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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鄉的桐花◆於善玲

作者簡介

於善玲,網名靜夜聆梵音,山東濟南人,國企員工,一枚普通煙火女子,喜歡於文字與音樂的世界裡行走棲居。文字是靜止的音符,音樂是流動的文字,尋常日子,因此而充滿生趣與詩意。

故鄉的桐花

【原創】

周末與老公去附近小山散步,越過山間蜿蜒的林蔭路,不覺信步穿過一道小門,來到一處「自然村落」——此處為山的另一側,場地空闊,因此聚集了許多外地做買賣的人在此安營紮寨,久而久之,自成一國,竟也院落重重,雞犬相聞,充滿農家氣息。

走至一家院牆外,忽見滿地桐花,抬頭,一株高大的梧桐樹,條條橫斜的枝婭上,遮天蔽日,挨挨擠擠排滿了美麗的桐花。花兒呈淺淺的雪青色,花心卻是高貴的紫色,花瓣自花萼處垂下流暢自然的皺褶,至花冠頂端攸忽散開,宛如迎風飛揚的荷葉裙擺,盡顯嫵媚妖嬈,像極了舞台上妙齡女子的曳地長裙,還是晚禮服呢。又是人間芳菲四月天,這株梧桐,不辜負春光,不辜負韶華,猶自把芳華盡展,馨香傾吐,儘力用自己的嬌美身姿裝點著它所佔據的這一片天空。

凝視著腳下的落花,思緒一下子回到童年,老家院子的影壁牆前,迎面就是一棵梧桐。每逢春天,梧桐花開得肆無忌憚,半個院子的天空,都被它隨心所欲染成醉人的雪青色。有落花次第墜下,地面鋪成一片花毯,奶奶持一把小笤帚圍繞樹根輕輕掃攏,宛如一圈美麗的花環。

微雨中,那一對燕子也在穿梭忙碌著銜泥築巢,新巢就築在奶奶屋裡的房樑上。奶奶把一隻碗放到桌上,誰都不讓動,說是給小燕子當房樣子。據說有一戶人家,老人打好一口壽材放到屋的一角,誰知被壘窩的燕子當成了範本,活靈活現一口小棺材築在房梁正當中,氣得那家人當場拿竹竿捅掉,而從此,那一雙燕子再也不見——辛苦築成的家被幾下摧毀,估計這對小夫婦也是傷透了心。

我倒是親眼見到過一個燕窩,像極了暖水瓶,估計是以暖壺做房型圖了吧。

窗外桐花依舊不緊不慢安靜的落著,奶奶坐在房門處搓麻繩,好給四姑納鞋底兒用。四姑當時是未嫁的姑娘,每天若有空閑,都要做鞋子,繡鞋頭,綉枕頭。老家的姑娘手巧得很,出嫁那天,這些陪嫁的針線,都是前來看新婦的嬸子大娘們議論的話題,若針腳粗糙活兒拙陋,在莊子里是抬不起頭的。相貌清秀的四姑,有著一手漂亮的針線活。有時趴到她腿上看她手指上下翻飛,一針針細細密密的穿梭,五顏六色的絲線漸漸變成綠油油的翠葉兒,粉嘟嘟的桃花兒,黃嫩嫩的杏花兒,當然也有紫瑩瑩的桐花。看得出神,四姑卻總是推我:「躲開,看扎著。」不情不願的起開,跑到院子里拿根針線穿桐花玩兒。

忽然有一天,四姑坐在房門口,不繡花不納鞋底,只是默默流淚。偷偷問奶奶,奶奶一副很不開心的樣子,說,小孩兒家,別打聽事兒。還是詫異。後來在大人言談間才知曉答案:姑姑已定親的對象,因為考上了中專,身份變了,因此悔婚,把這門親事退了。一向愛笑的四姑,那段時間沉默寡言,只是靜靜的做自己的事。沒多久,我後來的姑父上門提親,部隊服役的姑父身高足有一米八,魁梧英俊,而四姑卻身材嬌小,兩人站到一起,視覺落差很是有層次感。據說姑父的弟弟當時沒相中,說:「太矮了吧。」姑父回頭一句:「你找的那個高!」弟弟立馬住嘴——據說他的對象也是玲瓏得很!

第二年正月,爺爺去世,那時我不足七歲。沒多久,堂姐告訴我,姑姑要把白頭繩換成紅絨繩了。我問為什麼?姐姐說:「姑姑要出嫁了呀!」

又是一個桐花盛開的季節,院子里的桐花芬芳襲人。此刻,姑姑一身大紅,蒙上紅蓋頭,坐上了迎親車,成了新娘。

小院子里,奶奶依舊把桐花歸攏,然後坐在梧桐樹下,編籬笆。東邊隔壁的二伯,每晚都要攜一本《楊家將》,來到小屋,湊近油燈,在昏暗的燈光下,給奶奶讀上那麼幾段。至孝的二伯,從踩著桐花來,到踩著冰雪去,一年到頭,幾乎每夜如此,讓小屋裡一老一小借他一口地道的方言,徜徉在大宋的愛恨情仇里,刀光劍影中。

離開奶奶,來到濟南父母身邊,卻總是想著那桐花燦爛的小院兒,想著桐花細雨中的奶奶。奶奶愛聽故事,每每看到有她喜歡聽的文章,我都要用心把情節記住,盼著見到奶奶之後講給她聽。記得有一年暑假,我與弟弟回去,剛走進衚衕口,遠遠看到坐在門前小橋上的奶奶焦急疲憊的身影——原來有鄰居在鎮上看到我倆下車,消息很快傳到了奶奶耳朵里,奶奶一直在那兒等,站累了,坐下繼續等。上前扶奶奶起來,卻突然發現奶奶身材矮了許多——我不知道自己那段時間長高了不少。奶奶的頭髮也白了許多,門齒不知什麼時候缺了一顆,額頭眼角,爬滿歲月的印記——我的奶奶,明顯老了!

奶奶開心笑著,布滿黑斑的手緊緊拉住我和弟弟,不停打量,對路過的鄰居說:「你瞧,被這丫頭欺了祖。。。竟比我還高了!我的孫子,也這麼大了!」短暫的十天時間,我把自己能記住的所有故事,繪聲繪色講給奶奶聽。講完了,電燈下給奶奶讀那本她百聽不厭的《楊家將》。開學回來,奶奶托二伯寫信,說想我了,總是回味我讀《楊家將》的神態,說,聲音怎麼那麼好聽啊,像廣播里的播音員。

奶奶去世,小院子年年盛開的桐花樹下,那個孤獨瘦弱的小小身影消失了。滿地落花,無人再掃。樑上安靜的小巢里那一雙燕子,因為再沒有人每天早上來為它們開門,也已不知去向。二伯寫信來說,這個世界上,再也不會有娘來疼咱了!看信的爸爸,手抖得厲害,淚水落到信紙上,再滾到地上。

此後好多年,每逢看到奶奶愛聽的故事,第一個念頭,就是我要講給奶奶聽。待反應過來,卻是喟然一聲嘆息,頹然把書放下,心裡好一陣難過——那個聽我講故事的人,早已不在了!

生活經歷簡單至極的我,很感激有這樣一段在老家生活的童年經歷。曾開玩笑對濟南土生土長的老公說,你比我少一層人生閱歷呢,知道鄉愁是什麼滋味嗎?他說,你若想,我可以陪你回去啊。我搖頭——他是真的不懂。鄉愁只是一種感覺,即便回到那個地方,卻再也回不到那段時光,見不到那些親人,找不到那時的感覺了。因為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因此,鄉愁會絲絲縷縷纏纏繞繞,密密織成一張網,把一顆心網在裡面,惆悵著,憂傷著,輾轉著,卻又沉溺著,幸福著,醺然著,久久不願醒來。

就像我手裡這朵剛剛拾起的桐花,放到鼻尖輕嗅,也是一股馥郁芬芳的味道,但,這是盛開在別人家的桐花,不是奶奶掃過的那朵,不是落到四姑繡花上的那朵,更不是我曾用針線穿起的那朵,它只是開在我心頭的一朵惆悵,一朵寂然,永遠永遠,不會有小院兒里那一份溫馨安然,那一份風輕雲淡,也永遠不會是那一劑能解鄉愁,能慰相思的妙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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