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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想失去她,那就勇敢做一個害怕失去她的自己吧。」

多年以後再碰見笑笑,他還是那麼好看。

我扶著電梯回頭看他,英挺的鼻子,白白的皮膚,一臉的冷峻卻眼神溫柔。

怎麼啦,他低頭看我。

沒什麼,我嘟囔得很小聲。

今天看的是70年代三部星戰復原版,我罩著一件達斯維達的T恤,我和笑笑都很喜歡達斯維達,笑笑喜歡是因為他具有宇宙最強原力,我喜歡是因為他有血有肉。不像星戰中其他角色那樣有著始終如一的人格和定位,達斯維達會矛盾會犯錯,而他的成長推動著整個宇宙原力的平衡。

作為天選之子,阿納金(維達本名)小時候就是個很不一樣的孩子,奎剛看出他天賦異稟,不顧絕地長老會的反對,執意要教導他成為絕地武士(後來這項任務留給了徒弟歐比旺)。尤達大師第一次見到阿納金的時候,發覺他身上除了極強的原力,還有很令人不安的東西。他問阿納金,我覺察到你的念頭集中在你媽媽身上。阿納金說,我很想她。尤達問,害怕失去她,對嗎。阿納金非常不解地問尤達,這有什麼關係?尤達說,關係可大了,恐懼導致憤怒,憤怒導致痛苦,我感到你很恐懼。而恐懼將會導致原力走向黑暗面。

The force。

我張開一隻手沖著櫃檯上的可樂。

笑笑把可樂遞到我手裡。

用原力遙控萬物是我們以前經常玩的遊戲。臨考前他來學校給我補線代,我請他在食堂吃飯,初夏已經很熱了,笑笑吃得冒汗,我買了瓶汽水給他,他張開手沖著我手裡的汽水瓶說,the force。

看著一學期沒怎麼聽課的線代試題,我不停地啃指甲,偷偷瞄了一眼坐在左邊的他,他的書下摞著很多張不知從哪裡搞來的線代卷子,試題全部都做好了,用他慣用的淺藍色鋼筆水,顏色有點暈。

吃不吃巧克力。

笑笑突然從書包里掏出一塊巧克力遞到我眼前,他眼神忽閃沒有正視我,手卻微微發抖。

我忙不迭地擺手,連說了三個不用了。

就這樣,那塊巧克力停滯在我倆之間,天氣太熱,巧克力有些融化,形狀歪扭而尷尬。

想什麼呢你。

笑笑扭頭叫我。

進場啦。

古希臘有一個著名的悲劇叫做《俄狄浦斯》,講的是忒拜城的王子俄狄浦斯小時候,有神諭說,他會弒父娶母,於是國王遺棄了俄狄浦斯。長大以後,被鄰國收養的的俄狄浦斯聽說了這個神諭,由於不知道現在的父母並不是自己親生父母,為了避免預言成真,他離開了祖國去往忒拜城,在狹窄的道路上與一人發生爭鬥並將其殺死。在破解了斯芬克斯之謎後,俄狄浦斯被擁立為忒拜城國王,與失去了丈夫的王后結婚。然後就像你們猜到的那樣,俄狄浦斯殺掉的那個人,就是自己的生父忒拜國王,而娶的人正是自己的母親,從而應驗了弒父娶母的悲慘命運。

達斯維達就是這樣一個古希臘悲劇式的人物。超強的原力讓他對未來有所預知,卻無法避免墮入命運之手。成年後的阿納金與小時候在塔圖因星球結識的小姐姐納布星前女王帕德梅相愛,並在納布星湖畔私定終身。在此期間阿納金一直夢到自己母親的死亡,在他回到塔圖因尋找母親的時候,母親已經被土著人殘暴虐待,最終死在了阿納金懷裡。憤怒的阿納金屠殺了全部的達斯肯土著,從此心中埋下了黑暗的種子。

那天補完線代,跟笑笑在學校門口白白,隔著公共汽車的玻璃,他一直看著我,我也看著他,就這麼對望著,直到車子緩緩離站。快要暑假的時候他打電話給我,舍友接了電話,說我跟朋友出去玩了,他沒有細問,也沒有再找我。

等到笑笑要出國讀書了,我去學校找他,跟他道別,在林蔭道上走了很久,走累了坐在路邊的亭子里休息,我手撐著條椅,跟笑笑並排坐著,突然,笑笑輕輕握住了我的手,炎炎夏日,他的手卻很冰,我像是被這種冷嚇到,立馬抽回手站了起來,笑笑跟著站起來,半天兩個人不知道說什麼好,後來不知道怎麼,就各自回學校了。

笑笑走的那天,我一整天都沉浸在要不要送他的矛盾之中,直到看著表知道他已經起飛,才突然安心地難過起來(為什麼安心)。

在帕德梅懷孕之後,阿納金又開始夢到妻子痛苦死亡的情景,母親慘死預言的實現讓他陷入了極大的不安。西斯君主帕爾帕廷一直暗示阿納金,原力的黑暗面具有光明面無法達到的強大力量,而這力量可以使人起死回生。於是在絕地大師溫杜即將殺死帕爾帕廷的時候,對失去妻子抱有巨大恐懼的阿納金阻止了溫杜並導致了溫杜的死亡,自此他墮入黑暗面,成為了西斯麾下最強大的武士——達斯維達。

歐比旺與達斯維達在穆斯塔法星的岩漿邊決鬥並砍斷了他的四肢,達斯維達餘下的身體被嚴重燒傷,西斯君主帶走了彌留的達斯維達並改造了他,從此黑色金屬身體和一套附帶呼吸系統的頭盔成為了星戰史上最經典的黑武士形象。達斯維達再生後第一句就問帕德梅怎麼樣,而事實是,在穆斯塔法星被達斯維達打傷的帕德梅,在得知自己心愛的人已墮入黑暗面後,生產之際痛苦絕望而死,應驗了阿納金的夢境。

人為什麼會因為傷心而死掉。我問笑笑。

在我的心裡,笑笑跟其他人都不一樣。他聰明,是跟其他人不在一個起點的聰明。他用3D列印做出cube gear然後跟我講每個角度的關係,我聽得津津有味。讀書的時候老闆說笑笑creative,說有創造力的人很多,可是能有想法,又能把它實現的人,絕無僅有。一直以來,我就這麼遠遠看著笑笑,又很怕他找我說話。有天他的留言板出現了一個女生,女生似乎很欣賞他,他們很頻繁的互動。然後聽他哥們說,笑笑有女朋友了。

看著納布星戰爭的畫面,黑暗中笑笑突然湊過來說,記不記得我做的catapult。

啊有嗎。我問。

帕德梅在臨死之前生下了一男一女,女兒是笑笑最喜歡的萊亞公主(哼),兒子是天行者盧克。達斯維達和盧克之前雖然沒有見過面,但是強大的原力讓他們逐漸感知到了彼此的存在。屆時,殘酷無情的達斯維達已經成為了西斯帝國最強大的黑武士,隱居的歐比旺復出,與盧克等反抗軍一同對抗帝國,盧克被維達砍斷了一條胳膊,但雙方仍然沒有放棄對彼此的「誘惑」,維達希望盧克與自己一同建立強大帝國,盧克卻一直認為維達並沒有完全墮落,希望把他拉回原力的光明面。在盧克即將被西斯君主的閃電折磨致死的時候,達斯維達再也無法忍受,他舉起了帕爾帕廷,將其扔到反應堆的豎井裡。邪惡的西斯君主帕爾帕廷終於死去,但是被皇帝原力重創的達斯維達也已經奄奄一息,他要求盧克取掉維持呼吸的面罩。在威風凜凜的黑武士頭盔下,我們看到一張慘白而蒼老的臉,昔日帥氣的阿納金早已不復存在。盧克堅持要救他,他看著自己的兒子說:你已經救了我,你一直是對的盧克,告訴你妹妹,你對我的想法一直是對的。說完,達斯維達呼吸衰竭而死,結束了他悲劇的一生(淚目)。

原力的黑暗面究竟是什麼,為什麼能如此蠱惑人心呢。

我琢磨著尤達的話。

其實我怎麼會不記得catapult呢,以前笑笑陪我幹活在旁邊沒事做,用好多曲別針徒手弄了這麼個小東西,他說它的投擲力來源於按壓造成的四邊形形變,我拿在手裡,發現他把投擲的部分做成了一顆小小的心。笑笑不知道,我偷偷把catapult拍照發在網上炫耀,他不知道其實我多喜歡這些猛虎嗅薔薇的溫柔,而我有多麼想一直跟他待在一起,可是知道自己無法承受失去他的可能,於是連擁抱他的勇氣都沒有。

就是因為這樣的害怕,我失去了他。

笑笑可能永遠都不知道我有多少次像這樣望著他的背影發獃,我又怎麼向他訴說我的退縮都是因為膽怯。但是已經沒有區別了,他的世界不再有我。

「牛頓第四運動定律:和同一個人,你只有一次獲得幸福的機會。如果把握不住,則再無回頭可能。」

突然鼻頭一酸。唉。

最終,達斯維達在絕地音樂的背景下離開了世界。在狂歡的篝火邊,尤達、歐比旺和阿納金化作了絕地英靈,出現在盧克面前。笑笑一直搞不懂為什麼70年代片子末尾出現的絕地英靈,居然是零幾年這版前傳的阿納金。呵呵,真的笨。

喂。我抬眼看著笑笑。

既然絕地武士最後都可以化成絕地英靈出來行走對話,那為什麼還執著於肉身呢,人類伺候著這具吃喝拉撒睡的身體,到底有什麼意義。

笑笑垂下雙眼長久地看著我,忽然溫柔地說:

也許為了能親近所愛。

說完,他低頭吻了我。

天使

 天空

王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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