐懼,愛玲父親不捨得花學費,讓她在家接受教育。母親主張送學校,父親一再大鬧著不依,到底被母親像「拐賣人口一般」,硬送進去了。

張愛玲天資過人,成績在學校里一直名列前茅,英文和繪畫更是出類拔萃。她本人也是個有抱負的少女:「在前進的一方面我有海闊天空的計劃,中學畢業後到英國去讀大學,有一個時期我想學畫卡通影片,盡量把中國畫的作風介紹到美國去。我要比林語堂還出風頭,我要穿最別緻的衣服,週遊世界,在上海自己有房子,過一種乾脆利落的生活。」展望中的自己頗有後來的亦舒女郎的范兒。

但父親卻不贊成她讀書,繼母過門之後更是剋扣,總讓她穿自己的舊衣服,以致留下陰影,後來成名後戀衣成癖。中學快畢業的時候,她向父親提出留學,父親聽了大發脾氣,說她受了母親的挑唆,繼母更是大罵。此事後來成為與父親反目的導火索。

在被父親毒打後,她從家裡逃出來跟了母親。然而「母親的家不復是柔和的了」,為了生存,她努力遷就討好,但還是成了自由慣了的母親的累贅。對於敏感的少女這不啻是一種煎熬,考上倫敦大學遠走高飛大概是她當時唯一的精神寄託。

命運卻從這裡開始跟她開起了一連串的玩笑。

張愛玲在包括日本、菲律賓、香港等整個遠東地區考生中名列第一,但歐戰爆發,無法成行。倫敦大學去不了,只好改上香港大學。

港大期間她的成績每門功課都是第一,意圖在港大畢業後再去英國深造。不想港戰又爆發了,戰火將她的成績單付之一炬,她只得返回上海。

如果說前兩次玩笑是歷史造成的,第三次玩笑更讓人啼笑皆非:要強的她仍然沒有死心,又一次投考了聖約翰大學。這次沒有考取的原因竟然是國文不及格須得上補習班,連她老師都為她鳴不平,可最終還是因為生活費無法解決而輟學了。

她心心念念的學業夢想就此黯然收場,不得已成了一個靠筆墨來養活自己的女作家。

張愛玲不是與生俱來的消極主義者,回顧她的成長史,你會看到她不是沒有奮鬥過,但所有的奮鬥都拗不過命運小手指頭的輕輕一個撥弄。怪不得她說:「個人即使等得及,時代是倉促的,已經在破壞中,還有更大的破壞要來。」又說:「生命有它自己的圖案,我們唯有臨摹。」——多麼痛的領悟。

無法左右歷史的進程,不能選擇自己的家庭,寫作成了她不被世界拋棄的飯碗,進而傲視眾生的利器。

張愛玲那麼那麼珍視自己的文字,以筆為槍,彈無虛發——在她的文章里,你看不到多餘的字,虛浮的詞,她追求的文字境界是極致的精準:「發現自己想說的話早已讓人說過了,說的比自己好呢,使人悵然若失,說得還不及自己呢,那更傷心了」。一貫心高氣傲的天才姑娘,不論做什麼,當然都要做到最好。

人們驚異於她的橫空出世:一個年級輕輕的姑娘,筆鋒怎麼會那麼老辣冰涼?

沒錯,她很年輕,但奈何這成長的一路上布滿暗戳戳的傷,身邊圍繞的人涼薄居多,已對她的三觀產生影響,筆尖流瀉出的文字怎會不犀利蒼涼!讓她像冰心那樣寫愛、寫暖、寫真善美,對不起,她沒看到,她只看到「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上面爬滿了蚤子。」

「生活的藝術,有一部分我不是不能領略。我懂得怎麼看「七月巧雲」,聽蘇格蘭兵吹風笛,享受微風中的藤椅,吃鹽水花生,欣賞雨夜的霓虹燈,從雙層公共汽車上伸出手摘樹巔的綠葉。」

這本是一個熱愛生活的文藝小女生的快樂,而後面緊跟的轉折一句,讀來甚覺心酸:「在沒有人與人交接的場合,我充滿了生命的歡悅。」對人,她始終存有疏離戒心,無法自然放鬆地與人相處,原生家庭帶給她的傷,終生未曾療愈。

更別提她後來那場著名的初戀,胡蘭成的風流成性,濫情辜負,讓初嘗愛情滋味的她倒足胃口,但仍然選擇體面結束:「我已經不喜歡你了。你是早已不喜歡我的了,這次的決心,我是經過一年半的長時間考慮的。」

世人都贊張愛玲決絕,哪裡決絕了?就和這樣一個渣男的關係還值得用一年半的時間考慮,應該分分鐘將之踢出局,可見愛玲之糾結重情。隨信還寄去三十萬,真是中國好前任之典範。然而這個胡蘭成,在餘生還不忘消費她,寫了一本《今生今世》展覽當年舊情,炫耀了自己,順便噁心了她。

為男女感情所傷過的人,不會再輕易謳歌愛情。所以在她筆下,沒有純粹的愛情,只有扒皮和嘲弄,很難有好的結局。僅一部《傾城之戀》是團圓結局,還是充滿了算計和歷史的巧合,儘管後來傅雷批評她,她還是毫無愧色,說主角的結局「就事論事,他們只能如此。」

好作家一定對自己夠狠夠誠實,她只肯寫她自己信的世界,人世待她涼薄,她可沒那麼好脾氣,昧著良心說這世界好暖好美好感人。

可是,在她心中仍然珍存了一段記憶,她深情回憶到:小時候母親回國,舉家搬至一所花園洋房裡,有狗有花有童話書,母親坐在鋼琴凳上模仿電影,她大笑著在狼皮褥子上滾來滾去;看到書里夾了一朵花,母親告訴她這朵花的來歷,多愁善感的小女生聽了落下淚來,母親立刻向弟弟表揚她:「你看姐姐不是因為吃不到糖哭的。」

她寫信給自己的好朋友描述自己的生活,用了滿滿三頁紙,還畫了圖樣,沒有得到回信。時隔多年,她回憶起來自嘲說:「那樣粗俗的誇耀,任是誰都要討厭吧?家裡的一切我都認為是美的巔峰。」在那自嘲中,是藏不住的幸福快樂。那是屬於童年的短暫的黃金時代。

哪有人天生涼薄呢?對吧?一定是曾經被傷透了心。即使後來被讀者追捧,她也堅稱大家愛的是作品而不是她本人,這可以叫清醒,也可以看成是緊張——總怕自己不招人喜歡。

對張愛玲,當我們試圖去理解而不是去神化,便多少能明白了她為什麼厭惡三毛把自己塑造成一個痴情女子,因為當年痴情正是自己最不值之事;也理解了她為什麼對三毛自殺的不以為然,成年人的世界誰容易?竟然就這麼輕易地一死了之?

我們不能只看到張愛玲的孤傲和涼薄,也要看到她的無辜與不屈。

三毛與張愛玲有太多不同。

她比張愛玲幸福太多,她有一對愛她如命的偉大的父母。儘管她在孩子里最不省心,父母還是給了她無限包容與呵護,對她不拋棄、不放棄。

她本名陳懋平,「平」是希望世界和平,「懋」字則來自族譜,但她無論如何都學不會如何寫那個「懋」字,於是自作主張把中間那個字去掉,偏叫自己陳平,她父親便也默許了,連帶把她弟弟們的「懋」字也都拿掉了。對她不可謂不寬容。

小時候的三毛,誇張點說是一枚「小學渣」,數學經常得零分,被老師在臉上畫墨圈羞辱後,她便再不去上學了,休學在家。父母便將她轉入美國學校,學插花,學鋼琴,學國畫,還對她進行一周一次的心理治療,但都以失敗告終。

更別提她後來的抑鬱、割腕鬧自殺,很少消停。

父母對她費勁了心機,她自己也說父母對她「用盡一切愛心和忍耐。」

在跟名家黃君璧習山水,向邵幼軒習花鳥長進不大之後,她又提出要跟著名畫家顧福生學油畫,學費想來不菲,但父母又一次依了她。饒是如此,跟顧福生第一回約定的上課日時她又不肯去了,母親便打電話去改期。

在這裡,她遇到了為她進軍文壇領路的貴人。

她的繪畫天賦跟張愛玲實在沒法比,學了幾個月,筆下的東西仍然不能成形。

然而顧福生付出了無限的忍耐和關心,他從來沒有流露過一絲一毫的不耐,甚至於在語氣上,都是極溫和的。後來連她自己都說:「沒有造就了,不能再累你,以後不要再來的好!」

但顧福生鼓勵她:「還那麼小,急什麼呢?」然後送給她一些文學書看。正是這些書,替她推開了日後成為作家的一扇門。

她開始嘗試寫作,顧福生幫她推薦到雜誌發表。她拿著雜誌跑回家,比她更激動的是她的父親母親,他們喜極而泣。從那一刻,希望在萌發。

她開始羞怯的向母親要打扮,母親帶著她們姐妹去定做皮鞋,姊姊選了黑漆皮的,而她摸著一張淡玫瑰紅的軟皮愛不釋手,而母親就真的替她買下。對比張愛玲,為了不花母親的錢不捨得坐公交,步行跨越城市,而彼時,她的母親一天一瓶羊奶,為的是保持肉皮兒細嫩。見外至此,真是感慨良多。

同是母親,差別咋就那麼大呢?

孩子的幸福成長真的不完全取決於家庭物質條件,而是父母肯在她身上花多少心思和愛。

張愛玲當年想留學拼盡全力而不得,後來的三毛卻在父母的資助下實現了她的夢想。

她在自傳體小說《傾城》一文里說「我是依靠父親伏案工作來讀書的孩子」,所以要加倍努力,總算是懂事了。

儘管三毛後來多次遭遇感情重創,前有遇人不淑與有婦之夫的畫家糾纏,中有德國未婚夫結婚前夕突發心臟病去世,後有西班牙丈夫荷西溺水而亡,但是每一次難關面前,她的父母兄弟姊妹都會陪在她身邊渡過,她的所有情緒都有人承接。

她留學剛回國,回到家看到媽媽做了一大桌子菜,委屈地哭了:「原來你們吃的這麼好。」慌得母親對她又是心疼又是解釋;她的新書父親作序,題目是《我家老二——三小姐》,語氣寵溺;她也會發脾氣,因為兩個年幼的雙胞胎侄女不認她,她逼急了拉出來給一頓爆揍。

三毛的《背影》里,記敘的是荷西去世時父母陪在她身邊為她操勞付出的點點滴滴。在那篇文章里,她這樣寫她的媽媽:「我知道,只要我活著一天,她便不肯委屈我一秒。」這樣的話,在張愛玲那裡是絕看不到的,因為她從未曾得到過這樣無私的愛。

有人說三毛矯情、裝,甚至說她是撒謊精。但有一點你不能否認,三毛本人絕對絕對是一個待人善意滿滿的人。

她的朋友遍天下,隨便到一個陌生地方,都能很快交到朋友;她可以拎著一隻箱子住進王洛賓的家;也可以毫無顧忌地認《三毛流浪記》的作者張樂平做乾爸。這樣的事情,能想像發生在張愛玲身上嗎?張愛玲可是連給朋友寫信發點小牢騷,都要立即警覺,馬上歉意地說自己「啰嗦半天,烏煙瘴氣」的人。

得到過太多愛,才會對世界有那麼多的信任和溫柔。

三毛的命運實在不能說好,除了感情不順,身體總出這樣那樣的毛病,後期還得過癌症,但生命有了愛托底,她的文字里永遠有熱乎乎的能量在流動。

譬如她在《哭泣的駱駝》《啞奴》《溫柔的夜》里對弱勢群體的同情和關愛,在《傾城》里對一見鍾情的瘋狂與不管不顧:「風吹過來,反面吹過來,吹翻了我的長髮,他伸手輕拂了一下,將蓋住的眼光再度與他交纏。反正是不想活了,不想活了不想活了,不想活了......」

還是那句話,好的作家只會寫自己信的東西。只有自己信,讀者才會信。她的作品之所以動人,就是因為故事情節先毋論真假,但主題不會造假,那就是永遠指向真、善、美。

三毛與張愛玲兩個人,際遇太不同,也造成個性上的不同。

一個既溫暖又能「作」,一個既冷傲又自律;

一個不管怎麼「作」都會有人給兜底,一個從小只能看著身邊的人們「作」;

一個對生活入戲太深才不管別人怎麼看,一個時刻提醒自己不要入戲太深鬧了笑話。

但她們的共同點是真,對文、對己都真實。被人性深深失望過的張愛玲不會去矯飾美好,被人無限包容過的三毛不會去故作高冷。所以,她們都各自成就了獨一無二的自己,幾乎不可能被複制和超越。

世界就像一個被蟲蛀過的蘋果,對這一點兩位作家心知肚明。

不同的是,三毛會用手掌把那個蟲眼捂住,把最光潔的那一面推到你面前,說:親愛的,咬一口,很甜是不是?

而張愛玲,會幹脆利落地把那個蟲眼轉過來對著你,說:每一個蘋果都有蟲眼,沒有例外。

你呢,會喜歡誰?會欣賞誰?會願意和誰做朋友?而一個成熟的讀者終究會明白,再好的作家描述的那一面永遠不是全部真相,他們只負責將你說服和打動。

如果在天堂,她們遇見,會做朋友嗎?也許不會,因為她們彼此相信的東西對方都沒有見過,三觀不同沒法做朋友。

但也存在一種微乎其微的可能,三毛會用她源源不斷的暖,焐熱張愛玲那顆被冰透的心,終有那麼一天,張愛玲對三毛,會像黛玉後來對寶釵那樣說:「怨不得大家都說你好,往日見人都贊你,我還不受用。如今我親自經過,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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