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臨死的母親面前 我悲如草芥
清明
2012年,我的媽媽走完了她人生最後的歸程。她的生命從此不再流淌過時間之河,看著她莊嚴地死去,喉嚨中氣若遊絲,腳步輕輕擺動,彷彿要跟我們囑咐些什麼,但還是沒有說出來。
如今時光過去了多年,喪母之痛已經在心中結痂。想起母親死時的種種坦蕩和無畏,我就更加思念她。這是一個多麼聖潔的靈魂啊,彷彿從未死去,繼續在卵育我、成就我、指引我,到我餘生。
2012年年初八,媽媽硬撐著把年忙完了,身體越來越不舒服,身上莫名疼痛加重了,把她接到黃石做了全面檢查。晴天霹雷,媽媽被查出胃癌晚期......
醫生說只有四個月壽命,而且病灶在胃的入口處,無法手術。叫我們把母親接回家,好吃好喝伺候,多盡孝心!
5月底,此時的媽媽連半流質也不進了,靠輸液和一點湯湯水水支撐著,已經骨瘦如柴,此時的媽媽,已經知道自己是不治之症,怕我們傷心,故意裝著不知道自己是什麼病,而且從頭到尾都沒問過我們。
我們五個兄弟姐妹,在媽媽最後的日子裡,一天24小時悉心照顧媽媽,晚上分成兩班,大哥和細姐值上半夜,我和大姐值下半夜的班。細哥專門負責外面的事情。
家鄉的夜,靜得怕人,伸手不見五指,除了偶爾幾聲狗叫,了無聲息。屋裡只聽得見媽媽的呻吟聲,像一把尖刀扎在我們的心口上,我多麼希望奇蹟能出現!媽媽!我們都在身邊,都回來了,您卻再也起不來,沒有您的嘮叨,沒有您為我們煮的燒菜。您平時所用過的物件,靜靜的躺在角落裡,整個家族,陷入一片悲涼。
媽媽把所有的後事都交待清楚,並且在一年前,身體沒有任何異樣時,親自口述,叫侄子代寫了遺囑!
6月11號早上,媽媽已氣若遊絲,她突然說,我早上已經聽到棺材炸了(就是木材開裂的聲音),我問媽媽,這是么意思啊,媽媽無力地說:苕兒,這就是我馬上要死了,我的魂魄已經進去了,先去棺材裡躺一下,看看舒不舒服。她說,棺材炸了三天之內,我必死無疑。
媽媽接著說,我死了,你們誰都不要哭,我活著時,你們個個孝順,火車坐過,輪船坐過,飛機也坐了,北京,上海,蘇杭二州,桂林山水,能玩的地方都玩了,能去的地方都去了。不要哭,我長年生病,你們給我的錢我都用來吃藥了,身上還有積攢的6000塊錢,如果不是常年生病,我可以多存點,這錢分給老大一千,大孫子一千,其它你們平分了。
媽媽還特別交待,我死後,你們戴的袱兒布(白色的孝布)沒有兒女之分,全都一樣長,我家的女兒和兒子一樣金貴!不要分別。
最後,媽媽還交待了一件小事,可見媽媽平時的仁義熱心。哪怕是在生命最後的時刻,想到的也還是他人。
我叔伯堂哥四哥的妻子小時發燒引起腦膜炎,所以智商有些問題,有時也不知好歹,有段時間,看到媽媽就罵,嘴巴不饒人,但是媽媽從來沒有和她一般見識,還一直說她可憐。
媽媽說,我死了,四嫂肯定要來看熱鬧,要來吃大肉的,到時四哥肯定罵她。你們讓她餐餐來吃,並叫我們告訴四哥那幾天不準罵她。在媽媽氣若遊絲,即將撒手人寰之際,她心裡想到的還是別人!
末了,媽媽說,現在在外地還沒有回來的大嫂,孫子,女婿,你們現在打電話,讓他們買今天的票,明天統統回來,我要走了......
她特地囑咐,不要小外甥回來,我棺材上山的時候,鑼鼓隊有人喝彩,你們孝子孝孫還要答應招呼,顧不上他,他太小,怕人多會踩到他,除了他以外,全部人都必須到場。
13號一大早,全家大大小小18口人,全都趕到劉家窯,圍在母親的身邊。
媽媽讓我們給她沐浴更衣,媽媽一生愛乾淨,走到哪,洗到哪,一生乾淨,最後一刻,也不忘莊嚴洒脫地離開!
所有的人都深切的關注著媽媽,那一刻,世界彷彿靜止,只聽到媽媽的呼吸越來越粗,一口痰堵在媽媽的喉嚨口。根據媽媽以前的聊天,如果一個人起痰了,馬上就會走人。我這一生,第一次如此近距離面對死亡,這也是最痛最脆弱的時刻,哪怕傾盡所有,再也換不回媽媽對我們的哪怕是一聲呼喚!但媽媽已經沒有任何的意識,但大腦應該是清醒的,因為她最疼愛的長孫在聲聲呼喚「婆」、「婆」時,媽媽的腳輕輕地動了一下,以示回應。
在我們悲切的哭聲中,媽媽帶著對生的眷戀,對兒女的牽掛,永遠地離開了我們......
俞倉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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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錄俞倉塆的草木春秋和人情冷暖
每個人以他的故鄉為舟楫,駛抵心的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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