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看是人生贏家
1. 從2014年離開皇后鎮我就再也沒見過當時的室友安娜。老實說,當時我們的關係也不過就是同一個屋檐下生活了兩個月。我們工作時間都不同,並沒有什麼機會一起hang out。
她人很好,我到現在都記得是她第一個教我快速套被套——被套反過來,捏住被芯兩角,翻過去,再抖。後來在澳洲做housekeeping,重複這個動作的時候,我都會想到她。
因為我們的關係並沒有非常近,而且三年多過去了,所以當她很有誠意地說如果我到了悉尼,要來看她,並且在我剛從凱恩斯離開時就這樣說,我有點兒意外。儘管她語氣誠摯,但我也只當她是禮貌嘴邊一句話。所以我來到悉尼之後,一半做好了心理準備,應該是見不到的。畢竟人家工作生活都很忙。
沒想到最後還是見到了。將近四年時間,她的生活前進了很多。
2. 我們之前的簡訊往來,能看出來她真的很忙,但她只要回復就能看出來不是在敷衍,會寫比較長。她很感謝我願意坐公車去她家那邊(北悉尼)而不是讓她來城裡。她說下班之後可以給我們做晚飯,非常貼心地問我想吃什麼。看著她一天工作那麼長時間,怎麼忍心。
我拎著自己做的honey soy chicken來到她住的公寓樓下。這裡景色超級棒,門前就是一大片開闊地隔水看海港大橋和歌劇院一覽無餘。New Year"s Eve直接坐在家裡,應該就可以看到最棒的煙火。
這是公寓樓前,房間里的view差不多
在見到她之前,從臉書上看到她開了一家美容沙龍,我想像她一定非常會捯飭。而且看她的店都得了中小企業獎,應該盈利也可觀,生活水準不低,未婚夫又是企業高管…… 她現在的狀態是人生贏家,看起來應該也和這樣的身份相符。低頭看看自己窮WHVer一天到晚就一身兒,幾乎有失禮貌,安慰自己「你這是在旅行嘛,人家應該會理解的」。
出乎意料,她看起來並不posh,穿得非常簡單,就是最基本款的t恤和牛仔褲。衣服皺皺巴巴,臉上幾乎沒化妝大概只塗了睫毛。
我找到她的時候她正在找停車位,她住的公寓雖然觀景絕佳——但是 「這裡停車簡直是個噩夢。」 好幾棟公寓樓,住戶也沒有個專門停車的地方。
最後她車停在幾條街以外的地方,她的車是一輛斯巴魯,在遍地二手車的澳洲,這輛車相比之下車況很好很新。下了車她開始從后座搬運一大堆東西,一大包沙龍一天下來用過的臟毛巾,一大包過兩周去紐西蘭要給家人朋友帶的禮物。我幫她一起,勉強一趟搬完。
從一輛好車裡面出來,卻胳膊腿兒不夠用地搬東西,反差萌。
3. 她看起來還是oopsy-daisy,老樣子。她自稱clumsy手腳笨拙,卻親手做美容院里會用到的香薰蠟燭,「因為你知道一個蠟燭在商店裡買要幾十刀,我自己動手做,成本大概只有1/10」。在製作過程中,有一點簡單的三位數加減,「哎我這算數不行」,說著開始摁計算器。
真的只是三位數
從我認識她到現在,她並沒表現出過人的智商或其他能力,但是她完成了那麼多事,不知怎樣做到的。她開了一家美容沙龍,前一段時間還獲得了一個悉尼small business傑出獎。amazing !
她說她幾乎不會感到累。總要找點事做。沒有在做事情的時間她覺得是浪費生命。
她一天工作12小時,沒有break,連軸轉。我看了她美容院網站上提供的服務項目非常多,從修眉毛,做指甲到全身按摩,你能想到的幾乎所有美容院服務項目她都有包含。然而她卻一直是一個人在做,又運營又操作。
一邊接客戶電話,一邊找做蠟燭的原材料
4. 剛下班的她衣服穿得很簡單。但她住的這房子好貴,900刀一周。是個兩居室的公寓。
無視雜亂,可以想見剛搬進來時的模樣
這應該是我在澳洲見過的最新最有設計感的房子,作為WHV,我們租的當然都是最便宜的房子,大多還用著窗機式空調。
安娜的公寓里很多柜子都是整體嵌入的,從外面看起來就像一整片牆。說得好像我是頭一回見,對,在澳洲真沒見過這麼現代的裝修。
5. 疲憊。她並不喜歡悉尼。
很久以前聽說她搬到悉尼,想當然以為她是因為喜歡城市生活,追著悉尼的光環來的。然而她卻一臉疲憊「悉尼太忙了,到哪兒都要花時間,下班的時候要跟朋友約個時間聚一聚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反而是我這個城市恐懼症患者,當真正來到悉尼之後,發現它並沒有我想像的忙到透不過氣。公共交通也相當方便,上班通勤的時間和北京這樣的城市比,還是相當短的。
安娜和未婚夫當時搬到悉尼其實是出於客觀原因——他的工作調動。
她說「原本計劃是先搬到澳洲做中轉,最終我還是想搬回老家英國的。然而我竟然在這兒買下了美容院這攤生意,真是個傻決定。而現在老公的老東家又叫他回去做高管,所以我們又要搬回紐西蘭。現在又得操心把這攤生意賣掉。」
她說到「生意」、「高管」這些詞的時候,似乎它們完全沒有什麼高大上,只是一些有點兒麻煩的傢伙。
她渾身一種暈乎乎小姑娘氣質,很難或者嚴肅的事兒,從她嘴裡出來就「阿哦,來,讓我們祈禱一下,別搞砸了」。光是看她做蠟燭這一件事兒,從計算配方到加熱融化溫度和時間的控制,就總是有點兒驚險。隨時都好像有可能失敗。
成功了~ 還做了個小號的送我
但她就這樣一件小事兒一件小事兒的完成了。好像不能叫舉重若輕,是舉著看起來很沉,就要掉下來了,但是晃晃悠悠還是舉起來了。
事業家庭的雙豐收,原來還能這樣獲得。
6. 遠看她是人生贏家,近看也不過平凡過日子。
她說到房、車、甚至她手上的大戒指時,語氣都很平淡。這也很自然,也許在剛搬進來、剛買下、剛戴上時會有閃亮亮的喜悅。但過不了多會兒,雜物衣被就蓋住了精裝修,車被用來運一筐臟毛巾拿回家洗,戒指的爪縫裡也開始藏污納垢,這些就變成只是物件兒而已。
戒指由未婚夫的姐姐設計
當我對著她的戒指Wow,她一眼看到的已經不是它的尺寸和設計,而是「媽呀我都沒發現,它竟然已經這麼髒了!」
她表現出最高興的時候,反而是吃著我做的雞「哎能下班回來吃上現成的,太幸福啦」。還有當她說到將要飛到紐西蘭見到老公的時候。對人的愛帶來的幸福,似乎比物件持久。
想從我遇到的每一個人身上學習,盡量避免去追一些曇花一現的東西。
(安娜是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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