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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寫意花鳥畫郄視

中國花鳥畫,自中晚唐形成規模,到北宋的繁盛,大致還是工筆寫生著色的階段。南宋因文人畫發展的影響,以墨代色的工筆花鳥畫成為新的趨勢。元代的王若水、張子政的創作,則是由工筆著色到水墨寫意的過渡。進入明代,林良、林郊、王偕繼承了王、張二人的水墨寫意的創作手法,但尚未成熟。水墨寫意花鳥畫的形成,得力於沈石田和唐伯虎等畫家的揮灑。而真正豐富水墨寫意花鳥的表現技巧,並提高其藝術水平的大家,則為陳道復(號白陽)、周之冕、徐青藤、孫克宏、陸包山等人。其中最具代表性,堪稱集大成者,非徐青藤莫屬。可以這樣說,才華橫溢,詩文書畫皆冠絕於世的徐青藤,是中國水墨大寫意花鳥的第一位大師,在中國繪畫史上,有極其深遠的影響。

中國水墨大寫意花鳥畫,不拘繩墨,注重物象的概括取捨,追求神韻與抒情的藝術特點,絕不僅僅在於技法的高超。而是將作者的人格天賦,學養性靈,美術思想,以詩書畫印的形式,完美而集中地結合在統一的畫面上。澄懷觀道,戛戛獨造,難矣哉。這就是數百年來,大寫意花鳥畫的藝術大師稀若星鳳的原因所在。為此,試將大寫意三字掰開揉碎,以期探驪得珠,更加深刻地領會其中豐富的含蘊。

大。大寫意之大,並不是說畫幅大小,筆畫粗細,而是指畫家的浩大的心量、博大的胸襟、宏大的格局、偉大的氣魄……「夫藝事之極,方與道通。衡鑒之微,惟以神遇。」(張大千語)畫家在作畫之時,心馳萬仞,神遊八極,造化在手,不為萬物所驅,而是在創造一個新的天地。宇宙生命無限豐富與廣闊,一個藝術家必須與廣袤的天地產生心靈感應,與自我主體的性靈旨趣溝通、共鳴,才能創作出傳世的精品。

大,不是大而無當,大言欺人。「外師造化,中得心源」。畫家當以深厚的筆墨功夫,整體的素質秉賦為前提,積健為雄,在宣紙上對自己的心跡,做極其鮮明精微地記錄。這些心跡,又是畫家人格、人品、天賦、性靈的真實反映。唐人朱景玄曰:「畫者聖也,蓋以窮天地之不至,顯日月之不照,揮纖毫之筆,則萬類由心,展方寸之能,而千里在掌。」萬類由心,畫家在這裡成為造物之主宰,窮天地,顯日月,可謂大到極致。

漢高祖劉邦的《大風歌》:「大風起兮雲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寥寥二十餘字,龍驤虎視,氣勢沉雄,是因為劉邦奪得天下,建立了大漢帝國的基業。如果只是一個衣錦還鄉的暴發戶,豈能寫出這樣的詩句。

作畫亦然:一劍能敵百萬師。大寫意畫家的筆墨,用的是減法,以簡馭繁,少少許勝多多許。作品雖然簡到極致,但以書入畫,將書法藝術凝練的抽象美,融合在繪畫中,這樣就富有極大的容量和張力,淋漓盡致地發揮中國書畫的筆墨之美。正如惲南田所言:

妙在平淡,而奇不能過也。妙在淺近,而遠不能過也。妙在一水一石,而千崖萬壑不能過也。妙在一筆,而眾家服習不能過也。

大寫意之大,還包括大度。山不厭高,海不厭深。對西方的優秀藝術,現代藝術的某些手段、手法及構成,也應該有所吸收。這樣做,才可能既有深厚傳統,又有時代精神。

寫。寫意之寫,在這裡應該是傾瀉,傾注,抒寫,抒發。——「開心寫意君所知。」(李白《扶風豪士歌》)

唐代韓愈在《送高閑上人序》中說:「往時張旭善草書,不治他伎,喜怒、窘窮、憂悲、愉佚、怨恨、思慕、酣醉、無聊、不平,有動於心,必以草書焉發之。觀於物,見山水、崖谷、鳥獸、蟲魚、草木之花實、日月、列星、風雨、水火、雷霆、霹靂、歌舞、戰鬥,天地事物之變,可喜可愕,一寓於書。故旭之書,變動猶鬼神,不可端倪,以此終其身,而名後世。」

韓愈稱道的不是張旭的用筆墨色,也不是布局章法,而是為張旭草書中噴發的感情所打動。天地萬物,造化神奇,一切都包蘊其間。——「一寓於書」。

書畫同源。在各自演變發展中,它們之間亦有內在的聯繫:使用相同的工具,有相似的表現手段,相類的筆墨技巧,相近的欣賞標準,因此它們也有一樣的抒情功能。

宋代郭熙在《山水訓》曾言:「歷歷羅列於胸中,而目不見絹素,手不知筆墨,磊磊落落,杳杳漠漠,莫非吾畫。」由此可見,畫家的情感沛然從心扉中流淌,將高超的技巧融於精神之中,才能有絕妙的作品問世。

歐陽修論畫以「蕭條淡泊」、「閑和嚴靜」為最高標準,推崇的是「古畫畫意不畫形。」蘇軾論畫則強調「蕭散簡遠,妙在筆畫之外。」認為作畫不在形似,而在寫其生氣,傳其神韻。「論畫以形似,見與兒童鄰。」他在《歐陽少師令賦所蓄石屏》詩中還說:「神機巧思無所發,化為煙霏淪石中。古來畫師非俗士,摹寫物象略與詩人同。」他要求作畫和作詩一樣,直抒胸臆,傳達情思。

元明之際的倪雲林與歐陽修、蘇軾一脈相承,他在《清閟閣集》中說:「以中每愛余畫竹,余之竹聊寫胸中逸氣耳,豈復較其似與非,葉之繁與疏,枝之斜與直哉。或塗抹久之,他人視以為麻為蘆,仆亦不能強辯為竹,真沒奈覽者何,但不知以中視為何物耳。」他直截了當道出畫竹是「聊寫胸中逸氣耳」,至於似與非,繁與疏,直與斜,則是次要的。別人把他畫的竹子視為麻或蘆,也無所謂。

吳昌碩激賞徐青藤之畫風,贊曰:「青藤畫奇石,古逸不可一世,似其為人,想下筆時,天地為之低昂,虯龍失其夭矯,大似張旭懷素草書得意時也。」說得正是徐青藤藉手中畫筆,揮灑放逸之情的雄奇俊邁。

關於畫家的創作過程,鄭板橋的見解甚為高妙:「江館清秋,晨起看竹,煙光日影露氣,皆浮動於疏枝密葉之間。胸中勃勃,遂有畫意。其實胸中之竹,並不是眼中之竹也。因而磨墨展紙,落筆倏作變相,手中之竹又不是胸中之竹也。總之,意在筆先者,定則也;趣在法外者,化機也。獨畫云乎哉。」「眼中之竹」是自然界真實的竹子,由此而生畫意。但怎麼畫?如何取捨?經過構思變為「胸中之竹」。一旦呈現於紙上,又會因筆畫的短長肥瘦,墨色的濃淡乾濕,自成格局,這就是畫家的「手中之竹」,也正是畫家人格的具體物化。

齊白石有段話說得好:「善寫意者,專言其神;工寫生者,只重其形。要寫生而後寫意,寫意而後複寫生,自能神形俱見,非偶然可得也。」

「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謂之器。」(《易·繫辭上》)大寫意之寫,是寫神,是寫心,寫胸中逸氣,寫人之內美。是畫家胸中丘壑的傳神寫照,厚積薄發的信手揮灑,天機氣韻的自然流露,天道酬勤的感悟抒發。惟其如此,才能賦予中國水墨大寫意崇高而又雄強的精神氣度。

意。書畫同源。衛夫人在她的《筆陣圖》提出:「意後筆前者敗」。「意前筆後者勝」。這個「意」的涵義是什麼呢?她的學生王羲之,在《題衛夫人筆陣圖後》文中說道:「夫欲書者,先乾研墨,凝神靜思,預想字形大小,偃仰,平直,振動,令筋脈相連,意在筆前,然後作字。」

王羲之此處對「意」的詮釋,就是在書寫前對點劃、筆法、章法所做的具體安排和布置,在書寫過程中的法度與規則。

和王羲之同時代的畫家顧愷之卻明確提出繪畫貴在「傳神」。他在《魏晉勝流畫贊》說:「以形寫神而空其實對,荃生之用乖,傳神之趨失矣。」

「與點睛之節,上下、大小、濃薄,有一毫小失,則神氣與之俱變矣。」

他這裡的「神」,指的是人的精神狀態,氣質風度,尤其是人的眼睛所傳達的和流露的內心情感。與王羲之的僅僅局限於技術層面的欣賞,目的已有明顯不同。

唐代的繪畫與畫論,也發展到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張彥遠在《歷代名畫記》中,重點強調:「書畫之藝,皆須意氣而成。」

在此之前,繪畫理論的「傳神」、「氣韻」等等,皆是指繪畫作品的本身而論。這裡的意氣,則說的是畫家的性格、志趣、人品、學養,甚至揮毫作畫時的情緒。

張彥遠還提出:「意存筆先,畫盡意在。」這個「意」,與衛夫人和王羲之的「意」,卻不盡相同。應該包含了畫家的創作激情、思想感情和一種精神狀態。張彥遠還說:「夫畫物特忌形貌采章,歷歷具足,甚謹甚細,而外露巧密。」他說的不正是寫意么?意達即可,太過謹細,反而損減了作品的神韻。

其實,歸根結底,畫家所追求的就是他心中獨有的意境。清方士庶《天慵庵隨筆》曰:

山川草木,造化自然,此實景也。因心造景,以手運心,此虛境也。虛而為實,是在筆墨有無間。故古人筆墨具此山蒼樹秀,水活石潤,於天地之外,別構一種靈奇。或率意揮灑,亦皆煉金成液,棄滓存精,曲盡蹈虛揖影之妙。

說得精彩。這段話,道出了中國畫的真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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