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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德格爾不止一個

海德格爾不止一個

唐淑惠

海德格爾在評價古希臘哲學家亞里士多德生平時,僅用了一句話:「他誕生、工作而後死去」,似乎亞里士多德除了工作便沒有更多生活。從學術的角度來說,《回到海德格爾》認為「海德格爾的思想在某種程度上貫通著一個複式的雙層思想構境」,「海德格爾從未真正變化過」,「只有一個海德格爾」;而海德格爾的生活不像他評價亞里士多德那麼簡單,尤其他的感情生活、為人處世等都和他的學術引人注目的同時,我們在海德格爾人生的「此在」中,品讀多面的海德格爾的「世界」時,也從他的生活感情驛變認識了不同的海德格爾,因為,海德格爾不止一個!

來自海德格爾的信寫了什麼?

信件是私密的二人空間的對話,而若干年過後,斯人已逝,信件,某種程度上成了史料。海德格爾的孫女葛爾特魯特海德格爾編寫的《海德格爾與妻書》,在她祖父母相識五十五年來逾千封信中遴選了1915年至1970年間的部分書信,配以第三者的闡述對信件背景做一說明。

寫信,不只是因為距離無法相見而藉助青鳥傳音,有時候在一座城市,因為種種原因,也要寫信,放在海德格爾和他的妻子埃爾福麗德,寫信是一種純粹的東西,「書信是一種靈魂與精神的共同之處的形態,卻是一個蒼白的,但又是不受拘束的,徹徹底底的形態(《海德格爾與妻書》之1917年3月12日)。」生活始終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平衡點,在海德格爾的生活天平上,他總是令人不自覺地將他置於「自私的」一個托盤。馬丁和埃爾福麗德的通信,除了純粹的情感傾訴,還有另一方面的原因。個子比埃爾福麗德還矮一些的海德格爾,外表並不與其相配的,而且,他們的信仰也有差異,埃爾福麗德信新教,海德格爾信奉天主教。《海德格爾與妻書》的梳理者、海德格爾的孫女葛爾特魯特女士這樣註明「馬丁擔心,和一個有著信教信仰的女人的關係或許會影響到他在大學裡的前途」。所以,即便兩人都在弗萊堡,他們也只是通通信,儘管有時候寫信寫得很密集,幾乎一天接著一天地寫,但一切都儘可能減少見面,以減少對海德格爾的負面影響。

因為荷爾蒙以及其他因素,讓他們相互吸引,並落入愛情的漩渦。和這本書的原名《我親愛的小心肝》一樣,信中,海德格爾始終將埃爾福麗德稱為「小心肝」,卻總是謙遜地稱自己為「小夥子」或者「你的小黑人」。可以說,具有語言天分和詩意哲理的海德格爾的文字,在信件中得到完美的展示和體現。他給埃爾福麗德的每一封信,幾乎都是詩的語言,宛若能夠吹入骨髓的情感之風,讓人心醉。然而,這些信件在他們愛的道路上,卻不是始終閃耀溫暖的光芒,呈現出忽明忽暗。因為,海德格爾的愛,不只是對埃爾福麗德這一個「小心肝」,還有一個叫漢娜·阿倫特的女人以及其他匆匆而過的女性。除了阿倫特,埃爾福麗德也曾難以避免地面對自己丈夫一再的「沾花惹草」,乃至1958年,她又得知海德格爾和神經科女醫生安德烈·馮哈爾博的韻事,並不得不在這一年4月23日約見了這位女醫生,這已不是埃爾福麗德第一次直接約見馬丁的情人,向她們表達自己的態度以捍衛艱難的婚姻。

在給埃爾福麗德寫信的同時,海德格爾給漢娜·阿倫特也寫了很多信。

1925年2月10日,海德格爾給阿倫特的第一封信,寫得很正式,以「親愛的阿倫特小姐」開篇,信件文字內容雖然平靜,卻難以掩飾這個有家室的男人盡情展示自己對文字的駕馭能力,且處處顯露心機。四天之後的第二封信中,稱呼已經變為「親愛的漢娜」,再兩周之後,一張來自海德格爾的紙條,便已經讓他們的肉體結合。「雙面」的海德格爾在和阿倫特開始師生戀的同時,並沒有放下對埃爾福麗德親密的稱呼「我親愛的小心肝」。

從當海德格爾的學生說起

和漢娜阿倫特一樣,埃爾福麗德也是選修海德格爾的課程時候認識的。和海德格爾之間,漢娜阿倫特顯得比較主動一些,這大概和她的家庭有關。這個少年時代就境遇顯得有些悲慘的猶太姑娘,7歲的時候父親死於梅毒,之前她深愛的祖父剛剛離她而去,13歲的時候媽媽再度結婚,她不得不和繼父以及繼父的兩個女兒一起共享媽媽的愛。從那時候起,漢娜阿倫特更需要愛的溫暖。也因為這樣的家庭出身,阿倫特比別的孩子更勇敢堅強,更快地出類拔萃。

1924年秋天,18歲的阿倫特在馬堡大學就讀哲學系,認識了即將完成其名著《存在與時間》的海德格爾,並為之傾倒。1926年,阿倫特離開海德格爾到海德堡師從雅斯貝爾斯。之後,因為戰爭的緣故,他們分開。1950年他們重逢的時候,海德格爾正處於被禁課的狀態,他不再推她離開,而是發自內心需要阿倫特,不只是因為舊相識的情感,還有一份自私,就是他知道阿倫特在美國知識界的聲譽之高,對於一個需要與「納粹」與「反猶太種族主義」劃清界限的他來說,阿倫特無疑是會讓他很好地「改頭換面」契機。

阿倫特是一個感恩的人,她始終在說「如果不是年輕時跟著你學」,她不會感受到經典哲學家就在自己身旁,熏陶自己,讓自己不斷成長。所以,阿倫特不遺餘力地在美國宣揚海德格爾的哲學,並為他清潔名聲。

海德格爾染上「納粹」名聲,和自己的妻子,出身軍人家庭、曾經學習國民經濟學的埃爾福麗德有不可忽視的關係。早在1931年的時候,海德格爾就在埃爾福麗德的引導下讀了《我的奮鬥》。在埃爾福麗德的眼裡,什麼事最大?——讀《我的奮鬥》!而最終為海德格爾淡化罪名,卻是由阿倫特來承擔的。就連阿倫特自己也說「就改正自己的錯誤而言,海德格爾本人所做的,要比那些後來高高在上審查他的人快得多也決絕得多」。但是,海德格爾始終沒有離開埃爾福麗德,因為從一開始,曾經因為家庭經濟差、學習神學等原因險些潦倒不作的海德格爾就在經濟方面依附於埃爾福麗德。經濟基礎的薄弱決定了海德格爾需要埃爾福麗德的扶持,在學術上不斷進步的他,生活也因她有了很多改善,比如,1922年,他被評為馬堡大學的哲學副教授,同年,埃爾福麗德為他在離弗萊堡不遠的托特瑙堡建了一所小木屋,便於他專心思索寫作。也是1922年,埃爾福麗德想繼續上學,海德格爾卻說「你現在這種摸索著上學的狀態妨礙了你保持女性的完整性,而你和我和孩子們一起生活才是完整的。(1922年1月24日信)」海德格爾希望妻子支持他而放棄女性自己的事業追求。這位弗萊堡第一位取得駕照的女性埃爾福麗德聽取了丈夫的意見,在後來看來,她考取駕照的目的其實就是為了接送海德格爾去學校授課。

埃爾福麗德是一個堅定、堅強的女性,因為她有一顆寬廣的心。在1931年她已經「有根據地懷疑馬丁一再和其他女人有來往,」海德格爾給埃爾福麗德的信落款也從「你的小黑人」變成了「你的馬丁」。直到1950年,阿倫特到弗萊堡拜訪海德格爾前夕,海德格爾才向埃爾福麗德坦白了他和阿倫特之間的戀情。在1950年2月14日情人節這天,海德格爾給「親愛的夫人」埃爾福麗德寫信,說「我到現在一直沒法告訴你,這是兩回事。曾經,儘管我們的愛情和婚姻中存在多種多樣對立的表象,但我並沒有把我們的愛情婚姻僅僅視為實用或者享受安逸舒適,而是深知,你的存在始終與我共在……所有過去的事情最終都會成為最後一次。請把這些話當做一次嘗試。」就是在對埃爾福麗德婉轉地認錯,而對此,埃爾福麗德也寫了一些信給海德格爾,她寫道:「我希望你已經又很好地回去工作了,是的,你有你的工作,這是你全部生命的中心。然而,在此之外又發生了什麼呢?因此,你就不會理解,我是怎麼樣,被你,從我的中心拋離出去的。」這些信未曾寄出,她也從未對他爆發雷霆,並繼續和他攜手垂老,乃至後來,她坦然地放下過去,和阿倫特結為朋友,兩家人相互走動,以示友好。

正因為埃爾福麗德的可依賴、可信任,海德格爾和她始終不離不棄。這一點,年輕的阿倫特並不能完全明白。她只是天真地認為,海德格爾之所以靠近自己,是因為他的夫妻生活不夠幸福,她還始終認為,自己才是最適合海德格爾的女人。1926年,阿倫特為是否離開馬堡大學而猶豫,這種猶豫,是她既想過自己想要的生活,又想留在海德格爾身邊跟他學習。但是,海德格爾並沒有挽留她,甚至覺得她應該離開馬堡大學。雖然阿倫特後來也知道海德格爾對她的無視、擺布和哄騙,卻始終沒有影響到她對海德格爾的追隨態度,因為多年後,她告訴他「我離開馬堡大學,是因為你!」

距離上,阿倫特離開了馬堡。內心,她始終沒有離開海德格爾。

海德格爾並不止一個

海德格爾畢竟年歲大阿倫特17歲,他比阿倫特成熟老辣。所以,1926年阿倫特到海德堡讀博士,他沒有冒然直接寫信給她,也沒有直接向阿倫特的新導師雅斯貝爾斯打聽阿倫特的消息,卻零散地從雅斯貝爾斯處知道一些阿倫特的碎片信息。儘管他是有家室的人,儘管後來得知阿倫特和雅斯貝爾斯的另一個學生維司確立了婚姻關係,他還不時地寫信或者紙條給她,這種挑逗是不想間斷阿倫特對自己的依賴,並在阿倫特處刷存在感。阿倫特基於對他的仰慕,以及情感上的依賴,始終維護著他,即便她也說「海德格爾說謊,已是眾所周知,隨時隨地,只要有機會」,她也執著地、隨時隨地接受他的約會或者不理不睬的無視。青少年時候的海德格爾,大概因為家庭緣故而不善與人交往,而1928年,在他發表《存在與時間》進入事業巔峰期,他對自己夫人埃爾福麗德的中學同學伊麗莎白·布洛希曼產生了類似兩年前對阿倫特的情感。這一次,對伊麗莎白的愛慕,不僅因為伊麗莎白學有所成,更深刻的原因,是因為擔心和年輕的阿倫特的關係繼續下去會影響自己如日中天的事業。海德格爾對於女性來往的更迭,所有外圍的人都看得出來。比如:雅斯貝爾斯教授曾說「海德格爾並不止一個」(暗指海德格爾虛假的多面性),同時,他也希望自己的學生阿倫特明了這一點。即便導師這樣提示阿倫特,阿倫特也依舊對海德格爾信任如初。

對待情人,海德格爾的掌控遊刃有餘。對於自己的老師,自己同事,其態度轉變之大近乎無情。

海德格爾師承胡塞爾研究現象學,儘管胡塞爾1925年6月30日給朋友的信里如此之高地肯定海德格爾:「在我看來,海德格爾毫無疑問地是終身教授的更合適人選……在年輕一代的哲學才俊中,我還沒見過任何人能展示出如此新鮮和豐滿的原創力,如此敝履世俗禮儀而完全投入哲學的態度……他註定要成為一位分量極重的哲學家,一位遠遠超出此時代的混亂和虛弱之處的領導者。」儘管海德格爾在1929年胡塞爾70歲大壽時還在讚美老師,而四年之後,他卻簽署了校長通函,不許胡塞爾進入大學校園教學。乃至在胡塞爾重病期間也沒有前往看望,甚至1938年胡塞爾的葬禮他也沒有參加。海德格爾的同僚,雅斯貝爾斯在1933年6月見到海德格爾時告訴他說,自己的猶太妻子哲楚德看到1933年5月27日報紙上的新聞(《德國大學的自我宣言》的校長演說)時哭了,海德格爾竟然「硬朗」地說「哭出來會舒服一點」卻沒有絲毫對這個多年的朋友之妻表示問候。後來,雅斯貝爾斯因為猶太妻子而被排斥在學校管理之外,失去職務,作品也在德國被禁,而海德格爾也從未對這位同事表示哪怕一句的安慰。海德格爾後來對鮑姆·加登、斯陶丁格、馬克思繆勒等人的態度,都一一顯示出海德格爾的多重人格性。

《海德格爾自述》(張一兵編,李乾坤譯,南京大學出版社)中,從海德格爾的自述,探析這些自述是不是都是真實的自述。張一兵在《代譯序》中說海德格爾在兩種完全不同的構境層面說自己:一是面對特定機構和需要所做的說明性交代,這樣通常是概述人們看得見的海德格爾的基本經歷和思想發展的自述;二是海德格爾對自己思想道路的總結,這又分為公開的文本和私下完成的秘密文本。書中附有海德格爾不同時期、不同用途的5個版本的「簡歷」。因每一份簡歷的用途不同,海德格爾在其中對自己的經歷陳述也側重不同,在基於簡歷的投遞對象的差異性基礎上來分析,同時在橫向的對比中,不難看出海德格爾有明顯的功利心思,為了實現自己的願望,他可以「避重就輕」,可以忽略一些什麼,也可以強化一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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