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華麗的墜落，如彗星一樣燦爛奔放

我懷疑，我們人生裡面唯一可以相遇的機會，已經錯過了。

又到了一年中的這個時候，每個榮迷心中都最難以提及的日子。對很多人來說，4月1日，再也不是愚人節。

記憶回到2013年，高二晚上放學回家後，守著電視看《繼續寵愛 十年 音樂會》的轉播。還記得那段時間，大家都在猜測，哥哥的經紀人陳淑芬女士，要公開的究竟是什麼秘密，竟藏了十年之久。其實那怎麼是秘密呢？也許就是哥哥的心愿吧。

「2003年4月1號晚上6點43分，平地一聲雷，打碎好多人的心。當時我在現場，突然間有個聲音同我講，我終於可以好好地舒服睡一覺了。那時我就明白了Leslie的感受，相信現在大家也會理解哥哥，讓我們永遠懷念張國榮。」

當時聽到第一句話，眼淚奪眶而出。其實我算是後榮迷，如今這個群體已經算是越來越龐大了，每年的這個時候，全球各地的歌迷都會用自己的方式來紀念。高中時代，學校曾有人自發地組織擺蠟燭，有朋友讓我一起，我卻拒絕了。也許在他們看來這很奇怪，為什麼那麼喜歡哥哥的我要拒絕。我總覺得，很多人都是為了拍張照發到自己的社交圈，而並不是真的喜歡哥哥，對我來說，在心裡想著，便已足夠。

那次的音樂會，最讓我感動的是偉仔的三度隔空對話。

「我好珍惜今晚的每一刻，讓我想起很多跟哥哥在一起的片段。哥哥剛離世不久，有一次我不小心按錯了他的電話號碼，傳來了他熟悉的聲音：請留言。我講了一句：不如我們從頭來過。如果真的可以從頭來過，今晚台上應該不止一個。」

看過《春光乍泄》的人，大抵都知道其中的含義。

2003年的愚人節，張國榮從香港文華酒店墜落離世，至今已有15年了。從那時起，這個世界缺少了一個善良、內心柔軟卻又身負重壓的天才。巨星的隕落，每每讓人嘆息扼腕。

那個痴迷於虞姬的程蝶衣，一生都在矛盾中度過，愛、恨、情、仇、怨、死，纏綿在一起，亂了他的生活，苦澀的結局是決定了的。

關於張國榮的記憶，始於十年前的寒假，那年的新年格外的冷，全國大部分地區都經歷了一場前所未有的冰雪災害天氣，在外省上大學的哥哥姐姐們在寒流襲卷南方之前陸陸續續地回到家，尚小的我對寒冷天氣造成的損失完全沒有概念，心裏面惦記的只有哥哥姐姐們的筆記本電腦，我纏著他們嚷嚷著要玩兒遊戲，無奈理工表哥除了用電腦寫代碼外幾乎不玩遊戲，但平時熱愛讀書寫作的他卻珍藏了很多藍光經典電影。

晚飯過後我也不再糾纏他，索性就說「我想看電影」。於是乎，表哥便熟練地打開電腦，用滑鼠點擊那些已經規歸好類文件夾。「先看兩部吧，《霸王別姬》還是《教父》？」表哥問到。隱約的記憶讓我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前者，歷史的好奇感同樣讓我的選擇有了底氣。沒想得到是，這次的選擇讓我看懂了西楚霸王的怯弱和虞姬的決然。

在磁帶還未退出歷史舞台的時段，我問我經常逛的那家音像店的老闆有沒有張國榮的磁帶（老闆三十齣頭，繼承了他爹的行當，留著如朴樹般的長髮，每次店內播放的都是老狼朴樹的歌曲，音樂品味可見一斑！）他彷彿嘲笑我一般問：「你不買周杰倫的磁帶了？」我哭笑不得，他連忙解釋：「他的磁帶不多，我沒進多少，你要是想要，我幫你找找，因為舊磁帶都已經收拾起來了。」老闆略帶嚴肅地說道。

於是那個下午我都在店裡面翻磁帶，老闆從店鋪後的小倉庫拿了三個大紙箱，紙箱上厚厚的灰層看得出這些磁帶已經靜靜地躺在角落處些許日子了，我跟他把磁帶一盤盤地朝外拿，的確，這裡面放置的都是一些較周杰倫林俊傑之類稍落伍於時代的磁帶了，姜育恆、張雨生、齊秦、齊豫、林強、王傑??這些名字若放在二十年前算是如雷貫耳、響噹噹的吧？無奈時代發展得太快，音樂產業較之以往已經有了質的改變。我沒有在我那一堆磁帶中看到張國榮的名字，坐下休息之餘，聽見老闆大喊一聲「找到了」，我拍拍屁股，連忙走過去，一共五盤磁帶，定價8元，但我兜里只有30塊錢，頂多也就買三張。老闆見狀，大手一揮，爽快地說：「30都給你，我這壓箱底的貨都賣不出去，但你下次記得要來買周杰倫的新專輯啊。」我笑岔氣，不曉得說了多少句謝謝。交了錢，愉快地跑了回去，拆開磁帶，拿出歌詞本，把磁帶放進隨身聽，躺在床上聆聽張國榮的音樂。

五盤磁帶，最讓我印象深刻的是《風繼續吹》，封面是張國榮那張俊秀的臉，他甚至還留著一丟丟「空氣劉海」，我盯著專輯封面看了好久，深邃的眼睛裡滿滿都是柔軟，像是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無助但又很堅強。磁帶的a面結束，翻面繼續聽，就這樣，關於張國榮的影像和歌曲就這樣在心中駐紮。

上來初中後，家裡規定每周的上網時間不得超過兩小時，我不再像往常一樣玩網遊，興趣轉向論壇，找一些張國榮的資料或者圖片，上論壇寫寫感想與網友互動。信息化時代的加速發展與mp3的誕生讓磁帶徹底消失。

我沒有再怎麼去過那家音像店，每次回家時都會刻意地選擇繞道走，那位留著長發的老闆不會責怪我沒有在他的店裡買周杰倫的新專輯吧。如今這家店已經不再售賣磁帶、CD和黑膠唱片，老闆娶了妻子生了孩子，剪了長發留了小平頭，他也發福了，這些年他轉型賣文具，已經成為我們那小縣市的「文具大王」了。即便如此，他的店裡放的仍然是朴樹的歌曲。

2015年暑假我去了香港，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與燈火輝煌的街頭向人們展示著她的高貴與繁華，美麗的東方之珠令人神往。體驗港鐵之時，抬頭看見「中環站」，笑了。那這次旅行就先從中鐵站開始吧，出站後，便朝文華東方酒店走去，我走的很慢，我抬頭看了看這座著名的酒店，那華麗的墜落，如彗星一樣燦爛奔放。

在我眼裡，張國榮就是一個傳奇，是香港的神話。他的眼睛會說話，如泣如訴，充滿幽怨，嫵媚而又脆弱。「差一年，一天，一個時辰，都不是一輩子！」這句歇斯底里的控訴也許只有哥哥才能將之演繹的淋漓盡致。

可是現實也是如此，虞姬起舞弄清影，揮袖，旋轉，舉劍，自刎，他以這種華麗而又悲壯的方式謝幕，令人扼腕嘆息。真虞姬死了，程蝶衣唱完最後一句，用同樣的方式告別了世界，張國榮死了，戲裡戲外，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但，結果都一樣。

《春光乍泄》《倩女幽魂》《霸王別姬》……張國榮無一不是在用心刻畫角色，設身處地將自己與角色融為一體。這是他的態度，是那個輝煌的香港電影時代的縮影。

我們為什麼要紀念張國榮？他人俊，心善，唱功好，素質高，修養足，演技神。但是當時香港還有周潤發、梁朝偉等巨星，不比張國榮差，論唱功，當時香港還有譚詠麟。但是，真正做自己的只有他一個。想想，有多少人是真正做自己的？鮮有。忠於自己的內心，不為流言蜚語所動，堅持自己的原則，而這些，張國榮真的都做到了。

他做了一輩子自己。

他曾說「待人以誠，人反相侮」。他無論對他人還是對自己，都很真。但如此，他收穫的是無休止的辱罵、挖苦、嘲笑和口水。

他在演唱會上淚如雨下，以梅艷芳的裝扮唱著「我就是我，是顏色不一樣的煙火」。他委屈，他憤怒，他默不作聲，雙唇緊閉。眼淚告訴我們他的不甘和反擊。他就是這樣光明磊落、堂堂正正地做了一生的自己。

現世殘酷，惡毒的語言像尖刃一般直插他柔弱的心，反反覆復，沒有終止，他也不得不一次次去體會這種痛苦，卻不能訴說這些痛苦帶給他的傷害。

他的確是同性戀者，他的確率直、固執。但他還演過很多電視劇和經典的電影，唱過很多膾炙人口的歌曲，拿過很多大獎，提攜過很多以後成名的新人，他是那些港星當中少有的用自己襯托新人的藝人，黎明、古天樂、張衛健、林夕、陳奕迅這些在現在無一不是響噹噹的名字！

我們不幸，當世沒能擁有一個如此的巨星。我們有幸，看到了率直的寧采臣，放浪的歐陽鋒，凄慘的程蝶衣，聽到了那些經久不衰的歌曲，也曾閱讀過他那雙清澈而又執著的眼神。

也許張國榮就是我們堅硬的心靈中的最溫柔、最軟弱的那部分。這些年，該走的走，該散的散，沒有人不在承擔這些痛楚與記憶。十五年，人間再也沒有張國榮的歌聲，而我們再也見不到那雙純粹而又清澈的眼神。率真而又脆弱的他一直在承受著這一切痛楚，抑鬱如他，心情低落，或許是預料了自己的命數，為了心愛的人而不得不走上了絕路，走到了人生的終點。對於我們這代人，亦或是上代人來講，張國榮真的代表了整個香港。

有時候很難過自己沒辦法親眼看到他的光芒，但又慶幸自己活在一個媒體發達的時代。雖然哥哥已經永遠的離開了我們，但是仍然能看到他的照片，聽到他的音樂，欣賞他的電影，也算是一種懷緬吧。

家中的五盤張國榮的磁帶靜靜地躺在書櫃中，生鏽的隨身聽依舊完好如初，只不過它像是垂垂老矣的老人一樣，身上刻滿了傷痕和斑點。無數的紀念小冊子和雜誌圖片，牆上貼著的海報已泛黃卷邊，我也不再是當時那個痴迷哥哥的高中生了。海報上的他，眼神仍然如當初般明亮、堅定。我已記不清太多的細節，只是看著這些景象，回想起在維多利亞港望著明亮的香港時的場景，燈火通明，流光溢彩，一切都很繁華。只是微風繼續吹，不忍遠離。

關於張國榮，心裡總是有太多話。只能說喜歡他的人非常多，不理解他的人也大有人在。但無論地球怎樣轉動，他都是那一抹不一樣的煙火，在我們的心裡無法抹去，也從不曾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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