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杜文章光萬丈

《新五代史·死事傳》

孫晟，初名鳳，又名忌，密州人也。好學，有文辭，尤長於詩。少為道士，居廬山簡寂宮。常畫唐詩人賈島像置於屋壁，晨夕事之。簡寂宮道士惡晟，以為妖，以杖驅出之。

孫晟是文學之士，但他不崇拜李杜，而是賈島。這是晚唐至五代的一個特有現象。

韓愈《調張籍》詩寫道：李杜文章在，光焰萬丈長。這裡雖然是李杜連稱，但唐文宗時，「李白歌詩」與「裴旻劍舞」「張旭草書」被朝廷通過詔書的形式，正式封為「三絕」，而且還有玄宗時賀知章的」謫仙人「雅稱。而杜甫呢？名聲就沒這麼大了，終其一生，流浪受餓而死。

澤厚在《美的歷程》寫道：一個有意思的情況是，所有杜（甫）、顏（真卿）、韓（愈）的真正流行和奉為正宗，其地位之確立不移，並不在唐而是在宋。……當時，杜詩聲名也不及元（稹）、白（居易），甚至恐不如溫（庭筠）、李（商隱）。韓杜都是在北宋經歐陽修（尊韓）、王安石（尊杜）等人的極力鼓吹下才突出起來。

唐朝人才輩出，各有一番風流韻致，自視也甚高，誰也不服誰。所以無人被定為一尊來供人學習、膜拜也是自然之理。李白詩「吾愛孟夫子，風流天下聞。紅顏棄軒冕，白首卧松雲」，愛的是孟浩然的視富貴如浮雲的淡然情懷，而非其詩歌。雖然中間還有白居易「極喜商隱文章，曰：『我死後，得為爾兒足矣。』」但更多的恐怕是，「所見不逮所聞！」「千首加一首，卷初如卷終」之類的狂傲。

這種情況到晚唐時，為之一變，賈島特立而出，成為人人膜拜、模仿的對象。《唐才子傳》記載：有個叫李洞的「酷慕賈長江，遂銅寫島像，戴之巾中。常持數珠念賈島佛，一日千遍。人有喜島詩者，洞必手錄島詩贈之，叮嚀再四，曰：『此無異佛經，歸焚香拜之。』其仰慕一何如此之切也。」

孫晟早晚拜賈島像，可能是由李洞而始的一種文壇風氣。「郊寒島瘦」，意象以枯瘦、凄寒為主的賈島詩盛行，更多的恐怕是盛世不再的晚唐、五代衰世人心所需，後代如《唐詩三百首》，對這種寒冷的衰世詩歌就看不上，只選了賈島詩一首，對鬼里鬼氣的李賀的詩更是不屑一顧，一首也沒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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