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初衛所軍戶移民對膠東飲食與方言的影響

明朝初期，東部沿海地區不斷遭受倭寇的襲擾，為加強海防，抵禦倭寇，洪武三十一年（1398年），決定在膠東沿海增設七個衛及守御千戶所多處，新設的七個衛分別是鰲山衛（在今青島即墨市）、威海衛（在今威海市）、成山衛（在今威海榮城市）、靖海衛（在今威海榮城市）、大嵩衛（在今煙台海陽市）、靈山衛（在今青島市膠南區）、安東衛（在今日照市）；新設的守御千戶所有奇山守御千戶所、寧津守御千戶所、海陽守御千戶所、雄崖守御千戶所等。

圖一膠東半島明代衛所分布圖

明朝每衛配備5600名軍士，每千戶所配1120名軍士，軍士的家庭稱作軍戶，軍戶家庭也隨軍士屯駐衛所。膠東半島新置大批衛所，需徵調大批軍戶屯駐，從洪武三十一年到永樂中前期，便不斷調防雲貴等地的衛所軍士到膠東新建衛所，軍士將近5萬人，連同隨軍家屬，估算總人數約15萬人。而當時的膠東地區，因為歷經金元兩朝的兵禍，人口銳減，十不存一。根據登州各地方史志，外地調防軍戶人數幾乎與膠東原有居民人數相當，明萬曆《即墨志》載：萬曆初年，即墨縣總戶數為11231戶，其中軍戶為6290戶，佔總戶數的56%。

需要強調的是，從雲貴衛所調防而來的軍士，並非雲貴當地人，而是明初統一全國戰爭中，征伐西南，留守當地的駐軍，其籍貫以安徽和江蘇兩省居多，另有江西、山東、河北、河南、湖北、浙江、四川等其他諸省。短時間外地軍戶大量遷入，改變了膠東的人口構成，對膠東的方方面面也都產生深遠的影響。

我們今天談下對飲食與方言的影響，探索與佐證族群的變遷，除了基因檢測等技術手段，飲食與語言（方言）是最簡單可行的方法，因為飲食與語言都具有頑強的生命力，能夠代代相傳延續。

先說飲食，膠東與山東中西部其他地區，飲食風格迥異，膠東的飲食偏清淡，傾向保留食材的原汁原味；而山東中西部地區則口味偏重，重油重醬重鹽。之前曾陪省城濟南一位廳級官員到煙台出差，飯余他對膠東菜做了「什麼東西都像開水煮的一樣」的評價，雖有失偏頗，但確實也是山東中西部人對膠東菜的直觀感受。

另外主食方面，山東中西部地區以及北方其他旱糧產區，都以麵食為主，但在膠東，麵食和米飯幾乎同等地位，甚至很多家庭，大米吃的比麵食還多。膠東幾乎不出產水稻，與山東中西部地區一樣，都是傳統的旱糧產區，但無論是城市還是鄉村，大米的消費量非常大，每年需從外地調入大量的大米。在膠東農村的筵席上，米飯和麵食基本都要準備，讓客人自己選，這應當是客觀條件具備後（商品流通便利和經濟支付能力），喚醒了膠東人基因中，祖先所留下的對米飯的喜愛。從地理上講，膠東屬於北方，但從飲食來看，膠東卻介入南北之間，甚至略偏南方。

在語言方面，膠東方言屬於膠遼官話，形成於膠東半島，並隨著膠東人向東北的大量移民，擴展到東北的遼東半島、吉林、黑龍江以及內蒙古部分地區。而山東西部方言則屬於冀魯官話，如果山東西部的人，第一次聽正宗的膠東方言，幾乎完全聽不懂，這兩種方言差異巨大，幾乎是完全獨立兩種方言。

圖二中國漢語族方言分布圖

圖三膠遼官話分布圖

膠東偏居一隅，且境內多丘陵，歷史上屬於僻遠之地，在古代交通不發達的情況下，與外界的交流不活躍，能較好的保留自己的風俗方言。當明初大量軍戶遷入後，遷入軍戶的方言（以皖蘇中北部方言為主）與當地原有方言融合演變，就形成了今天的膠東方言。隨著從明朝後期，到20世紀八十年代初期，膠東人向東北的大移民，又擴展到了東北部分地區。應該說膠東方言與江淮方言的相近程度，遠高於地理上更為接近的山東西部地區，比如膠東方言中，「賊」字發「則」音，與江淮方言的發音一致。

據清代趙翼在《廿二史札記》中，引明代王世貞的《朝野異聞錄》所載，朱元璋做皇帝後，有多人因所上的奏表中，帶有「則」字，而被朱元璋下令誅殺，如浙江府學教授林元亮，為海門衛作的《謝增俸表》中有「作則垂憲」而被誅殺；北平府學訓導趙伯寧，為都司作《萬壽表》中有「垂子孫而作則」而被誅殺；福州府學訓導林伯璟，為按察使撰《賀冬表》中有「儀則天下」而被誅殺；澧州學正孟清，為本府作《賀冬表》中有「聖德作則」而被誅殺。這是因為在朱元璋老家安徽濠州，賊與則同音，朱元璋見到奏表有「則」字，認為是在諷刺他過去當過反賊造反的經歷。朱元璋出身卑微，內心極度的自卑和敏感，小的時候迫於生計當過和尚，後又參加起義軍造反，因此對「光」、「禿」、「賊」、「寇」等字眼十分忌諱，很多人因奏表中含這些字或其同音字，而被砍了腦袋。

明朝初期，發生在膠東半島的那段波瀾壯闊的軍戶遷入史，是膠東歷史上規模最大，同時也是影響最為深遠的一次人口遷入，它深刻的改變了膠東，也奠定了膠東以後發展的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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