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鄉記事—在外漂泊的紫陽人，你可想起地里採茶的「牙牙」和媽

茶鄉記事

有車以後，每逢周末就想跑，周圍能玩的地方跑了個遍。老家去年修通了道路，還裝上了路燈，這周決定回趟老家，一來過過採茶的癮，二來看望年邁的父母。

回老家頭一天沒敢給父母打電話，怕他們提前安排生活，影響他們採茶。帶著妻兒和兩個侄女從紫陽動身才給他們通話，家裡吃的用的都不缺，只讓我們帶幾袋蔬菜種子。

一到家，三個孩子一溜煙地衝進了茶園，每人還挎了個竹簍簍，好長時間沒見，周末把幾個孫子帶回去，兩個老人心裡樂滋滋的，一會兒問這，一會兒問那，幾個孩子就像脫韁的野馬，哪顧得上回答問題，津津樂道的採摘茶葉，比家裡玩啥玩具都來勁。

采了沒一會兒功夫，就開始滿茶園跑，儘是找長得比較長的茶芽摘，又開始比看誰採的多，於是偷偷你抓我一把，我抓你一把。滿地的油菜花，蜜蜂嗡嗡的叫，麻雀就在面前來回的飛，幾個熊孩子哪把心思放在採茶上，地里種的洋芋、豌豆都遭了秧，轉眼間溜到沒影了，只留下幾個竹簍簍在茶樹旁。

回家採茶遇到的熟人比過年還多，好幾個很長時間都沒見過面，幺叔長期在建築上作模工，二叔在建築上做泥工，還有幾個在縣城批發蔬菜，甚至在外地開修腳店，聽說他們都混的不錯，一年隨便掙十幾萬，反正比我們拿死工資的手頭寬裕一些，而且都在紫陽縣城買了房子。有幾個過年都沒回來過，但每逢茶季都回來住在老房子里，采一二十天的茶，想想他們也不差那幾個錢。

「哎呀，周家大少爺回來幫你媽採茶來了，難得呀！」「你們怕是回來蹭你媽的臘肉哦！」幾個嬸娘說話還是那麼伶牙俐齒，轉而開始拿母親開涮，「兒媳婦都回來採茶了，嫂子還不趕快回去燉肉」，幸福、自豪的笑容堆滿母親曬得紅紅的臉上，「你們幾個妹妹也是，城裡住高樓大廈的日子不享受，專門回來找罪受。」

採茶這個活，我還比較在行，從兒時起我就開始採茶，小時候採茶換塑膠涼鞋，後來採茶換上學的生活費，到現在，一提到採茶，還有那股興奮勁。現在採茶技術要求高，我們採的是一芽一葉，是做翠峰的，採摘時馬蹄子不要，一把不能捏得太多，否則茶葉會變質，聽說紫陽紅椿那塊，只採芽頭，做出的茶叫銀針，但一般的老年人不會采，要眼睛好，手指頭長，就跟彈鋼琴一樣。採茶是個苦力活，現在茶樹普遍矮化，不能伸直身子采，也不能蹲到地上采，而且要不急不躁，不能滿茶園跑，尤其是中午大太陽下，汗水沁到眼睛都睜不開，分不清老葉子和新芽，不一會工夫，就感到腰酸背疼，難怪老家的二爺爺一直說，「擇茶這個活婁不好乾，我寧願去背煤炭！」

母親一輩子要強，而且愛嘮叨，我和你丫（我們把爸爸叫丫）哪有你幾個叔老子厲害，你二叔兩口子昨天采了二十多斤，我們才采八斤多；謝志友他們晚上三點多就到茶園，背的是礦燈採茶；你幺叔他們早上出門提一壺開水，拿幾包速食麵管一天到黑。現在採茶不比以前，沒有頭茶二茶，哪裡發了往哪裡跑，這兒一叢，那兒一叢，一天要跑幾面山，我腿腳不好，在茶園站半天腿就腫了，能采點算點，陡一點的你丫勉強能跑一下。現在賣茶的人要精明，時刻把價錢打聽到，哪兒價高往哪兒跑，還要自己能騎車，我們長期賣到柯家的，這個人是個良心人，不經常壓價。

父親一輩子沉默少語，在城裡住不慣，這幾年我們幾姊妹走了，他就一門心思在老家種茶，他是個種茶土把式，最擅長的就是移栽大苗，原來的本地茶全在陡坡上、樹叢中，哪株茶發的早、發的好，他心裡都有數，一到秋季他就把好品種移栽到平地里，而且成活率特別高，原來的水田、菜地全部成了一行一行的茶帶，他還把茶園裡種些油菜、豌豆之類的作物，聽說對茶樹生長很有利，政府提供的茶苗別人要四五年才能成園，可父親三年就建成園了。他常說，我老了有那幾塊茶園，只要身體好，不用指望你們幾個後人。不過父親也常說，老家那兒種茶，還是趕不上大河邊上，他們鮮葉賣一百多的時候，我們這裡茶葉還沒發芽。

中午剛過，有幾個賣茶葉的傳回消息，「媽的，今天茶葉價格又掉了，去年這項鮮葉賣八十多元一斤，今年就只賣四十多了，而且一天一個價！」嘴上這樣說，但狂飲一茶缸濃茶後，又鑽到茶園裡去了。聽到這個消息，父母難免心裡有點失落，好在在我們面前，還是強裝笑臉，「看它哪門掉，三十多元一斤總要穩一段時間的！」父親也感嘆道：「估計今年茶廠的日子也不好過，聽說清明前的干茶還有二百多一斤的。」

父母還時刻關心我岳父家的茶，聽說他們煥古的茶葉價格好，到現在還賣六十多。岳父家茶葉也不少，他們長期找了四個採茶工人，包吃包住100元一天，一天有近千元的收入，岳父只管安排生活，聯繫茶廠就行了，「親家六十多了，不用下地採茶，就當個指揮將軍，簡直成了茶老總了！」母親非常羨慕我岳父的茶季。

下午五點，父親讓我們停止採茶，他要留一些時間收拾鮮葉，去掉雜質，把特別長的茶葉挑出來，用布口袋裝好，不能讓茶葉發熱。賣茶也是個苦差事，去晚了茶廠收的鮮葉太多，沒人要，也容易壓價，有時候賣個鮮葉要跑好幾個廠，去年父親賣茶白天站一天茶園，晚上還要走十幾里山路，所好的是，今年村裡路修通了，還裝上了路燈，他買了一輛老年代步車，賣茶就容易多了。賣茶還要了解茶廠的效益，了解茶廠老闆的人品，去年父母賣給李家的茶錢，到現在都沒給完，李家那個茶廠也有難處，外面賣的干茶都是賒賬，搞的老闆今年直接不好意思見人。

一邊採茶一邊和父母拉家常，說的話幾簍簍都裝不下，感覺比過年在一起說的話還多。

圖文：周清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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