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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來過,便不曾離開

大家好,我是鴕鳥君。

這篇稿子其實打了無數次腹稿,只怪春風太溫柔,亂花迷人眼,拖到現在才面世。

前段時間,HPV疫苗甚囂塵上,我從本市引進第一批疫苗就持續跟進,結果一劑難求,無奈之下,求助某婦科博士,問是否有必要打?回答是有一定預防效果,但是即使感染HPV也未必就會得宮頸癌。

她問我,為什麼這麼著急呢?

我半開玩笑地說,大概年紀大了,開始怕死了。

今天就來談談死這件事。

中國人一直是忌諱談死的,就連孔老夫子都說,不曾生,何談死。但死亡又確實無可迴避,如果說那些讓我們不安的都是我們不熟悉的事物,嘗試著去觸碰會不會減輕這種不適感。背朝著「怪獸」,我們永遠無法看清它的真面目,那麼不如直面。

第一次對死亡有概念,是因為我外公。

外公生前及其疼愛後輩,自己節衣縮食也要騎著小三輪上街給我們買吃的。

往往小三輪還沒剎住,外公就扯開嗓子喊「小貝嘍」,一群熊孩子猴急地堵住三輪車,掀開后座上遮擋的蛇皮袋,扒拉出各種好東西,牛奶、蛋糕、速食麵,哄搶而散。

我一度迷上了舅舅家的彩電,廢寢忘食,都不愛踏進外公的老屋了。

老屋冷清了,外公有意見了,一咬牙,買了一台更大的彩電擱在自家屋裡。從此以後,搗蛋鬼們在老屋裡上躥下跳、大呼小叫地搶著遙控器,外公叼著煙,笑眯眯地看著,花鬍子一顫一顫。

外公總會倒騰出稀奇古怪的東西逗我們玩。在廚房的房樑上架上一根鞦韆,我們就在灶頭上飛來飛去,飛到半空中,可以看到屋頂上被煙熏的痕迹,一隻長腿蜘蛛在角落裡來回穿梭著布陷阱;等落到低點,有股強烈的羊騷味撲鼻而來,可這味道卻並不討厭,那是外公家圈養的山羊,就貓在側門進去的黑黢黢的羊圈裡。

等到桑葚熟了,外公就領我去桑田裡采果子,一邊采一邊吃,直吃到嘴唇舌頭髮紫。但要小心「洋辣子」,掉身上就腫一大包,又癢又疼。

但我們最愛的還是夏天,外公種了好幾畝綠油油圓滾滾大西瓜,男孩子們早就迫不及待地跳進地里挑熟透的吃。外公一邊嗔怪「吃歸吃,可不能浪費」,一邊眼疾手快地摘瓜,裝在小三輪里上街去賣。

年少時,想當然地以為日子會就這樣一天一天過下去,外公會一直叫我「小貝嘍」,會把三輪踩得虎虎生風,會隔三差五地馱著零食、西瓜來看我,會像我親手給他畫的生日賀卡上寫的那樣長命百歲。可是我忽略了我在一年一年長高,外公也在一年一年變老。

起初是外公皮膚上幾塊黑斑疑似皮膚癌,幾番檢查以後發現是虛驚一場。外公得意洋洋地翹著他的小鬍子,信誓旦旦地說可以再活20年,還沒享到福呢。

可是好景不長,又疑似患了胃癌,外公不信,在家人的陪同下,輾轉多家醫院,無一例外都確診胃癌晚期。聽我爸說,從南京權威專家的門診出來,外公腿都軟了一截,走路打飄。

每次我爸媽陪外公看病回來,都會帶回一大摞廣告單。

小時候並沒有廣告的概念,天真地以為白紙黑字寫的都是真的,不容置疑。於是,我一張一張仔細地翻過去,只要跟外公病情有關的都用小簡剪刀裁下來、夾子夾好,宜吃什麼,忌吃什麼,什麼葯有效,要服用幾個療程。

幾乎所有的案例,清一色寫的都是,患者**抱著試試看的心情服用了**口服液,一個療程下去病情就大有起色。

所以,現在每當我坐公交車聽到***膏藥的廣告,一個白髮蒼蒼卻精神矍鑠的老太說,抱著試試看的心情,巴拉巴拉。我就心酸到覺得街燈都恍惚了,快20年過去了,還是那套廣告詞么?

等我攢了厚厚一摞「藥方」,給我爸媽看。

爸媽只是苦笑,傻孩子那都是騙人的,沒用趕緊扔了吧。

可我怎能相信,有千分之一的可能也要試一試的呀!於是我小心翼翼地收著,準備等下下次去外公家一條一條讀給他聽。

可是外公還沒等到我,就急匆匆地走了。那沓廣告紙就被遺忘在我們家窗沿上,一點一點泛黃。

我有很長一段時間都難以接受,世上真的有不治之症么?死神真的所向披靡么?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這麼被他帶走了么?

我甚至一度立志成為一名白衣天使,專治腫瘤的那種。

有人說,每個人都會死三次:第一次,他停止了呼吸,意識消失,不再有思的能力,這是生物學上的死亡。

第二次,是在他下葬的時候,人們來參加葬禮,活著的世界上不再有他的位置。

第三次,是世界上最後一個記得他的人把他忘掉的時候,到這個時候,才能說他真正的死去了,永遠的死去了。"

我沒有陪外公走完第一次,只記得他的葬禮聲勢浩大,八音響徹天際,夾雜著婦人的啼哭、喧囂的鞭炮,洶湧不斷地衝擊著耳膜。

送葬的路上,天色陰沉,我滿心悲戚,老天都忍不住替外公落淚么?

可是站我旁邊的表哥卻探過頭來說,你聽,那個吹嗩吶的年輕人氣息不如那個老者穩。我當時很生氣沒理他,心想在這種時候居然還有閑心探討嗩吶,不應該全心全意、心無旁騖地送外公最後一程么?

在十歲的我心裡,死亡的意義或許尚不明朗,但重於泰山,一去便真不返了。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

而第一次真正臨終送別,是因為我外婆。

在慷慨大方、樂觀開朗的外公旁邊,沉默寡言的外婆就像是個透明人。

她總是默默地接過外公買來的食材,燒出一大桌讓人垂涎欲滴的菜;天色漸亮時,趕著一群大白鵝下地吃草;暮色四合時,又趕著它們歸巢,順帶捎回一大菜籃草。

小時候對於外婆的記憶是模糊的披星戴月的身影,不知道為什麼近些年來,她的面容卻越來越清晰。

記得有一年冬天,大大小小五六個孩子霸佔著外公家的床看電視——周星馳的《大話西遊》,看到結束都晚上十點了,不知道是誰先起頭說餓了,於是飢餓感像傳染病一樣呼啦一下子全傳開了。我們像群嗷嗷待哺的小麻雀吵著鬧著,外婆顫巍巍地摸到廚房,給我們一人煮了一碗泡麵,打開藏在床底的菜壇,於是一人碗里窩了一枚荷包蛋。

燈光昏黃,碗里的泡麵氤氤地冒著熱氣。

外婆看著我們一個個狼吞虎咽,呵呵地笑著,一笑就咳嗽不停,咳到兩眼泛淚花。

那是我這輩子吃過最香的泡麵。

外公走後,外婆一人獨居,左鄰右舍都陸陸續續地搬離了村莊,剩她一個人守著晨昏,她一定很孤獨吧。

有一年夏天,我媽送我去外婆家過暑假,想讓我陪陪她。

我倆都是話不多的類型,獨處有點生疏局促。

外婆撒了一地的玉米棒子要剝玉米粒,我自告奮勇幫忙,學著外婆的樣子,拿著起子,一排一排把玉米粒戳下來。

我以為這是個輕巧不費勁的活,誰知道晒乾的玉米就像生了根一樣扎在了玉米棒上。我費了九年二五之力,才卸了幾根,手卻磨出了泡。

外婆心疼我,讓我一旁休息,並拿出了珍藏的寶貝——麻將。

小時候小表弟經常偷偷摸摸地順出麻將碼長城,但往往丟三落四,把好好一副麻將整不齊全了,為此沒少挨打。外婆心疼孫子,但又遏制不住他的調皮搗蛋,所以只能變著法子藏東西。

其實我早就過了碼長城的年紀,但為了不讓外婆失落,我還是裝作饒有興趣的樣子,鑽進蚊帳里玩麻將。

一不留神就睡著了,等我醒來不知道過了多久,天色已經暗了。

堂屋裡已經開了燈,那個熟悉的身影還在埋著頭,一聲不吭地掰玉米粒,一雙粗黑的手頂著黑色的指甲蓋,像乾枯的老樹枝。因為眼疾,外婆的一隻眼睛總是時不時地抽抽,還流眼淚。而嗓子像含了一口痰,齁著又總是咳不出來。

可惜,這些亞健康狀態釋放的信號,我們當時都習以為常。

外婆走的那天,艷陽高照,天氣出奇地好。

大人們都在舅舅家緊鑼密鼓地準備著,似乎看不出悲傷。

我媽戚戚然,坐在床頭摟著外婆,一動不動,只是一聲接一聲嘆息。

我圍著老房子一圈又一圈地轉悠,分明是個秋高氣爽的天氣,卻煩躁憋悶得慌。

屋東頭的石榴長勢甚好,駐足看了一會,但一想到等到果子成熟時估計沒人採摘了,又心痛地移開了目光。

往日那群氣焰囂張的大白鵝也不見了蹤影,屋前屋後竟死一般靜寂,哪怕躥來一隻偷食的貓讓我解解氣也好啊。

我踱到房門口,朝里忘了一眼,我媽還維持著那個姿勢,紅著眼,這些天想必她已經哭過很多次了。

外婆像支燈油耗盡的燈,瘦的只剩皮包骨了,之前總是混沌的眼睛此時卻亮得發光。她就這麼虛弱地靜靜地在我媽懷裡躺著,像個乖巧的小嬰兒。

我和我媽對視了一眼,我不忍再看下去,掉頭走開。

我們都心知肚明,我們在等待著什麼。可是若要承認這一點,無異於承認「坐視不管」的我們簡直就是死神的幫凶。

我恨此刻無能無力的自己,只能眼睜睜看著外婆一點一點抽離這個世界,就像沙漏里的沙子一樣留不住。

我百爪撓心、坐立難安,終於老屋傳來了我媽的哭聲。

外婆解脫了,我也解脫了。

我媽說,最後那一刻,外婆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堂屋裡的三輪車——外公那輛風裡來雨里去的三輪車,說要坐到三輪車上去。我媽事後很納悶,那輛車早就不知道擱哪個角落裡了,怎麼偏偏那一天會出現在堂屋。

我想,可能是外公怕外婆不認路,騎著小三輪來接外婆了。

終於,外婆不用再孤獨了。

我是一個無神論者,但有時候就想自欺欺人一次,在我們尚不知道的領域存在一個異度空間,就像《尋夢環遊記》里演的那樣,外公外婆都生活在另一個祥和寧靜的世界裡,無病無痛,只要我的記憶在,他們就永遠不會湮滅。

PS:鑒於我看文章一般都不會點開BGM,所以取消BGM,但會在文末會分享一首歌和關於這首歌的一些小事。

共同渡過

 Summer Romance

張國榮 

00:00/04:26

我不是榮迷,這首歌是看《人間世》聽到的,一個孕婦在得知患癌症晚期的情況下,還是堅持生下了女兒,怕女兒長大後沒有媽媽的影像,她為了女兒錄了18年的生日祝福,給相濡以沫的老公唱了這首歌。

一下擊中我淚點,不可自持。

(本文圖片均來自於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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