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庭堅與贛州：山谷來風
一
1081年秋，黃庭堅在贛州只住了兩天，就做了與＂蓮＂有關的三件事：讀蓮、食蓮、寫蓮。
讀蓮，自然是重溫周敦頤的《愛蓮說》。此時，周敦頤已經仙逝9年，黃庭堅特地來到他的故居，在愛蓮池邊又一次品味了119字的《愛蓮說》，對這位理學鼻祖十分懷念。他飽含深情地贊道：＂周先生人品高尚，胸懷灑落，如清風霽月。他好讀書，雅意林壑。他不卑小官，職思其憂。他論法常欲與民決訟，得情而不喜。其為使者，進退官吏，得罪者自以為不冤。濂溪之名，雖不足以言其美，而周先生短於求名而樂於求志，薄於邀福而厚於得名，菲於奉身而尚友千古。聞周先生之風，猶足律貪，則此溪之水，配周先生以永久。我之所得，多矣。＂這一番話，道足了黃庭堅對周敦頤的崇敬。
食蓮，便是贛州知府周道輔的盛情款待。他們兩個同是宋朝進士，兩人在京城應考時還同住一室，各赴外地為官後一直保持書信往來，感情甚是深厚。其時，周道輔聽了黃庭堅對周敦頤的讚歎後，專門在歺桌上加了贛南的特產一一蓮子。席間，兩人推杯換盞之餘，細細品嘗蓮子的獨特風味，頓覺非常的愜意。
寫蓮，黃庭堅便有了《贛上食蓮有感》的上乘詩作。請讀：
蓮實大如指，
分甘念母慈。
共房頭濈濈。
更深兄弟恩。
實中有么荷，
拳如小兒手。
令我念眾雛，
迎門索梨棗。
蓮心政自苦，
食苦何能甘？
甘飡恐腊毒，
素食則懷慚。
蓮生淤泥中，
不與泥同調。
食蓮誰不甘，
知味良獨少。
吾家雙井塘，
十里秋風香。
安得同裘子，
歸制芙蓉裳。
詩中的＂濈＂字讀音為＂機＂，聚集的意思，是《詩經 小雅 無羊》的句子：＂爾羊來思，其角濈濈。＂作者寫成了＂角＂字旁。詩一寫成，流傳盛遠。自古至今的許多黃庭堅選本，都把這首詩推在了前面，可以說是詩人2390多首詩詞中的一篇代表作。全詩構思獨特，縱情抒發了作者食蓮興起的裊裊思情。主要表達的是＂四思＂：一是通過蓮子像手指大、多個蓮子共住一個房間、蓮心像小孩子的手等實景描述，來寄託對母親、兄弟和眾多兒孫的思念。二是通過品味蓮子的苦，想到甜食的毒和吃白食的恥，表達對為官勤勉清正節氣的思念。三是通過蓮生於泥又不和於泥的詠嘆，抒發對高尚道德情操的思念。四是通過對家鄉十里荷香的回憶，蘊含著對屈原＂集芙蓉以為裳＂的思念。黃庭堅以＂食蓮知味＂自譽，寫出了前人從未寫過的感慨，使人讀來浮想翩翩，直覺一股清香沁入肺腑。
這樣，大詩人黃庭堅便與贛州結下了世代因緣。
二
在宋朝，黃庭堅可是個了不起的人物。生前，他的詩與蘇東坡齊名，稱為＂蘇辛＂。他的書法，與蘇東坡、米?、蔡襄並稱＂宋四家＂。同時，他又師從蘇東坡，同秦觀等合稱＂蘇門四學士＂。更令江西人自豪的是，作為九江修水人，黃庭堅領銜的＂江西詩派＂，影響了整個宋代詩壇。就是說，黃庭堅大旗一舉，宋詩就朝著黃庭堅的方向前進了。
這個中國文學史上第一個有正式名稱的詩派，把杜甫尊為祖師爺，下面有黃庭堅、陳師道、陳與義＂三宗＂，謂之＂一祖三宗＂。黃庭堅作為開派宗師和領袖，引領一代詩風，蘇東坡為此贊道，黃庭堅的＂瑰偉之文，妙絕當世。孝友之行，追配古人＂。可見，黃庭堅當年的名聲極盛。事實也是如此，＂江西詩派＂前後崛起的詩人，頗有名氣的就有謝逸、晁沖之、王直方、呂本中、曾幾、潘大臨等，還在藝術上熏陶了陸遊、楊萬里和姜?，可說是詩才薈萃，詩名遠播。
怎麼寫詩？確是文人們苦思冥想的問題。黃庭堅以為，要＂點石成金＂、＂奪胎換骨＂。他自己很重視詩的＂句中眼＂，把文字的推敲作為寫詩的第一功夫。據洪邁《容齋隨筆》記載：黃庭堅的＂歸燕略無三月事，高蟬正用一枝鳴＂中的一個＂用＂字，先後寫下了＂抱、占、在、帶、要＂5字均不如意，直到想到了＂用＂字才確定下來。仔細品之，這＂用＂當然好於那5個字了。
那麼，黃庭堅的詩寫得如何呢？我們來讀他的名作《登快閣》：
痴兒了卻公家事，
快閣東西倚晚晴。
落木千山天遠大，
澄江一道月分明。
朱弦已為佳人絕，
青眼聊因美酒橫。
萬里歸船弄長笛，
此心吾與白鷗鳴。
這是詩人任泰和知縣時，登臨贛江上的快閣而寫下的作品。詩中說到的＂青眼＂有一個典故，講晉代詩人阮籍能為青白眼，看見討厭的人就翻白眼，接待知心朋友就露青眼。黃庭堅的詩感情奔放，寫景境界闊大，寫情質撲深沉。全詩意趣幽遠，詩句清新。詩人彷彿在說，與其在繁雜的公務中打發時間，不如回歸自然同白鷗結為知音啊。
由此可見，黃庭堅的詩堪稱大雅。也許是他寫作的結構嚴謹，功於形式，細密說理，字鑿句酌，即便於詩人學習其要領，這＂派＂自然形成了。
同時，黃庭堅既崇拜蘇東坡，又渴望能與老師比肩。當他寫下十分得意之作時，會為詩壇並稱為＂蘇黃＂而沾沾自喜。當然，多數時候，他還是知道不如蘇東坡的，他心裡清楚，蘇東坡詩的以氣運筆、放情縱意、大開大闔、變化萬千等至高技藝，是學不來的。
蘇東坡難學，誠然不能形成流派。黃庭堅容易摹仿，＂派＂便源遠流長。雖然，＂江西詩派＂始終攀不上蘇東坡這座高峰，然而，它對中國詩歌史的貢獻仍然不可磨滅。
況且，黃庭堅還是個神童，請讀他7歲寫的《牧童詩》：
騎牛遠遠過前村，
吹笛風斜隔岸聞。
多少長安名利客，
機關算盡不如君。
再讀他8歲寫的《送人赴舉》：
萬里雲程著祖鞭，
送君歸去玉階前。
若問舊時黃庭堅，
謫在人間今八年。
幼童道出成年口氣，詩意濃郁，詩風曉暢，讓人刮目。他的舅舅李常早年就誇黃庭堅是個千里之才，曾岀一對考他，云：＂桑養蠶，蠶結繭，繭抽絲，絲織綿綉。＂黃庭堅脫口對道：＂草藏兔，兔生毫，毫扎筆，筆寫文章。＂
這樣的文才，黃庭堅成為詩界大家，當之無愧。
三
那年，黃庭堅路過贛州，是去大余縣擔任貢院主考。史料記載，他發現大余考生詩文俱佳、書法俊美後，當即表示：＂一定向朝廷鼎力推薦大余的人才。＂
他在贛州時間雖短，但除了寫下食蓮詩外，還寫了《慈雲寺詩》和《跋虔州學記遺吳季成》、《題虔州東禪圓照師新作書閣》兩篇文章，留下了彌足珍貴的墨寶。
黃庭堅一生文思泉湧，做官並不如意。雖然他官至京城，卻因編《神宗實錄》和寫《荊南承天院記》一文而兩次被貶，最後放到了邊遠的地區，剛過60歲就離開了人間，實在是大宋文壇的一個重大損失。
好在他的許多詩句，讓我們能長久地銘記他。再來瀏覽一下黃庭堅的著名詩句吧！
桃李春風一杯酒，
江湖夜雨十年燈。
一一《寄黃幾復》
坐對真成被花惱，
出門一笑大江橫。
一一《王充道送水仙花五十支》
四顧山光接水光，
憑欄十里芰荷香。
一一《鄂州南樓書亊》
我居北海君南海，
寄雁傳書謝不能。
一一《水調歌頭落日塞垣路》
我欲穿花尋路，
直入白雲深處，
浩氣展虹霓。
一一《水調歌頭遊覽》
也好在他來贛州並寫下膾炙人口的詩文，我們這座江南小城，才有了同一代文豪的親密接觸。
黃庭堅也叫黃魯直，還有豫章先生、涪翁、文節、山谷道人等稱呼和溢號。他的詩，他的贛州之行，就像他的號一樣，猶如從雲纏霧繞的山谷吹來的一股清風，讓贛州人民永久的陶醉。
作者簡介：歐陽斌，江西瑞金人。1983年畢業於贛南師範大學中文專業，長期在領導崗位工作，新近退居二線。曾在國內報刊發表數百篇新聞和文藝作品，並獲得過省、市優秀作品獎。現居贛州。
圖片：網路
編輯：客家風骨
伐木架橋，依山築屋，多少年來，我們的客家先祖，斬荊披棘，從北至南一路走來，行雙腳，用汗水，鑄就全球客家民系的榮光，請大家關注客家文化平台一客家風骨，我們將與您一起，用專註，熱情，點燃自己心中熾熱的鄉愁與無限的人文情懷。
TAG:客家風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