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蘇格拉底一樣去懷疑
蘇格拉底的一生姑且用這麼兩句話來概述:1 他喜歡問別人問題。2 然後就被判死刑了。戴菲爾神廟裡的神諭說蘇格拉底是全希臘最聰明的人,可他自己不這麼認為。神說的還能有假?對不起,還真有可能,蘇格拉底從一開始就不相信,他懷疑神的指示,跑到街頭巷尾揪著人家問問題,想要找到真理。
蘇格拉底問問題屬於那種打破砂鍋問到底的,煩死人不償命。本來吧聊一兩句也沒什麼,可蘇格拉底就喜歡沒完沒了。唉,這熊孩子,真叫人頭大!後來他因為無休止的問問題引火燒身,被判了個腐蝕青年的罪名,最終飲毒自盡。蘇格拉底是死了,可他的影響卻愈發深遠,千百年來無數偉大的哲學家身上都能發現蘇格拉底的影子。哲學家最基本的一個品質就是懷疑,懷疑然後思考,這麼一發展就有哲學了。公元1世紀前後,羅馬帝國話事人君士坦丁大帝推崇基督教,自此基督教開始統治歐洲大陸,神學佔據主導地位。在那段漫長的歲月中,哲學備受打擊。像蘇格拉底這樣懷疑神的傢伙簡直就是自尋死路,中世紀基督教甚至建立了宗教裁判所,專門懲治蘇格拉底這樣的異端。宗教裁判所旨在鎮壓一切反教會、反封建的異端分子,用刑狠辣,很多人都被燒死了,比如堅持日心說的布魯諾老哥。著名的伽利略也是被宗教裁判所整得服服帖帖的,慘慘的,畢竟基督教勢力覆蓋大半個歐洲,在強權之下要麼低頭,要麼狗帶。
雖然基督教控制了歐洲,但是科學和哲學仍然頑強地發展。此消彼長,科學和理性慢慢壯大,基督教的勢力則漸漸衰退。15世紀,德國人古騰堡搗鼓出了活字印刷術(比畢升的效果要好),先前金貴的紙張得以大量生產,極大地刺激了文字和知識的傳播。在此之前,《聖經》主要由羊皮紙製成,材料較貴,一般人還買不起,所以《聖經》一直由教會控制。更騷的是,教會還有《聖經》的解釋權。吶,一般老百姓看不到,不僅看不到,還沒法去理解,教會說什麼就是什麼。得,我讀書少,你就肆無忌憚地騙吧。後來路德看不下去了,他用德語翻譯了《聖經》,又有印刷術的幫助,一場轟轟烈烈的宗教改革運動就這麼起來了。路德為什麼要用德語翻譯呢,一個重要原因就是《聖經》一般都是用拉丁文寫的,一般人看不懂。如今的拉丁文已是一門死語言,除了專業人士,就只有教會的人能看能寫。路德直接把《聖經》翻譯成德文,簡直厲害得不得了。日耳曼民族支持「因信稱義」(這多實在呀),跟羅馬對著干,兩撥人互相傷害,最後造成基督教的再一次分裂(第一次是東西羅馬分治,東邊搞了東正教,西邊就是天主教)。羅馬還是天主教,日耳曼一方就成了新教,接著再傳播到英國,英國也大多信奉新教了。
跟狂熱的宗教不同,哲學相當有理性,哲學家敢於懷疑並且善於思考,無疑具有進步性。但是哲學跟科學又不一樣,科學講究一個實際,而哲學則比較晦澀。生來是什麼就是什麼,哲學既然是懷疑和思考的門派,欺師滅祖的事情自然不會少。既然是要懷疑,那麼就得對抗自己不相信的神明、權威。所以蘇格拉底就去懷疑神諭了,亞里士多德就跟柏拉圖唱反調(吾愛吾師,但吾更愛真理,沒錯,就是針對柏拉圖)。歷史上很多哲學家都是這樣,不斷懷疑,不斷拋出自己的觀點。很多時候,一群哲學家口誅筆伐互相傷害,天天打嘴炮,也是沒完沒了。比如康德和一群哲學家華山論劍,黑格爾橫空出世「一統」哲學,然後名不見經傳的毛頭小子叔本華又跳出來,把黑格爾批評一通:你說的什麼鳥,扯的什麼蛋?叔本華是個要強的人,他擺明了跟黑格爾對著干。當時黑格爾在柏林大學聲譽極高(或者說在當時的整個哲學界和社會都聲譽極高),而叔本華沒什麼名氣,寫過書但沒幾個人看。亞瑟·一生要強·叔本華也跑到柏林大學教哲學,他跟領導說,他的課開課時間必須和黑格爾一樣,看看誰的學生多。結果上黑格爾哲學課的學生只有區區數百人,叔本華呢,則是差一點滿一隻巴掌。沒辦法,叔本華一生要強啊,他就說學生水平太低,領略不了他博大精深的思想,所以才沒人來上課。打嘴炮的其實不光基督教和哲學,科學界也不遑多讓,牛頓大爵爺和萊布尼茨也曾斗得不可開交。因為微積分的問題,兩人爭了起來,牛頓畢竟有地位有靠山,萊布尼茨只得「拱手相讓」。
宗教、哲學、科學就是在不斷鬥爭中發展的。社會不斷推陳出新,舊的、愚昧的、不合時宜的一一被淘汰,新的、邏輯的、客觀實用的就越來越受歡迎。
說哲學太晦澀了,歷史上有很多偉大的哲學家,可誰也沒能一統江湖。各有各的說詞,甚至那麼多厲害的哲學家在互相批判攻擊,到底誰是對的,我也說不清楚。正如之前說的,不去跟隨權威是個不錯的辦法,要有自己的自由和選擇。紀伯倫說,真正睿智的老師不會命令你走進他的思想殿堂,而是會指引你跨入自己的思想之門。雖然我讀了幾本書,但不喜歡拿著書里的觀點裝大尾巴狼。看《夢的解析》,我就覺得弗洛伊德很牽強,很多時候解釋夢就像解釋星座。朋友開玩笑,問我看出什麼名堂沒有,能不能解釋一下夢。我說我只是看書而已,並不是要和書一樣。我看書只不過是了解而不是把自己變成書。我了解書的內容,作者的思想,認可的地方我欣然接受,覺得不當的就剔除掉。儘管作者很專業,但我就是倔,有些東西我還真不敢恭維。他強任他強,清風拂山崗。我爸叫我「強」,我也喜歡要強,從小就養成了愛挑刺兒的壞毛病。我上小學時,很多時候都是自學。學校老師水平良莠不齊,甚至一個老師同時教好幾樣。我爸爸媽媽只上了幾年學,三年及以後的作業都沒法輔導我。好在小學內容比較簡單,作業基本上自己都能做。也正因為這樣,我經常獨立於老師,獨立於教室,有了很多跟老師不一樣的看法。諷刺的是,有些老師並不能深刻理解教學內容,講課十分牽強。有一天下午,老師給我們講顏色的吸熱效果,她讓我和另外一個同學去太陽底下曬著。為什麼呢?因為我穿了白色T恤,同學穿了黑色T恤,她讓我們曬了幾分鐘,然後喊回教室問我倆誰更熱一些?這有可比性???我當然知道她的意圖,就指了指旁邊的同學:「他更熱一些。」老師滿意地點點頭,微微一笑:「同學們······」
講真,我每次發現老師出錯都會沾沾自喜,甚至有了這麼一股態度:總想找一些老師的破綻,好覺得自己聰明(唉,屁大點能耐,那時候還怪嘚瑟)。我小學數學比較好,尤其是做應用題,十拿九穩。上四年級時我就「輔導」了一個六年級的姐姐,教她做作業,然後膨脹了不少。升了初中,我感覺學習有點吃緊了,又不會又不想學,成績平平。尤其在課堂上,發現老師很牛,感覺他們什麼都會。挑刺兒變得困難了,漸漸地我就轉變了態度,老老實實學吧。雖然有時候老師也會犯點兒小錯誤,但我已經不再耿耿於懷了。再後來是高中,更不會了,高一一年都沒認真聽,嬉戲取樂,吃飯打球,然後一考試,成績出來之後,慘吶!第一個學期,數學41分,英語五十來分,物理化學四五十分,生物26分,唯一及格的是歷史。到了高二,成績有起色了,尤其是地理,考了幾次第一,引起了老師的注意。另一個班的地理老師到我們班聽課,問我:「你就是胡永強啊?」我說是,然後問老師好,當時我覺得很渺小,更加堅定了努力學習的想法。我的地理老師很照顧我,我歷來不喜歡在課堂上提問作答(我比較喜歡在後排安安靜靜發愣),但老師不時會問問我,然後給我她的教輔資料讓我看。承蒙老師厚愛,常常關照我,但我還不老實,雖然不是挑刺兒,但還是有些「無理取鬧」。我對河流的流量大小產生了迷糊,怎樣判斷一條河流的流量大小呢?通常這是最簡單的一類地理問題,考試幾乎沒有問題,但我仍然費解。通常在課堂上和考試中,像長江黃河這樣的河流都會判斷為流量大,普通的小溪就是小,那麼夾在兩者中間那種好像不大不大的呢,怎麼判斷?再或者,大小是相對的,兩條流量不一樣的河流,就算它們都是通常所說的大河,但兩者一比較,就有大有小了啊?還有降水量,我問的不是大小,而是毫米。對,考試考不到的這些概念讓我花了不少時間,我就想弄明白個所以然。我去問老師,一毫米的降水是多少?平時容積都是用毫升、升和立方米等單位來計算的,比較有概念,但一毫米是多少,我不知道。講道理,去糾纏這些跟考試沒多大關係的問題是浪費時間和精力的,但老師都很耐心。我感覺自己像是個故意找茬的傢伙,幸虧老師不跟我計較。
我在微信上看見這麼一句話:我們這個時代的人,讀書太多,反而不美麗。其實並非讀書多就不美麗,這句話的本意是人們容易讀死書,變成書獃子所以不美麗了。大家都知道固式思維,固式思維就是讀死書的經驗主義,一味地複製書本,盲從經驗。科比和李小龍都由訓練提出本能反應,肌肉是有記憶能力的,經過大量的訓練後,動作漸漸「變成」本能,以至於你不需要去思考反應,遇到情況身體自然而然就會做出應變。固式思維就好像思維中的肌肉動作,面對一個問題輕易地就想當然了。我在自己的課堂不止一次觀察到固式思維的現象。高中班主任很幽默,他講了幾個知識點,然後告訴我們種瓜得瓜,種豆得豆,種洋芋收土豆。結果很多同學沒反應過來,不少人還幫老師進行「糾正」。老師坦然一笑,洋芋不就是土豆嘛,這都反應不過來。我一直覺得,知識固然重要,但是如果不懂得思辨,學得太多反而更鬱悶,如果沒有正確的方法去做事情,物極必反,做事情的效果往往很糟。就比如那個經典的英語笑話:大學教授在黑板上寫「How old are you」,讓大一新生翻譯,結果有人翻譯成了「怎麼老是你」。這樣的現象並不少見,我一個課堂上的老師問了一個計算題,題目並不難,可我們這群大學生的答案五花八門。這又讓我想起一個笑話,一群理科生瘋狂計算,想要知道一滴水從高處落下會不會把人砸死,然而掃地阿姨就反問他們難道沒淋過雨么?是的,很多時候讀書太多就是這樣,拚命往腦子裡塞知識,活脫脫像一台機器。原本的自然靈敏越來越少,生活變得機械,盲目。有些學生讀了很多書,但做起事來捉襟見肘,獨立面對問題時,就沒了主見,因為書里沒有相關經驗可循。總想著有人能幫忙,指導一下,然而卻不得不硬著頭皮面對。
還有一點就是害怕出錯,人大多都會被從眾心理控制。勒龐說的烏合之眾雖然十分有價值,雖然他的書有很多不合時宜的東西,但我仍然樂於去看,我想找到一些與我而言有價值的東西,這無疑就是書的精華——大眾心理。人們總喜歡迷信,無論是宗教還是權威,我都習慣把沒有理性的盲從看作迷信。專家說的不一定對,權威並不代表真理,看看股市的專家吧,分析來分析去,言之鑿鑿頭頭是道,最後還是沒法言中股票起落。經過研究的結果自然有它的道理,然而並不是研究都能找到真確的答案,我們更需要思辨和理想,而不是複製答案。哪怕是專家、權威,他們的答案也是二手答案,所以不要去迷信。我仍然還有「挑刺兒」的習慣,戒不掉也不想戒。哪怕是教授名家,我也不都認同。艾弗森有句話,是這麼說的:也許你很了不起,但我未必看得起。我並不是狂傲自大,這是這句話很有意義,其中的精神值得品味。如果我和教授的看法不一樣,我會反思,但是經過自己的研究思索仍然還能確定自己的看法,那我就堅持自己的觀念。我不能保證自己是對的,但在不認可別人的情況下,我更願意堅持自己的東西。
叔本華敢於批評否定黑格爾,並不因為他是有名的哲學家,在他還是無名之輩的時候就敢於懷疑了。教父說人並不是生來偉大的,而是在成長過程中顯示其偉大的。我喜歡這句話,套用到叔本華身上,是他有哲學家的品質,他懷疑,他思考,他批判,他形成自己的觀念,然後他成為了一個厲害的哲學家。我不敢說叔本華是對的,也不想去評價他和黑格爾,我欣賞的是他們的那種稱之為哲學的品質。和蘇格拉底一樣,懷疑和思考。神說的不一定是對的,柏拉圖說的也不一定是對的,亞里士多德說的難道就一定是對的嗎?亞里士多德的學說觀點也曾統治了歐洲千百年,人們都相信他說的是真理。可後來伽利略證明兩個質量不一樣的物體同時下落是會同時著地的(真空環境),可千百年來,人們一直相信亞里士多德,相信質量不一樣的物體下落速度也不一樣。偉大如牛頓,力學也不完美,得靠愛因斯坦的研究來彌補,愛因斯坦的相對論固然厲害,但也有很多人質疑。想要統一世界,找到絕對真理是困難的,至少千百年來無數偉人都沒能做到。像牛頓的力學和愛因斯坦的相對論雖然並非盡善盡美,但相對來說卻是科學的、邏輯的、理性客觀且實用,經得起考驗,於是人們才拿來用。
無知常常被認為愚昧,於是人就努力讓自己有知。在這個過程中,很多人都以為自己什麼都知道或者自己真的知道,姑且稱之為不懂裝懂吧。殊不知,自以為是比無知更愚昧。我喜歡有想法的人,先不論這些個想法如何,能有自己的東西我就很欣賞,這是一種態度,是一種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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