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羊‖與死神征戰
一個方城人的閑賦雜記（十六）
與死神征戰
文/瘦羊
從打記事那天起，就會時不時地想到過死！
清楚地記得第一次想到的時候，是在一個夜晚，只有四五歲的我孤零零地躺在房間里失眠，死的概念鋪天蓋地的傾軋而來，竟讓一個懵懂的孩子大汗淋漓，好幾次我都想站起來跑，以此去驅趕死亡的包圍；但越是這樣越是徒勞。死亡好像糾結了千軍萬馬將我重重圍困，任由我左突右沖也無濟於事，耗得我精疲力竭，直到奄奄一息地敗倒在死神的刀劍之下，任由其宰割——我無力地入夢，並認為自己已經死去，方休。
那時候，每一次想到死的過程都是極其恐怖的。
上中學的時候分田到戶，生產隊那頭最健壯的公牛成了我家的私產，每天早晨天色剛蒙蒙亮就牽著牛去放。盛夏的那天，我照例牽著放飽的公牛回家，遠遠地看見家門口滿滿地圍攏了村人，見我回來，都竊竊私語的樣子。一股不祥之兆立即在心頭升騰——這種情景我是再熟悉不過的，只出現在誰家死人的時候。果然，瞥見一條被單裹著一具屍體橫放在家門口：哥哥溺水身亡了。平日里我和哥哥是住在一屋的，那天晚上我依然睡在原來的位置上，卻沒有了睡前的喋喋爭吵。一連數日，每到夜晚來臨，死亡的軍隊就如約向我大舉進攻。
真的彷彿是經歷了一場戰爭，雖然沒能分出勝敗輸贏，但逐漸成人長大的我，卻積累了豐富的「與死神較量」的經驗，以後每次死亡的念頭突然來臨的時候，我總會一個人在深夜裡發出哂笑，那是一名成熟的戰士面對戰場老對手時的自信與嘲諷：來吧，你不過如此！
死亡和新生，一喜一悲，就像日出日落一樣在我們的生活中交替上演，無法回絕。母親去世的時候正值深冬，辦完喪事的當晚一場大雪鋪天蓋地，我又不自覺地和死神交上了火。想到慈祥的老人家，現如今正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冰天雪地里受凍，深夜裡，我猛然間痛哭流涕，第一次向死神繳械投降，祈求他們能給平生怕冷的母親一絲溫暖。
其實，不管你樂不樂意，晦氣的死亡的念頭隨時會和你打個照面，讓人閃躲不及。有時它單槍匹馬，虛晃一招就會倉皇而逃；有時它組織小股部隊偷營劫寨，鬧得人心惶惶；有時則會集結大兵團作戰，消耗得人的體力嚴重透支。說到底，人的一生就是與死亡的征戰過程，不論你是無意時被殺，或者是眼睜睜地與它對抗到底，總之，不到最後一息，就不會停止。
去年的此時此刻，自己因為手術中出現意外，導致昏迷一整天——世界靜悄悄地丟失了一天。緩緩地睜開眼睛，見全家人齊整整地圍攏在床前，微笑著，微笑著把世界，重新輕輕地放回到我的身邊；後來家屬說，都以為你要死了。便想：如果真的能夠這樣死去，倒也快活。
昨夜無眠，就習慣地打開手機驅散無聊。無意間，撇見了一個熟悉的微信圈好友的名字。這是一個病友，在與病魔征戰八年之後於年初離世，走時靜如止水。
生有何歡，死又何悲？活著不過就是一個簡單的過程而已，讓日子善意，隨性，平淡地流過，在不經意間歸於靜默，是福是德是造化也。
2018年3月30日上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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