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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隱喻的王國泛舟:我讀《刺殺騎士團長》

有這樣一個故事:

一個青年,曾經因為飢餓同夥伴們在深夜劫持了一家麵包店,麵包店的店主面對突如其來的搶劫表現得很淡定,只是讓青年同他的夥伴們答應陪他一起聽完一張瓦格納的音樂唱片,那他就將麵包送給青年和他的夥伴們。

多年以後,襲擊麵包店的青年人已經找到了像樣的工作,結婚成家。某天,在同妻子的談話中想起了這件事情,恰好飢餓來襲,於是在妻子的勸動之下,兩人再襲麵包店,然後在黑夜中驅車行走至城市的邊緣。

這是短篇小說《再襲麵包店》中的大致情節,也是很典型的「村上式」小說。初讀這篇小說時,我覺得故事實在是荒誕不經,但是卻一種有說不出道不明的魅力在驅使著我繼續讀下去,就好像你明知不切實際,卻還是喜歡聽人講述在火星上搖船、航行在星河中的詭譎故事一樣。後來才明白這是一個很形而上的敘述,故事中的青年夫妻拒絕資本世界的金錢交易,想要以個人意志去對抗資本世界的規律。但世界豈是那麼容易改變的呢?黎明到來之後,襲擊麵包店的夫妻會受到怎樣的處置呢?好像是蜉蝣撼大樹一般,個體的對抗就像一出荒唐的鬧劇。

這也是村上春樹的小說給人帶來的一種最直觀的感受:讀不懂。

這本村上春樹的新書,或許讓他的大陸書迷們翹首以盼了很久,跟他自己近些年的作品《1Q84》與《沒有色彩的多崎作和他的巡禮之年》比起來,《刺殺騎士團長》在風格上更接近他的中前期作品。

第一人稱敘述、主人公為不知姓名的獨身中年男子、父親為邪惡的隱喻、森林為隱喻、狹窄如「井」般的空間以及從抽象的理念中超脫出來具象化的騎士團長也為隱喻。故事詭譎一如往常,主人公「我」因妻子的離去於是隻身一人寄居在名畫家雨田具彥的故居里,因為機緣巧合目睹了雨田具彥尚未公之於世的名畫《刺殺騎士團長》,從而主人公的生活便由此被捲入了一系列不可思議的洪流之中。

如果說《海邊的卡夫卡》是包裝在俄狄浦斯王之下的現代神話,那這本《刺殺騎士團長》則是隱藏在唐璜殺死騎士團長這一幕中的當代長詩。謎面是人盡可知的藝術經典,想要找到謎底,讀者只能在隱喻的王國中泛舟。

的確,他的文學世界就像是一座錯綜複雜的迷宮,在那之中,他精心設置了種種隱喻,作為防止你直抵核心的路障。台灣的古典樂研究者焦元溥曾經就將村上春樹的《1Q84》的閱讀過程比作是聽古典樂,比起聽不聽得懂,其實更重要的,是閱讀期間的酣暢淋漓。因此閱讀《刺殺騎士團長》對於我而言是一件極其愜意的事情,至於那些似懂非懂的細節,乾脆就跳過去,留給明天的恍然大悟,或許更為妥當吧。

除此之外,村上的小說帶給讀者的另一感受便是從頭到尾的疏離感,這或許同村上春樹成長的背景有關。眾所周知,日本在近代爆發了席捲全國的安保鬥爭,但因為年齡的原因,村上並沒有趕上這次運動,所以他便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目睹了運動的興起與失敗。因此這種疏離感,也帶著一種後來人的清醒。

這種疏離與清醒,在《刺殺騎士團長》中也好,或是之前作品中的也好,幾乎所有的男主人公即使是深陷洪流之中,但大都是以一個旁觀者的姿態,很少主動出擊,更多是默默承受著外界的擠壓。甚至連主人公「我」從頭到尾都沒有透露過姓名,無論劇情如何推進,矛盾如何演變,經歷者可以是敘事者,當事人也可以是旁觀者。就像《刺殺騎士團長》中提到了一系列政治事件例如:盧溝橋事變、南京大屠殺等等,但是又同這些政治事件保持著年代上的距離,作者更多是站在人性的角度上反思集體意志給個體帶來的壓迫。這種抽象的敘事不可避免的拉大了小說同政治的差距,也讓村上春樹的小說成為了文學世界裡一座趣味盎然的孤島。

如果要選取一些實實在在的東西來代替村上的小說給予我的印象的話,可能我會將它比作一本德語文法字典、一杯摻了可口可樂的威士忌、一間哀而不傷的爵士樂酒吧、一首嗓音如破竹竿般捅上雲端的鮑勃.迪倫。也正因為村上春樹給讀者的印象於此,才導致他從出版《且聽風吟》至今,一直不被日本文學界承認。認為村上師承菲茨傑拉德、海明威、卡佛等人,小說沒有日本的氣息,而是對於西方文學一種拙劣的模仿。如果將村上春樹當做日本當今的第一作家,豈不是承認了日本文學的斷脈么?

如同文字脫離了國籍一樣,對於生命個體的認識,村上也遠遠超脫於日本這座窄窄的島嶼。甚至,在寫完《挪威的森林》暢銷700萬冊之後,村上春樹卻毅然離開這座哺育他的小島移居美國,希望能夠在大洋彼岸找到一個更清晰的視角去審視日本。

也正因為如此,在《刺殺騎士團長》中的主人公才會對南京大屠殺說出「三十萬人同十萬人有什麼區別呢?難道僅僅因為人數多寡就能掩蓋大屠殺的罪惡本質么?」如果你熟悉村上春樹的話,這段話一定不會讓你感到意外,因為早就在《奇鳥行狀錄》這本書中,村上就從個人意志與集體意志這個角度表達了自己對日本侵略戰爭的看法。同日本國內困迷的政治態度相比起來,村上春樹身上,更多的是一種文人的善良,有著一位知識分子發自內心的深信。

他認為生命個體只是一個超越國家、種族、宗教的脆弱雞蛋,面對一堵叫做「體制」的石牆。我們沒有任何獲勝的希望,這堵牆太高,也太冷。假如我們有任何希望,那一定來自於我們自身以及他人靈魂絕對的獨特性和不可替代的信任,來自於我們靈魂聚集所獲得的溫暖。也正因為如此,他才能如此淡定的背負國內的罵聲,從容挖掘日本軍國主義政府統治下暴力與惡的根源。

前陣時間聽聞閻連科先生說村上春樹如果拿到了諾貝爾文學獎,那就會是我們崇敬的偉大作品的災難。他認為,跟托爾斯泰的《戰爭與和平》這些偉大的文學作品相比較,如今流行的文學如村上春樹、雷蒙德.卡佛、愛麗絲.門羅等人的文學作品更多提倡的是一種「小確幸」(小而確切的幸福)。

但我認為,如今世界已經再沒有實實在在的圍牆、各種民權運動以及大規模的戰爭已經弱化成為歷史的硝煙飄在二十世紀了,如今乃至今後的世界,一定是一個更加註重個體、並且朝著人靈魂的縱深出不斷挖掘的世界。時代塑造文學,托爾斯泰的偉大並不能成為村上春樹等作家屈居「二流」的理由。

無論偏見如何,作品永遠是作者發出宣言的埠。我想村上春樹會像他的書中所描寫的「陳腐不堪」的男主人公一樣,驚奇又無可奈何地望著周遭的世界,無論這個世界變得何等瘋狂,依舊懷揣著一份人性的優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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