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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人與「游」——戴表元詩論的理論價值

元代前期的重要詩人戴表元,在宋元詩歌轉型中有著令人關注的成就與地位,他與倡導江西詩風的著名詩人方回同時,但其詩學祈向卻與之大有不同。方回在江西詩派早已式微之際,提出「一祖三宗」之說,以杜甫為一祖,以黃庭堅、陳師道、陳與義為三宗,意在重振江西詩法;而戴表元則以滌盪宋末余習為旨歸,以「無跡之跡」為所取法的詩歌境界。清代著名學者、《元詩選》編選者顧嗣立以詩評之曰:「大德元貞老逸民,剡源石屋句清新。論詩笑殺方虛谷,還向江西拜後塵。」(《題元百家詩集後二十首》其三)清晰地表述了戴表元詩論與方回詩學思想的不同之處。而從具體詩論而言,戴表元的詩學主張不僅在文學批評史研究中應該得到更高程度的重視,而且對當代的文藝學建設也有啟示意義。

戴表元(1244—1310),字帥初,自號剡源先生,慶元奉化(今屬浙江)人。宋咸淳中,登進士乙科,教授建康府。遷臨安教授,行戶部掌故國子主簿,皆以兵亂不就。元成宗大德八年(1304),表元已六十有餘,執政者薦之,除信州教授,再調婺州,以疾辭。晚年朝廷屢次徵召,皆不就而隱居。其詩文集名《剡源集》。顧嗣立如是評價戴表元在文壇上的地位:「宋季文章氣萎薾而辭骫骳,帥初慨然以振起斯文為己任。時四明王應麟、天台舒岳祥並以文名海內,帥初從而受業焉。故其學博而肆,其文清深雅潔,化陳腐為神奇,蓄而始發。間事摹畫,而隅角不露,尤自秘重,不妄許與。東南之士,以文章大家名重一時者,帥初而已。」(《元詩選·初集》)可見,戴表元堪稱是當時的文壇魁首,威望甚隆。

表元詩論,集中體現在其所作序中。《剡源集》中有序文近150篇,其中半數以上為詩集序或與詩人、詩歌創作有關的序文。這些序文中所透露出的詩學思想頗為豐富。而在戴表元詩論中有一個突出的概念,那就是「游」。在許多詩序中,戴氏都以「游」作為詩人創作臻於高致的前提條件。如《趙子昂詩文集序》《劉仲寬詩序》等名篇,都以「游」作為詩歌創作的核心觀念。「游」的基本含義,是漫遊、遊歷,走出書齋,飽覽自然與社會,而迥異於江西詩派的「奪胎換骨」「點鐵成金」之法。在《劉仲寬詩序》中,戴氏提出「學詩先學游」的主張:「余少時喜學詩,每見山林江湖中有能者,則以問之,其法人人不同。有一老生云:子欲學詩乎?則先學游。游成,詩自當異於時。方在父兄旁,游何可得!但時時取陸放翁《入蜀記》、范至能《吳船錄》之類,張諸坐間,想像上下,計其往來,何止日行數千萬里之為快。已而得應科目出,交接天下士大夫,諳其鄉土風俗。已而得宦學江淮間,航浮洪流,車走巍坂,風馳雨奔,往往經見古今戰爭興廢處所……身又展轉,更涉世故,一時同學詩人,眼前略無在者,後生輩因復推余能詩。余故不自知其何如也。然有來從余問詩,余因不敢勸之以游。及徐而考其詩,大抵其人之未游者,不如已游者之暢;游之狹者,不如游之廣者之肆也。」通過自己學詩過程的親身經歷,戴表元認為,「游」對詩歌創作的重要意義在於創作主體在與自然、社會的直接接觸中開闊視野,獲得詩思。這與江西詩派的「無一字無來處」、在書本中擷取詩料的做法是判然不同的。而且,戴氏認為,「游益廣,詩益肆」,就是說,詩的境界是與游的廣度與深度有直接關係的。詩人遊歷所接觸的山川風物、社會人情等越廣闊越深刻,詩的氣韻越暢達,境界越開闊。這也就是劉勰所說的「江山之助」!

游的一個重要含義,還在於親歷的審美體驗。戴表元於此提出了更有價值的看法。在《趙子昂詩文集序》中,戴表元說:「請以杭喻。浙東西之山水,莫美於杭,雖童兒婦女未嘗至杭者,知其美也。使之言杭,亦不敢不以為美也,而不如吾二人之能言,何者?吾二人身歷而知之,而彼未嘗至故也。他日試以其說問居杭之人,則言之不能以皆一,彼所取於杭者異也。今人之於詩,之於文,未嘗身歷而知之,而欲言者皆是也。幸嘗歷而知之,而言之同者,亦未之有也。」戴表元的這段詩論頗有美學理論價值。其以人們對杭州之美的認識為例,來說明真正的藝術個性,是以親身的審美體驗為前提的。泛言餘杭之美,那些未嘗到過此地的人都人云亦云,而且大家說的都是一樣。戴表元與趙孟(子昂)為好友,「與余友十五年,凡五見,必以詩文相振激」。戴氏說其與趙子昂都能寫出杭州獨特之美,因為他們「身歷而知之」。而當其問到杭州當地居民,則對杭州特色各有說辭,是因為他們都對杭州有不同的體驗。而從詩文創作角度來看,「未嘗身歷而知之」者,所言皆是,也即千篇一律;而真正「歷而知之」,也就是在親身體驗中感受餘杭之美者,卻是不可能雷同的。這也是「游」的意義所在。杭州之美,人所共知,即便未嘗親至,也都稱其美,但這只是一般性的判斷,是一種間接知識,用後來王夫之的話來說,這是「比量」;而問住在杭州的人,所言則有不同,這也因為他們是親身體驗,是「現量」。戴氏在這裡強調了主體的審美體驗以及主客體之間的價值關係。

山川信美,詩人身歷親游,卻不能代替詩藝審美表現的追求。戴表元以「游」為前提,卻又並不認為,只有「游」就能寫出好詩。在《胡天放詩序》中,戴表元說:「嚴於浙中為佳州。奇山帷攢,清流練飛。世之騷人稱之,有『錦峰綉嶺』之目。迨至於淳安,則佳益甚,山叢而益奇,川疏而益清。異時余嘗識其間知名者數公,衣冠笑談,楚楚然稱其山川者乎!然當是時,諸公之文章,方期於用世,無有刳心雕形,沉埋窮伏而為詩者。山川雖佳,其煙雲魚鳥,朝夕真趣,不過散為漁人樵客之娛而已。兵戈以來,遊宦事息,乃始稍稍與之相接。而前時諸公,謨典策之具,亦且倚閣無用。呻吟憔悴無聊,而詩生焉。去年春,識胡天放。天放者,淳安諸公中之一人也。讀其詩,獨無呻吟憔悴無聊之聲焉。余疑而詢之。蓋夫天放生二千石之家,而甘簞瓢之操;懷四方萬里之志,而存丘壑之好。自其童年,厭薄世祿,疏擯舉子,已耽為詩。」在這裡,戴表元認為,詩文創作不僅是「呻吟憔悴無聊」的產物,而且應該是詩人對詩藝的精心追求。遊歷山川只能發其感興,而要真正寫出好詩,還要有「刳心雕形,沉埋窮伏」的藝術訓練。

戴表元在宋元文學轉型過程中,是一位代表性的詩人,在某種意義上,他也是開啟元代詩風的人物。他的詩歌批評內容豐富,這裡僅舉一隅,但也可看出,它們是具有獨特的理論價值的,對於今天的文藝理論,也有借鑒意義。(作者:張晶,系中國傳媒大學教授)

《光明日報》( 2018年04月02日 13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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