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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2018:三探大樹杜鵑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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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

1998年、2002年、2018年,劉先平先生與老伴三赴雲南騰衝,跋山涉水深入高黎貢山無人區,只為親身識認觀賞植物皇后——大樹杜鵑王,最近這次進山,兩位老人已是八十高齡。是什麼樣的動力驅使他們反覆踏上征程?作為地球的子孫,人類這一物種究竟在基因深處對自己所依存的自然環境懷有怎樣的感情?看看劉先生的追記,就不難理解為什麼這幾年來,博物學讀物逐漸受到越來越多讀者的喜愛。

劉先平與心懷縈繞的大樹杜鵑王

杜鵑花是觀賞植物中的皇后,是木本花卉之王。喬木杜鵑花可長到二三十米高,灌木杜鵑花在高山花甸矮至墊狀。

西方園藝界流傳著一句名言:沒有中國的杜鵑花,就沒有西方園林的豐富多采。

中國是杜鵑花的故鄉。全世界有杜鵑花900多種,中國有500多種,其中只產在我國的特有種就有近400種。

大樹杜鵑王既是古樹名木又是大自然的意象與人文精神相融的精華,傳承著歷史和文化的記憶,洋溢著中華優秀文化的風采。

一個夢想點燃另一個夢想

我和大樹杜鵑的結緣還得從37年前說起。

1981年4月,原國家林業部邀請我和幾位作家去西雙版納採訪,並參加傣族潑水節——熱帶雨林的狂歡節。這次活動對我很重要,那時我雖已出版了描寫在野生動物世界探險的長篇小說《雲海探奇》,且《呦呦鹿鳴》的校樣已到,但那都是上世紀70年代在黃山、大別山參加野生動物考察的生活積累。西雙版納熱帶雨林的景象,七八十米高的望天樹,結在樹榦上的菠蘿蜜,長臂猿每天的晨歌……令我無比震憾——大自然是如此豐富、奇妙。既然決心創作大自然文學,那麼首要的任務就是認識自然。從此,我走向了大漠戈壁、江河湖海,開始了目標明確的40年的大自然探險。

我迫不及待地到昆明植物研究所去拜訪老師。正是在求教中,研究花卉的馮國楣教授異常興奮地向我宣布了一個重要的消息:經過30年的尋找,終於今年圓夢,在高黎貢山找到了大樹杜鵑——

高黎貢山的生物豐富多樣性早就令西方植物獵人垂涎。

馮教授在查閱資料中發現,1919年,英國愛丁堡植物園的採集員福瑞斯特在高黎貢山砍倒了一棵大樹,定名為大樹杜鵑的標本,在大英博物館展覽時,它的美麗和珍貴轟動了世界。然而,從那以後卻再也沒了大樹杜鵑的報導。難道已經消失?

民族的自尊,科學家的責任使他決心在有生之年要尋找到稀世的大樹杜鵑。這個夢想得到了研究所的支持,30多年起伏跌宕的尋覓之旅,可以訴說的太多太多,有次甚至被邊防軍作為嫌犯抓了起來……堅韌不拔的尋找,馮教授終於夢想成真!

也就是那一天——1981年4月23日下午——是馮老的精神感召,還是大樹杜鵑的壯美,抑或是神奇的高黎貢山的召喚?我決心追隨著馮老的足跡,到高黎貢山去瞻仰大樹杜鵑。

馮老的夢想點燃了我的夢想。1981年,我離開昆明就應邀去參加大熊貓的考察和保護,前後有6年,直到《大熊貓傳奇》出版。我不是學植物的,連寫作也是業餘的,我的職業是編輯。能去高黎貢山還需要機緣。直到1998年,60歲時,在解除了我的職業重負後,終於有了機緣。我和老伴在7月趕到了雲南的騰衝,準備進入高黎貢山,然而一連三天滂沱大雨,朋友們以這季節山中猛獸、毒蛇、山洪等等為由堅決反對,我們只好無功而返。

原林業部的朋友表示一定要幫助我實現夢想,於是我們開始做準備工作,計劃2002年3月動身,誰知老伴抱孫子下樓時,摔斷了腳踝處的一根小骨,直到3月底才拆掉石膏。我絲毫都不敢表露出焦急,老伴倒是催得很緊,4月初終於出發了。

到達昆明,立即去拜訪馮老。慈祥、雍容的他一見我們,竟樂得像個孩子:「你們是二探大樹杜鵑了,21年來仍念念不忘,這次一定能成功!」

我想尋找馮老1981年同去的隊員。一番電話後,只聯繫到楊增宏教授。他說:我今年75歲,比恩師小了10歲。是在恩師的感召下才愛上了杜鵑花。

我詢問21年前他們走的路線。楊老從書櫥中拿出了三大卷《中國杜鵑花》的中文版,那是當年的隊員們為了紀念而出版的,也是方便大眾和世界人民更容易見到這壯美的大樹杜鵑。馮老感召的何止一代人!

我捧著沉甸甸的三大冊《中國杜鵑花》,踏上了去高黎貢山之路。

2002年4月11日,當我們由馬幫馱著帳篷、睡袋,經過艱難的跋涉,終於在21年之後,在高黎貢山無人區瞻仰到大樹杜鵑王時,那份喜悅和快樂是難以描述的。

大樹杜鵑王樹高30米,其基部直徑3.07米,干分為四支,一支直徑1.75米,另一枝直徑1.11米,另兩支已被歲月、雷擊、雪壓折斷。樹葉長45厘米,寬20厘米……

當大家做完考察,準備回程時,老伴看到我仍在雄偉的大樹杜鵑王樹下遲遲不願離去,說:「是不是很想看到它滿樹紅艷,青春勃發的生命之美?」

真是一語點破。我點了點頭——深深遺憾,因為已過了大樹杜鵑的花期;而花朵畢竟是母樹最靚麗的容顏,迸發著生命智慧的炫目光輝!

盛花期的大樹杜鵑王

老伴微笑著說:「你太追求完美了!有時太完美的事會失去魅力,留一點想頭不是更好!它讓你時時想到大樹杜鵑,想到還要來看它盛花的景象……」

是的,遺憾有時也是一種嚮往和期待,會激勵你點燃追求美的激情。

20多天後回到昆明又忙不迭地去拜訪馮老。他笑了,慈眉善目,如一尊彌勒:「好!好!你們也終於圓了夢。美夢是對未來的追求,不斷追求,夢想就會成為現實。」

遺憾是期待和嚮往

人們總是在自然中尋找著心靈的風景,以構建自己的精神的家園。

2002年,當我在高黎貢山瞻仰到大樹杜鵑王的壯美時,心中就矗立了一座神聖的殿堂。時時回憶、牽掛、想像、期待、嚮往……僅僅是沒有看到她燦爛的鮮花?當然不是,但總有我說不清、理不明的情愫……

從高黎貢山回來後,我將《圓夢大樹杜鵑王》寫成,第二年出版了。

那時,我和老伴都已年過花甲,得抓緊時間去完成認識廣闊自然的任務。水是生命的源泉,中國的「水塔」在西部。於是,我們探索了三江源,看到雪山、冰川的融水匯成了大江大河。既然水源在高山,那麼山之源又在哪裡?於是連續兩年橫穿中國,從南北兩線走進了萬山之祖的帕米爾高原。我們六上青藏高原的行程多是在這段時間完成的。2011年去認識大海,兩赴西沙群島40多天。

老伴看我不時提起大樹杜鵑,建議何不去看看大理、貴州的杜鵑。於是就有了2014年大理蒼山馬鹿塘、貴州畢節的百里杜鵑之行,領略了多種杜鵑的風采以及少數民族中的杜鵑文化。

林下杜鵑花海

其間,有關大樹杜鵑的消息不時傳來,它的種子從太空歸來;大樹杜鵑王又被大雪壓斷一枝……還有兩條信息與我有關,一是聽我說過大樹杜鵑的一位北京青年,竟然邀了朋友,去高黎貢山探訪了大樹杜鵑,回到北京後來電話說:太壯美了,那不是一棵樹,是一首詩,是生命之歌。二是,近幾年來,去瞻仰大樹杜鵑的人絡釋不絕,還有攝製組進去拍片,且隨身帶的就是2003年出版的《圓夢大樹杜鵑王》,按圖索驥。這本是平常的事,卻在我心裡掀起了不平常的波瀾。

真是無巧不成書。2017年年底,年輕的朋友——湖北科技出版社社長何龍來合肥看我。我和他的友誼起始於十多年前。大概是2001年,他為湖北少兒出版社來約我書稿。相談之下感到他對出版有自己的見解,和我有相似的看法——在自然不斷遭到破壞,我們不斷失去自然的當代,應該還給孩子和大眾一個真實的自然,只有認識了自然才能熱愛自然,才能培養樹立生態道德,保護自然的觀念。我們決定共同來做一套圖文並茂的大自然探險紀實的書。這套書一共八本,《圓夢大樹杜鵑王》在其中,出版後反響較好,獲得了國家獎。之後,他每到合肥都來我處一聚,特別是主持科技社後,每次都帶來了新鮮思想。他把事業做得風生水起,「綠手指」成了品牌,在肯亞開疆拓土……

談話不知怎麼一轉,談到北京大學哲學系教授劉華傑等人幾年來為倡導古老的博物學新生所做的努力。我上初一時有博物課,引起很大的興趣,直至今天依然如此。他說正在做新的嘗試,要把新媒體技術植入紙質書,將優秀的傳統文化如《天工開物》《本草綱目》等等再現,賦予新的閱讀生命……太有意思了,因為大自然文學原本就離不開嚴謹的科學。

古老的博物學,對科學的「啟蒙」和發展的促進,其功績是怎麼評述也不過分的。在今天倡導博物學,還是倡導新的生活方式,培養生態道德,加快推進生態文明建設。但新的博物學如果有文學的翅膀,將飛得更高更遠。

所有這些都勾起了我內心積鬱的大樹杜鵑的情愫。

作為植物標本,花朵不可或缺。作為大樹杜鵑,沒看到她的花朵,當然是無從感受她的神韻。

是的,我應該去拜訪大樹杜鵑王盛開的鮮花,了卻心愿,向她的智慧、美麗獻上我的敬意!

我將正開了個頭的一部長篇的計劃放下,默默地做著準備工作。然而,知情的朋友婉言相勸:你已不再年輕,雖壯心不已,但實力呢?畢竟已是80歲的人了。不是常聽人說「70不留宿,80不留飯」嗎?雖然到騰衝已有航班,然而騰衝到大塘還有九十公里,大塘保護站到進山的一號界樁還有十多公里,儘管都可乘車,但那座山能翻得過嗎?16年前可在山上攀爬五六個小時才到達露營地,第二天又是一天的行程……

2018年年初,成了「80後」時,去拜訪大樹杜鵑王的決心已定。

我想試探老伴:「2月去看大樹杜鵑王盛花的景象,你去嗎?」

「這份榮耀你可不能獨吞!當然去。別想甩下我!」

「那山路……」

「你不是問過小鄭,已新開了一條沿著大峽谷走的路,來回只有10公里,不再翻山堖子,用不著帶帳篷,一天就可來回嗎?」

鄭雲峰是16年前領我們進山的,現仍在高黎貢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保山管理局工作。

「你的腰椎間盤病再犯了,我可承擔不起。」

「我身上的病我清楚。別婆婆媽媽的,趕緊做準備工作吧。我倒是擔心你走不動……對了,你問了大樹杜鵑王今年開不開花?」

「他說今年肯定開花,因為護林員已看到她萌出的花蕾了!」

鄭雲峰知道我們決定去時非常高興,熱烈歡迎,我說:我們已不再年輕了。他說:「不就『80後』嗎?以我對你們的了解,沒問題。我一定還為你們保駕護航!等著你和李老師!」

在山野里結下的友誼就是牢不可破,16年間他的手機號已換了,轉了幾個人才得到他現在的號碼。手機剛通就聽到他喜悅的聲音,熱情的問候。後來別人告訴我他已任辦公室主任,難怪他說一切雜事由他負責。

鄭雲峰不斷報告大樹杜鵑王已開花了,或是每天都有人群進山看花了,或是已有兩個攝製組進去拍片了……他在為我們挑選最佳的時間——盛花期。

尋找心靈家園

何龍社長請了出版社的責編、數字公司的老總來談行程和拍攝計劃。

不巧的是適逢春節,飛機票緊張。但我們還是決定年初五即2月20日出發。當天趕到了騰衝,鄭雲峰在機場接到我們時,老朋友相見的喜悅很感人。不久,出版社攝製組的小強、小張、小焦都到了。

騰衝是我國最大的熱泉集中地之一,有90多座火山,80多處溫泉,蔚為奇觀。它與高黎貢山的生物多樣性有著密切的關係。為了再現當年的探索之路,我們重走了火山博物館——由南向北依次排列的三座遺存的火山口,即大、小空山及即空山。再轉入黑魚河兩岸火山爆發時形成的六方柱狀節理的火山熔岩,領略大自然的無比威力和神奇的造化!

進山的營地大塘保護站原來的木樓已拆,新建了二層樓房,門前的禿杉已挺拔粗壯,院內櫥窗中展示著白眉長臂猿、灰葉猴、紅腹角雉、大樹杜鵑等珍稀動植物的照片。

傍晚,巡山的護林員們陸續回來了,帶來了當天的大樹杜鵑王以及山野中的各種消息。都是年輕的面孔。當年我們一同進山的小谷已調到另一保護站當站長了。

明天就要進山了,一切準備工作都已就緒。然而,我仍然顧慮著老伴,於是再次向鄭雲峰提出,能否租一匹馬,待她實在走不動時就騎上,有備無患。他說租不到馬,而且這樣的山路馬也走不了,騎馬更危險,摔下來怎麼辦?這更增加了我的顧慮。

我一再請老伴考慮留在山下,她卻豪氣衝天:忘了?那年爬梵凈山,8千個台階,我比你早到半小時。不信,明天比比看。

唯一的安慰是天氣晴好,不像那年4月10日的傍晚,一會颳風,一會涌雲,一會下雨,鬧得人心七上八下的。天助我也!

今天進山,重走16年前的探索之路,再瞻仰大樹杜鵑王。

7點早餐,西部的天還是黑的,門前的溫泉熱氣鋪天。7點半出發。8點20分從大峽谷口進山。

山谷中河流的水氣如雲河浮蕩,窄窄的天空湛藍的,瀰漫著霞光。

開頭,路在河崖,平緩。不像那年,開頭就得爬山。這條路就在山堖子的下方,是繞著山堖子。雖然我一再叮囑別急著趕路,我們是來看風景的,不是過路客,但攝製組的小青年和老伴都走到前面了。為了這支小隊伍的安全,我和小鄭殿後。沒走多遠,路就離開了河崖,爬坡,忽上忽下,以我的經驗,並不如小鄭所說「好走」。今天肯定不輕鬆。

說是看風景,其實我們只顧得看路,所謂的路,是護林員們常年巡山時踩出來的,逢崖繞開,逢險閃過,青苔、碎石,每一步都有陷阱。距離不遠,但每一步付出的精力、體力都是走平路的兩三倍。

好不容易繞過了大山堖,又轉入了去大樹杜鵑王的另一條小峽谷。從高山流來的山溪與大河相匯。

那年在山上,轉過山角是滿樹火紅的馬纓杜鵑花;再走幾步,又是附生在大樹上的石斛蘭飄著馨香,飛鳥的鳴唱相迎;陡坡雖然滑溜溜的,但卻鋪滿了落花——世界上最豪華的迎賓大道;更別說滿樹銀色的多花含笑……辛苦,但充滿了喜悅,一絲也不寂寞。

然而,今天鳥兒們似乎都藏了起來,花兒也不見面,也就感到了特別的勞累。是因為季節,海拔,還是我們只顧專心尋路?

在幾棵倒木和碎石構成的橋上,尋找著當年的記憶。那年就是渡河遇雨,我們只得站在樹下吃乾糧。小鄭說,那橋還要往裡一點,前面的路要好走一些。

我知道他在安慰我,或者那是他的標準,因為我已注意到這個小峽谷如蛇蜿蜒。再說,大峽谷的海拔大約是八九百米,而大樹杜鵑王在海拔2300米處。尚有絕對高差一千多米等待著攀爬。

一群遊客已從來路趕上,還有九、十歲的孩子,相詢之下,才知他們是從廣東來看大樹杜鵑的,想到她已融入了人們的生活,尋著心靈的風景,這與16年前相比,給了我力量。

涉橋渡河開了個頭就一直延續下去了。我們一會兒從左岸到右岸,沒走多遠又從右岸再到左岸。問小鄭棲息在右邊上方森林中的白眉長臂猿、灰葉猴現在的情況,小鄭說早已有護林員專職巡護。這裡有三群十多隻。灰葉猴的種群大。上次沒看成,今天也看不了。沒關係,赧亢、整頂那邊多。

剛上到坡上,台地上古木參天,胸徑多在兩米,金色的陽光從墨綠的樹冠灑下,滿世界輝煌,洋溢著森林之美!

路兩旁的樹上,都有銘牌,寫著它們的身份:南亞含笑、清香木姜子、短尾鵝耳櫪、潤楠……

小鄭問,你在看什麼?

「西南樺!你看,16年之後還屹立在這裡,陽面樹皮灰色橫紋,陰面卻披著厚厚的苔蘚。」

小鄭也樂了,說,真的,就是那棵,更粗更壯了!

小黃對講機中傳來了前面詢問的聲音。聽到小黃回答:快到第一棵大樹杜鵑了。我立即緊走幾步,向山上探望,真的,100多米處,綠海中閃現出花朵輝映的紅暈。

不斷有遊人從身邊越過,有陝西、江蘇、北京來的,我看到一位父親將他的女兒架在脖子上,高興得豎起了大姆指。那位父親幸福得空光煥發:「讓她看看祖國的美麗,讓她親近自然才會熱愛自然,保護自然!」

人群中立即響起熱烈的掌聲。我也陡增力量。

每群被同意進入自然保護區的遊人,都有一名護林員領著、宣傳保護和科普、監督不良行為,更為防火,眼下正是旱季。

剛聽到歡聲笑語和無人機飛翔的蜂音,轉過幾棵樹,差點和我們的人撞了個滿懷。森林就是這樣神奇!

更讓我驚異的是大樹杜鵑王就矗立在面前!啊!一樹繁花,紅艷艷,映紅了墨綠的樹冠,映紅了山嶺,映紅了藍天,如一片早霞!

我終於看到了你最靚麗的風采!16個春秋的思念,16個春秋的嚮往,5840天的期待!

「老兄,您好!80後的頑童來看你了!」——我差點把這句話大聲喊了出來。

老伴拉了拉我:「坐下休息一會。」我從思緒中醒來。

當年那塊黑虎卧踞的大石呢?那個彎曲的谷口呢?小小的山谷中已擠滿了鬱鬱蔥蔥的樹木!再也找不到那塊不算太小的平地了!

老伴提醒:「現在已是12點26分,足足走了4個小時的山路,請大家吃乾糧吧!」

大家都圍攏來了,老伴和小鄭打開了帶的乾糧。

我只吃了三塊餅乾、一塊牛肉,就往大樹杜鵑王走去,我想去撫摸她的樹榦,可是被圍欄阻隔。在下面根本無法看清,只得上嶺。

可嶺頭現在怎麼變得又高又陡?那年我可是輕鬆幾步就上去了……現在只得手腳落地了。

小鄭連忙跑來又拉又拽。到了嶺上還在喘著粗氣。

是的,大樹杜鵑王的身腰更彎了,身旁的一支已在兩年前被大雪壓斷。樹榦上的色彩似乎不再油亮。我很慶幸那年留下了她的風采,那幾張她英氣勃勃的照片值得珍藏。

然而,那樹冠枝頭的花卻異常艷麗。那棵附生在她支幹上的蘭花哪裡去了?是被身後的大樹地遮掩了?那年它還立在嶺上,為了爭奪寶貴的陽光也斜向了山谷的上空……

「轉過頭來,向前幾步!」

我轉過頭去——老伴燦爛略帶頑皮的笑臉之後——啊!滿山滿谷紅艷的花朵,如滿天的早霞,紅光迸射、炫目!熙熙攘攘,如一群少女踏歌,嘻笑。大樹杜鵑的花朵!

看著看著,腦海里突然浮出了火山爆發的景象。這個山谷太像火山口了,雖然噴出的不是赤紅的岩漿,但那紅艷的花朵卻是生命的力量!

是的,千真萬確,當年的幼樹已蔚然成林,能夠看清的這個群落最少屹立著六棵大樹杜鵑,隱在密林中的幼樹還不知有多少。它們都是大樹杜鵑王的子孫!

「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突然浮出。這就是大自然生生不息、永葆青春的神奇!

是的,在嶺上看它們,似乎伸手可掬,馨香撲面——

大樹杜鵑的花,不僅花盤大,花色也是變幻的。那紫紅的是含苞初放。紫色的漸退正是旺盛的生長。粉紅時,花座上已孕育了幼果,待到幼果成熟,已是長圓柱形,猶如縮小版的蒲燭。她的花朵似乎有著春、夏、秋、冬四時。能否稱之為花的四季?

花是母樹最靚麗的容顏,是她青春勃發的美艷!

為什麼人們不惜以一切美好的辭彙來讚美花,獻花表示敬意、友誼和愛情。花是美的典型。美即是花,花即是美。

植物學家說:花是植物傳承生命的器官。

哲人說:一花一世界。

考古生物學家說:有花植物的出現是劃時代的大事,從此植物才得以如此繁榮、昌盛。我曾在遼寧朝陽化石中,看到了世界上第一朵花,它的發現將有花植物的歷史出現向前推了1500萬年,驚動了世界!

看著大樹杜鵑王燦爛的花朵,再掉頭看由她傳承的滿山谷紅艷艷的大樹杜鵑花,我終於悟出16年的期待和嚮往……

完整的大樹杜鵑王——有花有葉的大樹杜鵑王——生命的壯美!

她就是高黎貢山的豐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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