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別篇:瓦薩大帝的晚年,和他身後的瑞典
在戰爭剛剛結束的1524年,瓦薩仍然充滿活力。國家百廢待興,但是曙光已經出現。周圍的國家已經把瑞典真正的看作一個強大的國家,而非丹麥王國的附庸了。國家的隱患全部去除,給他父親安上莫須有罪名的瑞典大主教特羅爾流亡海外,國會也全部是支持他的議員,瓦薩有理由相信,瑞典會在他的絕對掌控之下走向強盛。
在瑞典充滿朝氣的同時,遠在南歐的天主教羅馬教宗總教廷里,教皇冕下克萊門特七世的心情卻是陰沉的。瑞典獨立戰爭使特羅爾這個山高皇帝遠的大主教丟失權勢流亡海外,固然除了他心頭一大患,但是這帶來的後果同樣嚴重。此時的歐洲受宗教分裂運動影響嚴重,羅馬教宗已經丟失了英格蘭,德國,瑞士和部分法蘭西的宗教控制權,天主教在西歐的控制權已經受到了極大削弱。加爾文教在瑞士和法國,聖公會在英格蘭,路德宗在德國和丹麥,東歐的老對手東正教又滴水不漏,這些教派全部站在天主教的對立面,整個歐洲僅有地中海國家和瑞典還在天主教的掌控之下。特羅爾的存在固然讓教宗對瑞典無計可施,但是他的倒下又讓瑞典對教宗的態度搖擺不定,現在克萊門特必須思考一個問題:該如何對付瑞典這塊棘手的肥肉?
整天議會王宮兩頭跑的瓦薩自然不知道教皇冕下所想。他的想法很簡單,特羅爾已經倒下,現在上帝的瑞典子民需要他在人間的代言人,那麼大主教和各級神職人員的任命就迫在眉睫。瓦薩心中對這些任命自有打算。他沒有理由讓南邊的教皇把瑞典握在手裡,所以人選肯定是要由瓦薩自己決定,再向教皇舉薦。瓦薩想,那個老頭兒要是識數,便萬不可能駁了自己的面子。所以很快,瓦薩定好人選,把這份名單送到了南方。
只可惜克萊門特是倔強的。他明白同意這份舉薦就等於瓦薩有了跟他談判的籌碼,否則未來教宗在瑞典將失去影響。但是他同樣有自己的想法。瑞典遠在天邊,周圍被天主教的敵人環繞,而這樣一塊飛地是可有可無的。如果教宗放棄瑞典,失去的只有對北歐動態的把握。而羅馬教宗素來與北歐沒有任何利害關係,所以倒也無妨。只是平白無故丟掉一塊地方也沒有好處,所以克萊門特決定採取比較強硬的態度,反正羅馬教宗也並不有求於瑞典,能歸於天主教的掌控之下是他們的榮幸。但是問題也出在這裡,如果克萊門特不同意瓦薩的舉薦而要一意孤行地派主教去上任,那恐怕這些可憐的神職人員就要在波羅的海里餵了魚。所以這人選一要是原來就在北歐有勢力的,二還不能是瓦薩的人。克萊門特頭疼了,選誰呢?
當數月後瓦薩收到教皇的回信時,他驚愕的說不出話來。教皇譴責了瓦薩未經教宗同意便驅逐大主教特羅爾的行為,勒令其恢復特羅爾大主教以及各級神職人員的身份。瓦薩心說這老頭怕是瘋了,怎麼會叫特羅爾回來呢?沒錯,教皇想了那麼久的結果就是讓特羅爾回去。特羅爾固然是個隱患,可是他胸無大志,也就想在瑞典過個土皇帝日子,比起瓦薩這個雄心壯志的定時炸彈,教皇寧願讓這個傢伙回去。再說,特羅爾流亡在丹麥,讓特羅爾重掌瑞典教會肯定會讓丹麥王室滿意,教皇就當賣丹麥個面子,日後也好再相見。
然而教皇小看了年輕的瓦薩的傲氣。瓦薩不可能容忍殺父仇人再度登上自己國家的領土,而且他還想到,教皇的這一舉動明顯是對他的不尊重和蔑視。換做是法國國王的話,教皇斷然不敢發出這樣的敕令。瓦薩心想,如果教皇就是這樣爭取瑞典的支持的話,我們也不必再與教皇虛以委蛇了。於是他拒絕服從教皇的敕令,改國教為路德宗。並在改換教制之前的過渡期里安插進了自己的人選。瑞典,就這麼脫離了教皇的掌控。在路德宗學者奧拉斯· 派特里(Olaus Petri)的影響下,瓦薩指認這位著名學者的兄弟勞倫提烏斯· 派特里(Laurentius Petri)為大主教。
在16世紀20年代這十年間,路德宗大獲全勝。北歐甚至德國都已經在它的掌控之下,1526年《古斯塔夫瓦薩聖經》,也就是聖經的新約部分的瑞典語譯本製作完成。在不遙遠的1541年,路德宗將完成聖經的全部瑞典語譯本。30年代,馬丁· 路德在德國的傳教成績斐然,聖經德語譯本在1534年完成。這一切都標誌著天主教以拉丁語控制聖經的最終解釋權的時代已經過去了。在西歐的大陸上,加爾文派、英國聖公會、北歐路德宗和天主教已經形成了四足並立之勢。在沒有了宗教的影響下,瓦薩開啟了屬於他的「大清洗」。他在全國範圍內搜捕親丹麥派,力主與丹麥—挪威王國形成堅決的對立之態。他對丹麥間諜和特務在瑞典國內的活動十分警惕和重視,因此他將任何與丹麥有勾結嫌疑的人全部抓捕起來。這些囚犯最後大多數都沒有活下來——瓦薩毫無疑問地處決了他們。一時間,瑞典風聲鶴唳。
瓦薩的行動是十分過激的,但是結合當時的情況來看,對於他又是合情合理的。瑞典,一個剛成立的國家,已經失去了教廷的庇護,也沒有盟友相助。曾經的瑞典盟友德國漢莎同盟在德國國家力量的發展下已經不足以與任何一個獨立主權國家進行戰爭,而因此北歐也就沒有誰能幫助瑞典了。瑞典只能靠自己,但是丹麥的力量本來就遠超瑞典。丹麥之前在瑞典的失敗並不代表瑞典軍隊就有實力與強盛的丹麥皇家海軍對戰,就更不用說在丹麥控制下的挪威軍隊了。所以一旦開戰,戰場必然會在瑞典境內,而由於瑞典的繁榮大城市基本臨海,丹麥皇家海軍將輕而易舉的再次攻破這些城市,並使瑞典王國的經濟癱瘓。之後瓦薩只能再次跑到內陸去打游擊。而這一次,丹麥已經有了經驗教訓,瓦薩還能再次成功嗎? 瓦薩已經是一國之主了,他不可能再承受一次像獨立戰爭時那樣兇險的境地,和那樣慘重的損失。 所以,他起碼要保證國內如鐵板一塊,不能有絲毫鬆動。只有這樣,丹麥在考慮進攻瑞典的時候才會認真考量一下,看看咬瑞典這一口會不會崩了自己的牙。
瓦薩如同閃電一般的行動的後果就是激怒了達拉納行省的人民。作為首義之地,達拉納的民眾對自己的身份感到無上的光榮。然而瓦薩的大清洗在達拉納並沒有減輕。由於是邊境省,達拉納境內任何與挪威有聯繫的人都被嚴密盤查,一經發現有嫌疑立即處死。他們濃濃的驕傲在這一瞬間被毀滅殆盡,達拉納人民心中徒余憤怒。於是他們揭竿而起。瓦薩並沒有因為曾經與他們並肩作戰而有絲毫不忍,很快叛亂就被平定,首領尼爾斯· 達科(Nils Dacke)被處死。另外一個起義省斯摩爾蘭省的叛亂則與稅賦、宗教改革和舊宗教器物的沒收相關,但瓦薩同樣強硬地終結了叛亂。瓦薩最終在1543年結束了瑞典境內的叛亂。這些叛亂的結束一定程度上標誌著大清洗的結束。在瓦薩統治的前十年里,內憂外患成為了主旋律。瓦薩發現了統治一個國家的難處,以及滿足人民需要的重要性。但是他仍然堅持著自己倔強的性格,對叛亂零容忍,對人民仁慈地統治,然而形式粗暴。
在之後的數十年間,他的統治逐漸穩固,但是他的暴脾氣從未改過。曾經有一群武士在他當年登陸的港口卡爾瑪的一家酒館裡談到他,嘲笑他早年逃出卡羅爾城堡的行徑——躲在牛身下逃出來,並叫他「牛屁股瓦薩」。不過一周,這些狂妄的武士的頭顱和身體都分開被掛在了城牆上示眾。自此再也沒有人敢拿這位凶名在外的國王開玩笑。在這個時期,丹麥逐漸接受了瑞典作為一個強國的事實,開始與瑞典進行更多的交流。南方的德國無意北上,丹麥威脅已除,瓦薩將目光投向東方。瑞典的海軍開始發展,同時士兵開始操練在不同地形和天氣下的登陸作戰。很顯然,瑞典的目標就是芬蘭和波羅的海沿岸。由於這些地方並沒有強大的國家,瑞典顯然可以進行肆意的擴張,這是鄰國丹麥沒有的優勢。當然,同樣的,一兩個世紀之後的美洲殖民運動就沒有瑞典的份兒,而是輪到離美洲近一點的丹麥嘗甜頭了。值得注意的是,由於瓦薩對於軍事力量的重視,在之後的歷史長河中,丹麥永遠沒能再主動對瑞典發動軍事行動。
1560年,瓦薩在公共場合發表了他「最後一次演講」,幾個月後他的身體狀況便極度惡化。 1569年9月29日,瑞典王國第一任國王古斯塔夫· 瓦薩駕崩,葬於烏普薩拉大教堂。1945年進行的開棺醫學分析顯示他死於慢性關節炎和風濕。這位具有傳奇色彩的瑞典解放英雄和傳奇時代的終結者的故事結束了。然而瑞典仍在按照他遺留下來的計劃發展著,整個國家正在積累財富,訓練軍隊。瑞典,在瓦薩的心裡,從來不是偏安一隅的小國。縱使地理位置不佳,瑞典也要成為歐洲頭等的強國!很快,在一個世紀後,瓦薩的策略將起到作用,瑞典將雄立於強國之林。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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