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笠的一個錯誤，不同的六年抗戰（下）
原標題：戴笠的一個錯誤，不同的六年抗戰（下）
作者：孫喦
如果問9·18以來中國抗戰遭遇的最大危機，應該是1938年國民政府的二號人物汪精衛出走投日；如果說軍統歷史上最重要的一次暗殺，那非1939年河內刺汪莫屬。
三、錯失良機
河內刺汪，成功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
從行動方來說，戴笠調集了軍統眾多精英，提供了各方面的支持。
從刺殺對象方面來說，汪宅近乎不設防，人員沒有配備槍支（提出申請被法越當局拒絕），只有幾條木棍；汪宅前後沒有法越當局的軍警警衛；汪精衛進出沒有武裝人員保衛，警惕性也不高，甚至在郊遊路上遭遇追車受驚後，還和妻子陳璧君二人到住宅附近的街道上散步。
陳恭澍自己說：「這麼優越的條件，十分堅強的陣容，順利達成使命，該是唾手可得、輕而易舉的事，可是卻失敗了。」（陳恭澍《英雄無名》）
首先是情報和偵查工作不到位，其次是行動計劃和行動組織的缺欠。
第一、情報和偵查
行動組的情報基本依賴徐先生和魏春風。徐先生的信息主要來自法越當局官員，魏春風是在汪宅外面不定時地監視，都處於外圍，不掌握汪精衛的動向，和汪宅內部情況。
行動組沒有設法搞一份汪宅的建築圖紙，也沒找關係人進入汪宅探查內部情況，而這兩點徐先生、魏春風是可以做到的。
陳恭澍沒有採取措施彌補情報的不足，如沒有安排人手對汪宅進行不間斷的監視。一些文獻、如金雄白《汪政權的開場與收場》，說軍統行動組在汪宅對面租了一所房子，用望遠鏡日夜進行監視。但根據陳恭澍的回憶錄，他們沒有配置望遠鏡，更沒有在汪宅對面租房監視。陳恭澍後來也檢討偵查工作有不少疏漏。
行動組最致命的錯誤是弄錯了汪精衛的住處。
軍統及國民政府方面，如國民黨黨史委員會編撰的《蔣總統秘錄》，都將刺汪不成錯殺曾仲鳴，說成是那天汪精衛和曾仲鳴臨時換了房間。
但據汪精衛大女兒汪文惺、女婿何孟恆、陳璧君弟弟陳昌祖等汪宅人員記述：汪精衛夫婦一直住在高朗街25號三樓臨街的房間，汪文惺和何孟恆住在25號三樓背面的房間，27號三樓平時沒有人住，那天曾仲鳴夫婦是臨時住在27號的三樓，沒有換房的事。
臨時換房之說流傳很廣，究根尋底，最初是出自行動組成員唐英傑之口。唐英傑去偵查汪宅，報告汪精衛住在27號的三樓。行動後發現殺的是曾仲鳴，唐英傑為自己辯解說「房是死的人是活的，他們不會臨時換房嗎」。
軍統和國民政府都將此作為刺汪失敗的解釋。其實陳恭澍對唐英傑的說辭並不相信，他私下懷疑唐英傑偷懶沒去偵查，至少是沒到位去偵查。
但陳恭澍沒有對這一至關重要的情報進行復勘核實，強攻汪宅時將高朗街27號作為了攻擊目標（1933年陳恭澍指揮在天津國民飯店刺殺吉鴻昌，就認錯了刺殺對象）
刺汪失敗並非汪精衛臨時換房，也並非陳恭澍所說的「博浪一擊，誤中副車」，而是一開始就弄錯了攻擊目標。
圖、1930s汪精衛、陳璧君、曾仲鳴、方君璧等在廬山
第二、行動計劃和行動組織的缺欠
據幾位當事者記述的當時汪精衛一些活動和高朗街汪宅的情形：
從高朗街對面可以清楚地看到汪宅臨街的窗戶，不拉窗帘時可以看到室內情形，汪精衛就住在25號三樓臨街的房間；
3月20日上午，汪精衛和家人，到宅外乘上兩輛汽車，外出郊遊；
3月20日下午，汪精衛和妻子到宅外草坪散步；
……
撇開那些真實的特工案例不說，就拿《風箏》里宮庶刺殺高占龍來說，就是埋伏在飯店對面的樓上，等鄭耀先引高占龍走出飯店大門時，一槍將之擊斃。
諜戰劇《潛伏》和《偽裝者》，都在比上述河內的情景困難的情況下，抓住機會或製造出機會，余則成和翠平成功刺殺了陸橋山，明家三兄弟成功刺殺了南田洋子。
如果陳恭澍在汪宅近前設置刺殺據點，安排狙擊手，布置行動人員，都可能像殺高占龍、陸橋山、南田洋子那樣，擊殺汪精衛。
但是陳恭澍只想強攻汪宅。
強攻汪宅，陳恭澍對汪宅的建築結構、汪宅的人員、汪精衛卧房的位置、汪宅有沒有武器等情況都不掌握。
3月20日夜強攻汪宅，是兩次臨機行動失手後，陳恭澍和行動組有些情緒衝動的臨時決定。行動前陳恭澍只是簡單地分派了任務：三人把風接應，四人入內行刺，完事自行撤退。行動人員在行動過程中明顯表現出情緒的衝動：用腳踹門、用斧子劈門、開槍威嚇，把一次軍統最高級別特工行動，演變成了「斧頭幫」的打劫行兇。
行動結束後約10分鐘長的時間（據陳恭澍記述，從他聽見第二次槍響即王魯翹射擊曾仲鳴，到法國警察趕到相隔約有10分鐘。而據汪文惺、陳昌祖等記述，他們在宅中已無動靜、確信行兇者已離開後，才打電話報警，有近20分鐘），陳恭澍只接應到六名行動員中的王魯翹一人，余鑒聲、張逢義、陳邦國三人竟在現場被捕獲。
如此簡單、草率、無序地進行如此重大的行動，令人難以想像。
圖、1939年汪精衛（前中）與日本參謀本部中國課長今井武夫（前右）、
梅機關特務長影佐禎昭（前左）等合影
四、刺汪失敗
河內刺汪之前，汪精衛對於赴歐或投日，還是猶豫不決的（《汪兆銘史料》，台灣國史館）。刺汪未遂錯殺了汪精衛的密友曾仲鳴，讓汪精衛悲憤不已，導致他和重慶國民政府的徹底決裂，加快了和日本的合作步伐，並最終投向日本侵略者的懷抱。
戴笠選用河內行動負責人失誤，致使「刺汪失敗」。這一事件對中國抗日戰爭及世界反法西斯戰爭的影響，還要大於美國刺殺日本海軍統帥山本五十六，可以和德國反納粹軍官集團在「狼穴」刺殺希特勒未遂（重傷未死）相提並論。
1943年4月美國刺殺山本五十六時，日本已在中途島和瓜島的海空大戰中慘敗，在太平洋戰場的失敗已不可逆轉，山本五十六的死亡只是在一定程度上加速了日本海軍的覆滅。
德國反納粹軍官集團1944年7月刺殺希特勒時，納粹德國敗局已定，但如果刺殺成功，推翻納粹政權，就可能提前幾個月結束歐戰，少犧牲上千萬人的生命。
「河內刺汪失敗」則直接改變了中國抗日戰爭的進程。汪精衛叛國投日到日本投降的6年時間裡，汪偽政權為虎作倀，給中華民族造成的巨大傷害和犧牲，應該還在刺殺希特勒未遂導致的後果之上。
日本成為這一事件的最大的受益者，以致有人懷疑：陳恭澍刺汪而殺曾的真正指使者是日本人（高宗武《深入虎穴》。高宗武是汪精衛出逃投日的牽線人）。
汪精衛在河內遇刺的第二天，日本就迅速做出了反應，核心內閣五相會議決定，派遣影佐禎昭、犬養健等人前往河內聯絡汪精衛，並協助其轉移。1939年5月8日，汪精衛乘坐日本輪船到達上海，於1940年3月在南京成立偽「國民政府」。
汪偽政權成立前，日本已在東北以外的淪陷區炮製了多個傀儡政權：華北的「中華民國臨時政府」、蒙古的「蒙疆聯合自治政府」、華東華中的「中華民國維新政府」等。但這些偽政權的影響非常有限，對日本進行侵華戰爭的幫助也非常有限。
汪精衛有著極其輝煌的前半生：刺殺滿清攝政王的英雄、辛亥革命元勛、孫中山的遺囑執行人、國民黨的政治領袖，具有很大影響。
他成立的汪偽政權，整合了「臨時政府」、 「蒙疆聯合自治政府」、「維新政府」等偽政權，自稱合法的「國民政府」，對（重慶）國民政府造成巨大傷害，瓦解抗日陣營，出現了大批投附汪偽政權的漢奸。
汪偽政權大力推行「曲線救國」「和平運動」的漢奸文化，宣揚 「東亞聯盟」理論，毒化淪陷區民眾，成為日本強化淪陷區統治和進攻國統區的得力工具。
在汪偽政權成立之前，被俘的國軍將士寧死不屈者為多；汪偽政權成立之後，被俘的國軍卻基本上都降敵做了偽軍（費正清，《劍橋中華民國史》）。1938年，日本已佔領中國的華北、華東、華中、和華南大部，只有偽軍7萬8千人。汪精衛集團叛國投敵後，偽軍迅速增加，最多時達到120餘萬。
汪偽政權還成為日本打造「大東亞共榮圈」的重要角色，協同日本在亞洲炮製的各傀儡政權，跟隨日本進行太平洋戰爭，對世界反法西斯戰爭也造成了嚴重損害。
圖、1943年11月5日參加大東亞會議的各政權首腦。左起：緬甸總理巴莫、滿洲國首相
張景惠、南京國民政府行政院長汪精衛、日本首相東條英機、泰國王子瓦拉汪、菲律賓
總統勞威爾、自由印度臨時政府首席代表錢德拉·鮑斯。
※戴笠的一個錯誤，不同的六年抗戰
※戴笠的一個錯誤，不同的六年抗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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