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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福路上親手讓掉的愛情

永福路上親手讓掉的愛情

來源:女報woman1991|作者:岑桑

1

梁鳳初見趙紅儀的時候,還是15歲,長得乾瘦乾瘦的,個子也小,只剩一雙大眼睛,機靈古怪地到處看。

趙紅儀問送她來的呂姐說:「這孩子有15嗎?」

梁鳳搶著答:「有了,有了,您就讓我留在這兒吧。我可喜歡您了。」

趙紅儀問她:「喜歡我什麼啊?」

「喜歡您的電影啊。」

趙紅儀笑了,說:「那都是假的,演個夢而已。」

回想這兩年的境遇,還真跟夢似的不真實。好像昨天還是弄堂里的小姑娘,今天就成了影壇新星。

永福路上的這幢二層小洋房,就是電影公司老闆徐恩禮借給她住的。趙紅儀安定下來之後,他還派秘書宋元過來探望。

宋元說:「這幢房子里住過的,都是徐先生看好的人。不過日後是飛黃騰達,還是默默無聞,就得看自己了。女人啊,青春有限,你可得好好把握。」

宋元說「把握」的時候,順勢握住了趙紅儀的手。趙紅儀抖了一下,但是沒縮,就那麼硬生生地挺著。真不愧是「新星」,心裡一百個不情願,臉上還能配上一抹甜兮兮的笑。她說:「那以後可要多仰仗宋秘書了呀。」

說話間,梁鳳挑簾進來了,手裡端著茶盤,一個不小心,就扣在了宋元的腿上。宋元燙得直竄起來。

趙紅儀拍著桌子怒罵:「死丫頭,作死啊。」

梁鳳眼淚跟著就下來了,她說:「對不起,對不起,宋先生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諒我吧。」

一主一仆,一怒一哭,宋元倒不好發脾氣了。他說:「算了,我也該回了。」叉著腿,吸著涼氣,下樓去了。

2

晚上,梁鳳給趙紅儀梳頭髮。她一邊梳,一邊說:「今天任先生來了。宋秘書在這兒,我就沒讓他進。」

趙紅儀覺得自己當初真是沒挑錯人,不用交待也知道該幹什麼。她說:「今天倒是委屈你了。」

梁鳳不當事兒地說:「被罵兩句算什麼啊,燙死那個色狼才活該。要說委屈,任先生才委屈,我和他說你今天沒空,他那個表情啊,看了都讓人難過。」

趙紅儀聽了,幽幽嘆了口氣。

任先生叫任常,是趙紅儀的鄰居,以前都住在閘北老弄堂里。

任常的母親在弄堂支了個賣生煎饅頭的攤子,趙紅儀從小吃到大。她和任常算是青梅竹馬,兩家雖然沒有婚約,但任常對趙紅儀是發過誓的。那是任常接到大學錄取通知的第二天。趙紅儀生怕他在大學裡有了見識就再也看不上她,逼他發誓,這輩子對她不離不棄。

任常正經八百的起了個誓說:「我發誓,我,任常,此生定娶趙紅絹為妻。如違此言,天打五雷劈。」

入行之前,趙紅儀還叫趙紅絹。任常上大學那幾年,趙紅儀到大新百貨做了服務員。人漂亮,又年輕,剛好被電影公司的導演看中,去拍了電影。

那時候,她還和任常開玩笑,說:「如果我紅了,我就不要你了。」

任常說:「我不信。」

趙紅儀總記得他說這三個字時的眼神,沒有一絲猶疑,彷彿篤定她這一生必定是屬於他的。

3

任常畢業後,進了楊樹浦一家英資船廠。

雖然名頭上是個實習工程師,可工作環境與工人一般無二。時局多變,戰事不斷,卻興旺了造船的生意。

平時任常也是忙,自趙紅儀搬去永福路,見面就更少了。就算見到,趙紅儀也是冷言冷語。

梁鳳有一點可憐他。怎麼說也是讀過大學的人,一表人材,又難得像電影里的男主角那麼痴情。

慢慢地,任常似乎感覺到感情上的危機,一有空閑就往趙紅儀這裡跑。可這隻能徒增趙紅儀的煩擾。要怎麼說呢,就像守著一襲金絲龍袍,越喜歡,越痛苦,因為再好你也穿不上。

宋元不只會佔便宜,做事手段也高,有條不紊地安排趙紅儀一步一步進了交際圈。

這圈子,聽不見滿世界的連天炮火,只有歌舞昇平。什麼革命,什麼救亡,統統都是裝點門面的噱頭,骨子裡,浸滿窮奢極欲,紙醉金迷。

宋元早就提點過趙紅儀青春的珍貴。趙紅儀是聰明人,怎麼會不懂話里的深意。她知道自己回不了頭了,只能差遣梁鳳擋住任常。

梁鳳的理由可多了。

「呀,今天真不巧。趙小姐剛睡下。」

「趙小姐在背台詞,你偷偷瞧瞧就算了,別打擾她,不然她又得挨導演罵。」

……

1934年的夏天,黃梅無雨,60年難遇的高溫,全城如火。可任常在楊樹浦和永福路之間穿來空去,心裡卻越發的涼。

4

九月的一天,任常的母親包了些肉粽。任常想著趙紅儀從前最愛吃這個,於是包了兩包趕早送過去。可偏巧趙紅儀跳了一夜的舞回來,在樓上睡回籠覺。

梁鳳說他:「你可真不會揀時候,趙小姐剛躺下。」

「那我等她一會吧。」任常拿起一包粽子,遞給梁鳳說:「我也給你帶了一份。」

梁鳳一怔說:「給我的? 這個可不行,我哪能收小姐朋友的禮物呢。」

任常塞在她手裡說:「什麼禮物,說的這麼鄭重。現在我算不算你家小姐的朋友還是個問題。」

說起趙紅儀,任常難免落寞。梁鳳看著又心疼起來。目光柔柔地放過去,心裡卻有種偷了人家東西的虛。

忽然木製的樓梯傳來一聲突兀的聲響。

梁鳳里一慌,手裡的粽子,啪地一聲掉在了地上。可一回頭,樓梯上連個人影都沒有。

任常笑她:「慌什麼?」

梁鳳的臉莫名就熱了。

5

任常再來,已是「雙十節」。十月的上海,天氣終於透出些許涼意。

趙紅儀終是躲不過,見了他。她倚在二樓的窗邊和他說話。

趙紅儀問:「你這身衣服多久沒洗了?」

他說:「洗不幹凈的,都是油。」

趙紅儀笑,「以為你念了大學出來,必定是個體面人。沒想到,更像個賣苦力的了。」

任常也跟著笑,說:「紅鵑……」

「是紅儀。」她糾正他。

「紅儀,這幾天天氣這麼好,咱們出去玩玩吧。」

「不行。」趙紅儀拒絕得乾脆,「現在也算有點名氣了,哪能隨便拋頭露面呢。做明星就是這樣,得和老百姓劃開距離。平時出個門就能看見,誰還把你當明星呢。」

這一年,趙紅儀也就21歲,可說起話來,卻已有了31歲的圓通。

梁鳳端著兩瓶荷蘭水進來,在冰箱里冰過,冷絲絲的。趙紅儀和任常默默無聲的吸著。

許多年前,在巷口的飲冰室喝一瓶這樣涼冰冰的汽水,一度是他們又奢侈又快樂的事。然而時過境遷,現在好像也只剩下這冰冰涼的溫度還在。

晚上,梁鳳問趙紅儀:「你不是喜歡任先生嗎?幹嘛還那樣對人家?」

趙紅儀說:「你不懂,我就是喜歡他,才這樣對他。」

梁鳳的確不懂,對討厭的人,還能強作笑臉白送只手給人摸。對自己喜歡的人,卻又板起一張臉,從頭到尾都沒露出半點欣喜。

看來,到底還是鄉下丫頭,所有聰明也僅限於些小心機。她還不明白「希望」的蒼白與凌厲,所謂越美越傷人,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

6

好像就從那時起,任常有些不知道自己到永福路去看誰了。

趙紅儀不在,似乎更合了心意。他會託辭等趙紅儀,和梁鳳聊會兒天,還會帶些巧克力之類小東西逗她開心。趙紅儀一回來,這份其樂融融就會散的一乾二淨,兩個人像是做錯事的小孩子,說不出的尷尬。

有一次,趙紅儀問任常,「你是不是喜歡梁鳳這丫頭?」

任常臉一紅,說:「 沒有。」

「說真話。」

任常避重就輕地說:「我發過誓,這輩子要娶你的。」

趙紅儀咯咯地笑了,聲音像一把碎針尖。她說:「你發誓娶的女人叫趙紅娟,她不在了。現在只有趙紅儀,已經不是你愛的那個人。」

六個月後,趙紅儀嫁給一位50歲的珠寶商,做了二姨太。她喜歡叫他老先生。宋元做的媒,從此他又多了一路人脈。

任常聽到消息的時候,沒有想像的那麼悲傷。梁鳳這才多少有點明白趙紅儀當初的用意了。出嫁前的那天晚上,梁鳳給趙紅儀梳頭髮。

梁鳳難過地說:「趙小姐,你為什麼不帶我過去呢?」

趙紅儀也不掩飾說:「傻瓜,我帶你過去,任常就帶不走你了。」

梁鳳聽著,眼淚就下來了。她說:「我們……」

趙紅儀轉過身,抱住梁鳳說:「咱們倆訂個約,我幫你演得不到的夢,你幫我過得不到的幸福。」

7

趙紅儀再也沒有見過任常和梁鳳。她只是從家人那裡聽說他們到底是結婚了。

1937年,中日打響淞滬會戰。她跟著老先生躲去美國避難。1942年,因不習慣美國的生活,一家人又遷往香港。趙紅儀終身無一子嗣。

1948年,大太太病逝,1950年老先生也跟著走了。大房四女三男,都還孝順,分接了父親的生意,也不忘照顧這位二姨娘。

1967年,54歲的趙紅儀想回大陸看看,可聽說風聲正緊,只得作罷。

1982年,又生了回老家的念頭,可大病一場,未能成行。

直至1995年,82歲的趙紅儀才在小女兒的陪同下,回了上海。閘北的老房子早已拆了。永福路的小洋房還在,如今變做一家會所。

那天趙紅儀要了瓶汽水,倚著二樓的窗口,慢悠悠地喝到夕陽西下。

後來就是1995年的九月了。某一天,她一個人躺在香港九龍的房子里,四周浮動著,暗昧不清的光。她分不清是早晨,還是傍晚。樓下有人聲隱隱約約傳上來,和著淡淡的肉粽香。她站起身,順著樓梯,一步一步踱下去,像踱進時間的迷陣。

樓下的客廳里,坐著任常。他正把粽子塞給梁鳳。他們看起來,還那樣年輕。任常說:「什麼禮物,說的這麼鄭重。現在我算不算你家小姐的朋友還是個問題。」

梁鳳柔柔地看著他,目光里潛藏著心疼。

趙紅儀腳下一個踉蹌,樓梯的木板便發出突兀的一聲。

梁鳳心裡一慌,手裡的粽子「啪」地一聲掉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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