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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星人:舊上海顏料大王邱省三及後代故事

(一)

在1949年之前上海灘,有四家大名鼎鼎的「顏料大王」:邱氏兄弟倆、貝潤生、周宗良、吳同文。在說邱氏兄弟倆故事之前,我先簡單介紹一下其他三家:

第一家:貝潤生(1872-1947)。

在上海恆隆廣場、波特曼大酒店後面,有一條具有百年歷史、全長不足500米的老馬路:南陽路。南陽路170號就是舊上海「顏料大王」之一貝潤生的「貝家花園」。它建於1934年。從這花園裡走出來的有銀行家貝淞蓀(貝聿銘之父)、中國實業銀行副經理貝露蓀、國際建築大師貝聿銘等名人。

貝潤生,江蘇元和人(今為蘇州)。16歲來滬,在「瑞康顏料行」當學徒,28歲任行經理。1927年辭職,任「謙和靛青行」總經理。在顏料行當里挖了第一座金礦後,他將目光投向新型產業:錢莊和房地產。經過一番打拚,他在上海擁有各類房屋1000多幢,房產面積16萬多平方米。成為巨賈的他,還看中蘇州「獅子林」,買下後進行重新修繕。1947年病逝。二年後,新政府宣告成立,但此時,貝氏家族成員大多離開大陸,移居香港、美國、巴西等地……

第二家:周宗良(1875-1957)。

周宗良,又名亮,浙江寧波人,住上海寶慶路3號。這是一套花園洋房,佔地5000平方米,共有5幢建築物組成。周宗良的父親是個牧師,且名下資產不少。周宗良從小接受西方文化教育。1905年來上海發展,任德商「謙信洋行」「跑街」(推銷員)。5年後,升任洋行買辦。1924年至1945年,任「德孚洋行」總買辦。還在1929年,他的外匯資產就達400多萬美元,在當時被列為「全國十大戶」之一。1948年6月,人到晚年的周宗良預感大陸時局將出現巨變,於是果斷收縮資金,帶著三個年幼的孩子去香港定居,1957年病逝於香港。

第三家:吳同文(-1966)

在上海銅仁路333號(北京西路口)有一幢外牆綠色的四層樓洋房,吳同文就住在裡面(銅仁路原名哈同路,北京西路原名愛文義路,吳同文各取其中一個字為自己名字)。此房於1938年竣工。當時《上海日報》稱它為「遠東第一豪宅」(樓內配有電梯,為上海第一家裝上電梯的私房)。

吳家祖籍江蘇吳縣,吳同文是個棄嬰,被吳家抱回家。吳同文早年在貝潤生開設的「謙和靛青行」學做生意。因他聰明伶俐,反應極快,業務能力極強,故而贏得貝家九小姐的芳心,與之結婚(可見打工地方很重要,如果吳同文不在貝家打工,那麼他的人生命運就是另一種表現方式了)。岳父貝潤生送他3.33畝地,與哈同路333號門牌號對應,然後經過333天施工造好(1936至1937年)。九小姐有旺夫運,讓老公在生意上場風生水起。那時,正逢抗戰,國民黨軍隊急需大批綠色軍裝和綠色軍用布,而由吳同文研發的綠色顏(染)料大受歡迎。由此,他賺得盆滿缽滿。他自認綠色是幸運色,鍾愛綠色,連私人坐駕(寶馬轎車)也是綠色車身。1949年,新舊政權交替,吳同文沒像貝氏家族那樣離開大陸。1966年「文革」到來,他與姨太太因忍受不了造反派的精神及肉體折磨,於當年八月的一天夜晚,在三樓卧室,雙雙吞下一整瓶的安眠藥自殺。

(二)

好了,現在我來說說邱氏兄弟倆的故事了。

在上海威海路414號(原路名威海衛路,門牌412號,後改。再後來,民立中學又將門牌號改為420號),有東西兩幢建築造型別緻的洋房(上世紀八十年代,西樓被拆除)。洋房的主人就是邱省三、邱渭卿兄弟倆。他們的上輩原是山東微山湖上一戶打漁人家。19世紀末,兄弟倆為生活所迫南下謀生。先是落腳揚州,後轉輾來到上海(可見市場對一個有野心的創業者來說很重要,如果兄弟倆留在揚州打拚一生,那麼事業再輝煌也比不上在上海的雄起豪放)。在德商開辦的「德和號」顏料行打工。因兄弟倆悟性高,深得洋行老闆賞識和提拔,終於升為買辦。

這裡,我說明一下:洋行老闆叫大班(相當於總經理的職位),替大班打理生意的人叫:買辦。上海人俗稱:「康白度」(英文:Comprador)。通俗地說,就是大班的經紀人或代理人。

自1840年「第一次鴉片戰爭」,隨著《南京條約》簽訂,上海成了五口通商之一,而顏料正是成為德商敲開中國市場大門的第一批工業品。那時,中國絲綢業發達,染料行業對顏料的需求量巨大。在這之前,中國顏料一直是以自產的天然料為主,顏色品種單一,缺少進口顏料那種亮麗的色澤感。當德國商人發現他們生產的工業顏(染)料遠勝過中國本地的靛藍等料時,立即設立洋行,聘中國人做買辦,將本國的顏料遠遠不斷地運到中國來。而這些洋行買辦者無一不成為上海灘上第一批富豪。比如,寶順洋行買辦徐珏亭、太古洋行買辦鄭觀應、怡和洋行買辦唐廷樞,還有稱雄上海灘的「海上聞人」虞洽卿,他們個個都是飛黃騰達之人;也如同中國股票市場第一次發行《股票認購證》,一次買進一百張者個個都發大財了。

當時,經營顏料業務的洋行有禪臣、元亨、天福等十幾家。雖說競爭十分激烈,但市場需求量巨大,價格總是由賣方說了算。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亞歐海上運輸線中斷。在華經商的德國商人無法做到保證供貨,更讓他們擔憂的是:1917年8月,中國北洋政府宣布對德宣戰,派軍隊查封德商駐中國機構。這下德國商人全體傻眼了,紛紛將庫存顏料以低價買給中國買辦,然後走人。舊上海四大「顏料之王」就這樣一夜間煉成了。

邱氏兄弟倆因深得大班的信任,得到半送半賣的大量庫存顏料。於是自建「廣太源」顏料行。因戰事影響,從西歐到遠東,海上運輸線全部停航。上海及東南地區大、中城市裡的印染廠因之前用慣德國顏料,現在求之若渴。顏料價格因此以十倍、百倍地上漲。擁有貨源的邱氏兄弟倆輕鬆一躍,便成為了百萬富翁。(可見行當的正確選擇對一個創業者來說很重要。人生的每一次機遇固然可貴,但若沒選對行當,那麼發大財的夢想就沒有兌現的最大可能)。

上世紀二十年中期,發了大財的邱氏兄弟倆買下威海路414號這塊有十畝面積之地。幾年後,兩幢帶有歐式古堡氣息的豪華花園樓房如願建起。兄弟倆各住一幢樓。上海人有風俗習慣:「哥東弟西」。哥哥邱省三住東樓,弟弟邱渭卿住西樓。兩幢樓中間有花園相隔。花園中養著虎、蛇等動物。園中建有一個水池,水池內有鱷魚,池外穿山甲。池邊還搭建不少鴿棚,養著約2000隻鴿子。每當清晨鴿子出籠時,威海路上空非常壯觀,呼啦啦地一大片,周圍居民沒有一個人不知道這是邱家的鴿子在放飛(真是實力象徵的活廣告啊)。

《老上海花園洋房》一書(見該書P38)這樣描寫東樓:「該住宅高3層,磚混結構,南向,仿古典式樣。立面分段劃分,對稱,比例和諧,清水紅磚牆。人字形屋面,紅色平瓦鋪蓋。南立面兩側塔樓原先左右對稱(現左側塔樓因故缺了一層)。二層中部設券柱外廊,愛奧尼克式倚牆列柱,立面上有幾條水平線腳。上檐部山牆立面為巴洛克式,北部立面有中國江南傳統建築特色,木裝修細部精湛華麗。南向出入口門廳設多立克柱式,門旁有石雕。檐口、柱頭、勒腳、欄杆細部有精緻裝飾。窗洞口不大,但外觀厚實。窗間牆飾為水泥壁柱,帶有三分古意。」

(三)

有錢的日子真開心。大班們喜歡去外灘的「英國上海總會」(CLUB,外僑社交高檔場所,華人和女人被拒絕成為會員),在「遠東第一」(100英尺)的長吧台喝著馬提尼酒,順便欣賞著窗外浦江之景。或去高朋滿座的「德國總會」,邊喝洋酒,邊打打彈子,或拉拉手風琴,跳跳舞。

邱氏兄弟倆則有他們自己的社交圈子。他們不喜歡跳舞,卻喜歡騎馬。他們常去大西路(今為延安西路)哥倫比亞路(今為番禺路)處的馬場。大凡上海年輕的小開(有錢人)都會趕時髦地隔三差五前來騎馬過癮。那是張亮亮(意音)的媽媽開的馬場。邱氏兄弟倆在馬場里包養了十幾匹馬,由指定的馬夫精心飼養。養馬不是為了賽馬賭錢,而是供騎射運動之用。他們有時騎上馬去上海西郊等地打獵,因為他們骨子裡始終秉承著祖輩梁山泊好漢的遺風。

當然,有錢也會樹大招風。邱家曾兩次招強盜打劫。一次,兩個強盜從隔壁「中大里」翻牆而入,拿槍把邱家其中一個兒媳婦逼入內室,逼她交出保險柜鑰匙。逢巧,邱家為嫁其中一女,請珠寶商送來一批首飾,五顏六色的,看上去非常璀璨奪目。不過,這只是樣品而非實料。邱家兒媳婦知道實情,於是坦然打開保險箱,任強盜把這些假貨統統掠走。第二次,來的強盜就不同了,比上次老道。但邱家已有應對經驗,將保險箱放在其中一間屋內,但同時把另一間房屋進行改裝,改為秘室。只有當家人知道,外人搞不清楚秘室在哪裡(後來邱家後代也講不清金庫的具體位置了)。強盜逼邱家人打開保險箱,見沒什麼值錢的東西。估計有秘室,但不知道究竟在哪裡,只能無奈地把餐廳、客廳里的字畫,小件青銅器、古瓷等這些藝術收藏品能拿的都拿走了。邱家為這事傷透腦筋,懷疑家中出了內鬼。因為兩次遭搶劫,都是趁男主人不在家時作案。而且當時前後樓僱傭的五六十個傭人,也都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上世紀二十年代末,世界經濟一片蕭條。德商運到中國的顏料價格更便宜,這為邱氏兄弟倆提供了更廣闊的發展空間。德商成了邱氏兄弟倆的貴人。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海運又中斷,來自德國的顏料很快又成了緊俏工業品,價格再次飛漲。與上海灘上其他幾位「顏料大王」一樣,邱氏兄弟倆再次「財源茂盛達三江」。

二戰,也因為德國與日本是盟友關係,日軍保護德國人產業,四大「顏料之王」背後的靠山都是德國財力雄厚的大公司。如此,買辦們的財產不但沒有受到損失,反而從中增加了不少。比如,我剛才提到的周宗昌,於抗戰過後,名下就多了福建中路上的「聚源坊」、天津路上的「泰記弄」、金陵東路上的「德順里」、安亭路、高安路等多處房子。

據邱省三的外孫馬善福回憶說:「小時候聽外公說,他向德商訂了一批顏料。但因戰事,錢出去不見貨到來。戰事結束後,德國商人非常重信譽,第一時間將貨補發過來。此時,國內市場因顏料斷貨多時,貨價早已是飛漲幾十倍。外公拿到這批貨,大發一筆橫財。」呵呵!真是:人逢旺運,財源割也割不斷。

二戰結束,德國與日本都成為戰敗國,德國商人在華的企業被民國政府沒收的沒收,關閉的關閉。買辦們的黃金生涯從此結束,其光輝也由盛轉衰,不再風光。到了上世紀五十年代,新建立的政府推行「公私合營」國策,「顏料大王」們的名字連同他們苦心創建的企業(顏料行),從此退出中國歷史舞台。

這裡,我管不住自己的嘴,忍不住要說一句:民國政府也真是的,二戰,國家與國家之戰,拿戰敗國的商人開刀好象過分了。德商好壞也在幫助中國經濟振興,而不是摧垮中國經濟。舉例說:「九一八」事變,日軍侵佔我東北三省,故宮負責人擔心所藏文物被日軍掠走,於是移到上海「德國總會」(洋行保險庫),德商在其中幫了大忙。商人重利,這個利是雙方願意、雙方互贏的貿易,民國政府不能忘恩負義。新建立的政府也一樣,通過推行「公私合營」之策,把中國民族資本家的財產統統抹為國家所有。想當初中國民族資本家對中國民主革命事業的資助還是功不可埋的。舉例說,1927年發生「4.12」事件,國民黨全城追剿共產黨人。周恩來夫婦便是他們黑名單中的首要通輯對象。國民黨軍警在上海展開全城搜捕,就是找不到周恩來夫婦的影子。那麼周恩來夫婦去哪裡了呢?原來他們躲在禮查飯店裡(今浦江飯店)。開了一間包房,足不出戶,一住就是二個月。要知道禮查飯店每日每間房價是6-12元大洋,是普通旅店房價的十幾倍。國民黨軍警認為周恩來夫婦沒這個經濟實力這樣奢侈,但他們不知道,正是上海資本家冒掉腦袋之險暗中資助了周恩來夫婦,使他們安全度過了搜捕期。這樣的例子還很多,比比皆是,我們不能過河拆橋。

東西大樓

(四)

回看歷史,邱氏兄弟倆事業之所以能夠取得巨大成功,應該感謝這個動蕩的時代。時局紛亂,顏料供貨無保證,才有經營者發橫財的機會。

哥哥邱省三,(說明一下,網上叫法很亂,有叫:邱信山、邱倍山、邱蓓山的,而「邱省三」這一叫法,是其女婿及住在陝西南路102弄的一位老人對我親口說的),成家立業後,有三子七女。

弟弟邱渭卿有兩個兒子,長子邱長生(另據一知情者回憶說,小時候常聽大人們提及「長吾」、「長英」字眼,但從沒聽人提及「長生」。可能長生與長吾是同一個人,「長生」是字,「長吾」是號,因為古人講究字型大小)、次子邱長英(有沒有女兒不太清楚)。

有錢了,存銀行不是商人的本色。讓雞生蛋、蛋孵雞,才是一個商人的高級思維。哥哥邱省三認為投資房地產是一項回報非常不錯的行業。於是,上世紀二十世紀末,他買下福煦路(今延安中路)470弄一整塊地皮。這地皮是從他的商業夥伴馬汝霖手中買下的(關於馬汝霖其人,我會在後面章節著重介紹)。1930年開始建造,一年多後才完工。小區共有幾排房,對外稱之為「念吾新邨」。

房子造好,對外出租。因地段好,租客不斷,租金每年跟著不斷提升。邱省三的財產因此越滾越大(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念吾新邨前面幾排房因政府建造延安路高架和拓寬馬路被拆了,後面25號還在)。

先於「念吾新邨」(470弄)建造完工的是「汾陽坊」(540弄)和「多福里」(504弄)。邨、坊、里,雖然叫法不同,弄號也不同,但三者的房屋外觀相同。「汾陽坊」由馬汝舟測繪行設計,磚木結構,1929年建成。「多福里」為磚混結構,1930年竣工。「念吾新邨」也是磚混結構,1932年竣工(現在三處弄堂均被列為上海市優秀歷史建築)。

這裡,有兩個疑問需要我去探究。其一:為何叫「念吾新邨」?為紀念邱長吾,那麼邱長吾到底是誰?如果邱長生就是邱長吾,那麼代表弟弟邱渭卿也出資了(據我了解,現在念吾新邨里沒有邱渭卿的後代居住,只有邱省三的後代居住)。如果是邱省三為紀念三女兒邱珩的兒子馬善福這一年降世而起此名(1931年月2月出生),那麼應該叫「念福新邨」。其二:這塊地是邱省三從馬汝霖手中買下,那麼馬汝霖與「汾陽坊」房屋設計者馬汝舟是什麼關係呢?或許他是馬汝霖的親弟或堂弟。

如果說威海路414號的花園洋房是邱家兄弟倆在上海灘發跡之初的象徵,那麼後來邱省三買下陝西南路102弄1-4號,則成了邱省三的三個兒子及女兒的新家。

邱省三買下的房產還有:延慶路靠近長樂路的一幢獨立小洋房,這洋房光種上花草的院子就有一百多平方米;徐家匯處有一塊地皮,那是用60根大條子(金條)買下的,貼對門住著是法租界有名的包打聽魏廷榮,兩家彼此關係不錯;還有現在靜安「婦幼保健院」後面那幢老式小洋房及成都路北京路口「金星里」那幢樓房(後來市政府因造「南北高架」工程給拆了,成了綠化地帶,上面有一個雕像豎立,邱家拿到多少動遷補償款不得而知);另外,新閘路上「福康里」也有一間後來它屬於三(幾)個姐妹共同享有的財產。她們拿它對外出租。不過當時收到的租金很低,一年才只有三十來元。

之前我有說過,邱氏兄弟倆從山東來到揚州,又從揚州來到上海。邱省三雖然發了大財,但始終念念不忘於揚州落腳時的那段艱難日子。為此,他買下曾經打工過的地處廣陵路北、石牌樓南、花局巷東、三祝巷西的一座花園。揚州當地人稱之為:「邱氏園」,又雅稱:「丘園」。這座龐大的百年古建築至今猶在,但很少有人知道房屋主人的來歷和歷史。可惜「邱氏花園」毀於「文革」中,花園裡的假山峻石均被移至「何園」。現在,花園成為七十二家房客雜居之所。

總之,邱省三名下的房產遠比弟弟邱渭卿多得多。

這裡,允許我跑跑題。剛才我有提到,邱省三在徐家匯有一塊地產與魏廷榮是門對門。在上世紀二十年代上海灘,唯一能與青幫大亨杜月笙抗衡的人物非魏廷榮莫屬。魏廷榮是個天主教徒,精通法語,曾留學法國,與法租界當局關係密切。早年經營地產,在徐家匯一帶擁有大量地產,有人甚至傳說,徐家匯2/3的土地屬於魏廷榮所有(據說那時徐家匯除了一座教堂、一個寺廟,周邊大多是農田,現在成了繁華商業圈了)。他不只擔任中法銀公司的經理,兼營地產、古董業,還擔任法租界公董局的華董兼法租界華人商團司令(又稱「法租界義勇隊總司令」)。他的岳父朱葆三是上海總商會會長。法租界第一條馬路就是以朱葆三命名的。

魏廷榮正是靠縱深的人脈,成為上海灘上一個能呼風喚雨的重量級人物。那年,黃金榮曾和他爭奪美女呂美玉(當時每個男人認識的那個做「美麗牌」香煙廣告的漂亮女人),但迫於魏的權勢,只能向其讓步。不過,魏廷榮的人生並不是一帆風順。他曾在1929年遭土匪綁架至上海郊縣南匯。事情暴露後,土匪要撕票。幸好在室主協助下脫逃成功。當時杜月笙曾登報宣稱,此事與他無關,大有「此地無銀三百兩」之嫌。

(五)

戰爭來了,戰爭改變一切。1937年「8.13淞滬抗戰」事件後,設在南市大南門的「民立中學」校舍被日軍炮火夷為平地,學校只能暫遷地豐路(今為烏魯木齊北路),原在租界內的臨時校舍又不敷應用,需要另覓房屋作為校舍。校方相中了邱家東樓。此時,邱家也已在陝西南路102弄另建了新居,也正想著把東樓出租出去。

民立中學創辦於1903年,是舊上海由平民創立的三大私立學校之一(另外兩所是:浦東中學、澄衷中學)。1940年2月,「民立中學」出資買下東樓,作為新校舍。佔地4畝,教室十餘間,運動場一方,設校門牌號為420號。花園裡的老虎、蟒蛇、金雞就此散夥:送的送、賣的賣。最可憐的是2000隻鴿子,不少被人捉去吃了。

也好。當昔日的豪富花園一躍變成莘莘學子負笈求知的學校時,周邊書店、文具店鋪及專供學生就餐的小食店應時而生,為威海路石門一路口增添了不少文化氣息(學校後門原為石門一路214弄,一直可以通到青海路)。

1942年,東樓樓內電線老化,發生火災。西面塔樓第四層和尖頂被燒毀。為了平衡東西塔樓,學校拆除了東面塔樓及尖頂,房子的對稱美就這樣被破壞了。

以上是哥哥邱省三住的東樓情況。現在我來說說弟弟邱渭卿住的西樓。

據說,抗戰時期,邱渭卿全家搬離了,西樓被一個漢奸買下,不過裡面不是住人,而是關押犯人。半夜裡,周圍居民時常能聽到犯人被拷打所發出撕心裂肺的叫聲。抗戰結束,國民黨回來了,這裡成了「國民黨新生活俱樂部」,每天晚上靡靡的音樂之聲伴著舞步響起。因為大廳的地板是打蠟上光的,很適合跳舞。再後來,共產黨來了,這幢樓作為國民黨遺留的財產被充公沒收,之後分配給民立中學。此時,民立中學性質已由私立轉公辦。私人財產莫明其妙地變成公有財產,這事說奇怪並沒什麼好奇怪的,如同晚清大臣李鴻章為九姨太丁香建造的地處華山路鬧市地段的「丁香花園」,1949年之後被新政府接管,它的私有性就不存在了;也如同始建於1892年、具有江南農村特色的一正兩廂房磚木結構的民宅——「張聞天故居」。這民宅其實並不是張聞天的,而是「土改」時,由當地土改領導通過剝奪原房屋主人的繼承權、分配給張聞天的(不需要公正,勝者為王,王代表公正、法律和權威,這就是中國迂迴的歷史)。

回到「西樓」話題。1954年,上海市市長柯慶施下令取締全市營業舞廳,西樓因此成為附近各單位藉此寶地舉辦單位舞會的好場所。

上世紀80年代,西樓被拆,學校建造了一座新的教學大樓。

2001年10月,美國國務卿鮑威爾參加APEC會議後,使領館館員陪同他在靜安寺附近散步。途經威海路420號「民立中學」時,他被這座歐洲城堡式的建築吸引了,不由長時間駐足欣賞。事後,「民立中學」委託在美國工作的校友向鮑威爾贈送了一個由著名雕塑家周荷生先生設計製作的東樓建築模型,作為百年校慶的紀念品。鮑威爾收到禮物後,親筆致信以謝。

2004年9月,民立中學遷入威海路681號新校址。東樓——這幢有歐洲城堡風範的大樓被區政府列入歷史建築保護名單。開發商往往是最有眼光的,花了2.4億元買下它。後來,經專家論證,市政府批准,這幢樓整體向南(向東略斜)平移了57米。雖然開發商為此多付了700萬元平移費和1300萬元修繕費,但還是非常值得投資的一個項目。因為在上海樓市年年暴漲的今天,這幢老樓樓價已翻倍無數。

(最近我去實地查看,大樓又重新裝修了)。

東樓外景。

(六)

現在,我來介紹邱省三後代三男七女的情況,十個孩子的排行如下:

排行一:女,名字不詳(約1909-1955年)。只知結婚後搬到夫家,夫家在長樂路上,即現在的錦江飯店邊上(與「蘭馨戲院」同一排),洋房。她生育兩個孩子,兒子小名:「保保」(意音)。她死得比較早,且生前與幾個胞弟胞妹來往不多,故而所得資料不多。

排行二:女,邱璉(約1910-1993年)。老公是顏料大王吳同文的堂弟,名叫吳國良。她活到八十多歲。

排行三:女,邱珩(1911-1961)。老公是祖籍寧波的富商兒子,名叫馬積燾(1913-1992)。馬積燾是身任武漢總商會會長、中國民國大總統黎元洪結拜兄弟馬汝霖的獨生子。她愛抽鴉片、香煙,後來得了肺癌。1961年去世,享年5歲。

排行四:女,邱瑾(1912-1964)。七姐妹中最漂亮的一位。後嫁給著名評彈表演藝術家、蔣調創始人蔣月泉,為填房,但仍住自己家:念吾新邨25號。她只活了52歲,比姐姐邱瑾多活二歲,同樣死於癌症。

排行五:男,邱然(老大)(約1913年出生)。掌管家中經濟,住陝西南路102弄1-4號。

排行六:女,邱志峻,(約1914年出生),住陝西南路102弄1號,後搬出。

,邱志峻與女兒之合影。

排行七:男,邱鑄新(老二),(約1915年出生)。住陝西南路102弄1-4號,在家中不管經濟。

排行八:女,邱志遠,(約1916年出生)。

排行九:女,邱志潔,(約1917年出生),晚年在美國定居。

晚年的邱志潔。

排行十:男,邱鐵錚(老三)(約1918年出生),住陝西南路102弄1-4號。

邱省三六女兒邱志峻結婚照(照片拍攝於1934年)

其中,排行老二邱璉,結婚後住威海路414號車庫樓上。「文革」中,542廠(上海造幣廠)派出97個工宣隊員進駐民立中學(可謂陣容強大,宣稱一個工宣隊員對付一個教師,民立中學當時有一百多名教工),工宣隊員缺少辦公場所,故將邱璉全家趕到學校倉庫里去住。這倉庫曾經是邱家倉庫,面積很大,一個人若躲藏在裡面,很難找。學校在倉庫里划出一小塊,供作邱璉全家住房。邱璉全家後來究竟搬往何處,不得而知。

排行老四邱瑾,嫁給蔣月泉。蔣月泉(1917年12月-2001年8月),出生於上海,江蘇蘇州人。中國文聯第四屆委員,中國曲藝協會第二、三屆副主席和上海分會副主席。中國民主同盟盟員。據說當時他每月工資為2000元,後來一降再降,一直降到500元(又據說,毛澤東固然工資金為460元,他比毛還多拿40元,不過毛每月稿費、版權費收入驚人),日子過得不錯。他與前妻生有一個女兒,名叫蔣梅玲,約1938年出生。平時,蔣梅玲常來念吾新村探望父親。邱瑾因未能生育,領養一個兒子,取名叫:蔣培生,1941年出生,後為黃埔區某評彈團演員,但無名氣。

排行老六邱志峻,有過兩次婚姻,先是嫁給凌永春,因凌永春去非洲奈及利亞從商而離婚。後嫁給上海私家診所腸胃專家羅寶發,隨夫去了美國定居。她與前夫生有一個兒子,大名凌育源,小名福生(1937-2015)。因福生平時喜歡交三教九流朋友,重哥們義氣,喜歡養鴿子,有「阿飛總司令」綽號。後來,據說他犯了錯誤,於上世紀50年代末被政府以「流氓阿飛罪」強行遣送至新疆勞動改造。1979年才返滬,與馬汝霖的外甥女劉君(小名娃娃)結婚。育有一子,小名勇勇(意音)。

排行老七邱然,也即家中男性老大,抗戰期間前往香港躲避戰火。抗戰結束後才回大陸上海。其妻名叫石琦,娘家住在新閘路。她隨老公一同去了香港。那時日軍常來香港轟炸,香港之夜常拉熄燈警報,示意日軍飛機要來轟炸了。石琦是一個愛作的女人,聞警報聲,居然從家裡拿出手電筒,朝天空亂照,嚇得邱然急忙將她按倒在地。

邱然從香港回到上海後,曾遭土匪綁架過一次。雖說身邊雇有一個保鏢,但沒用。後經幾個姐姐出面,拿贖金將他贖回。這之後,他不敢再掉以輕心,聃了幾個彪形大漢的白俄人(人稱羅宋人,Russia)做保鏢,才沒再發生綁架之事。

後來,老大因憂鬱,精神出了問題。時常往外跑,不願意待在家,甘願擠在人家單位狹小的門衛室過夜。有一次,他居然一個人坐火車去了南京。家裡人四處找,找不到他,直至南京那邊警方來電,才將他領回來。

石琦受不了,說這日子沒法過,於是提出離婚。為達到離婚後能分得財產,她去政府部門控告,告他有家庭暴力行為,即:犯有「虐待婦女罪」。當時邱家在陝西南路1-4號名下有不少房產,那是三個兄弟共有的財產,其他七位,因是女性沒有分享和繼承權。如此,政府判陝西南路1-4號房產分作三份,石琦應得三份中的一份之一半。

排行老七邱鑄新,也即家中男性老二,子承父業,從事房地產生意,名下有自己開設的「上海偉業房地產公司」,辦公地點在外灘延安東路一帶。他結婚時,證婚人就是他母校光華中學的校長廖世承先生。

排行老十邱鐵錚,也即家中男性老三,從事船務運輸業務,名下有自己開設的「上海安達船務公司」,辦公地點也在外灘廣東路附近。他搞船運時,一筆生意未做,先賺了一大筆錢。事情是這樣的:他從美國買了一艘二手船,沒到上海就沉沒了,因他在合同生效後買過巨額保險。故而,公司沒開張,就從保險公司那裡拿到一大筆錢。那是上世紀五十年代初發生的事。

(七)

說起陝西南路102弄1-4號,我還得說一下新政府於上世紀五十年代中葉推出的「公私合營」政策。所謂「公私合營」,就是政府幹部代表國家,到各私營企業單位,對老闆宣布,必須接受公私合營。也即:由政府出面,對私有企業進行清產核資後,所有資產將收歸國有,企業經營管理權也歸屬國家,對私方資產按照百分之5的利率每年支付利息,當時稱「定息」。

「公私合營」之風也吹到房地產行業來。政府要求資本家將多餘的房產交出來,交由國家贖回,贖金分20年期支付。儘管贖金很低,其標準剛好夠養活一個人,但即便是這樣,政府也只付了十年時間。

「文革」風暴來了,政府官員找邱家人談心,要求邱家提出後面十年贖金自動放棄,也即,無條件上交給國家。如果不同意,後果會很嚴重,有些產業資本家不願意配合,結果不得好死。如此,為了保命,上海灘上大部分資本家都放棄贖金了。政府等於是空手套白狼,如願拿到這些不動產產業。

根據當時新政府制定的政策,每個家庭可以保留200平方面積,多出部分面積贖給國家。故而,老大邱然保留一房,200平方;老三邱鐵錚也是200平方左右,是位於一個樓面的房屋。只有老二鑄新是住一幢樓,樓上樓下共三層,但每個房間面積都不大,合起來不過200平方多一點。

讀者可能會覺得不可思議,但當時的國家政策就是如此。比如說:巨鹿路675號,現為上海作家協會辦公地址。但這幢花園洋房早先為中國民族資本家劉鴻生的胞弟劉吉生所有。1949年,劉吉生去了香港沒再回大陸。1952年「五反」運動在全國轟轟烈烈掀起,劉吉生本人不在大陸,房管局代表政府出面,將房子沒收,轉手分配給上海作家協會(見《老上海花園洋房》一書P4)。

我曾去陝西南路102弄作調查,一個看上去七八十歲的老太對我說:本弄1-4號有幾十間,其中有私房也有公房。邱家住的都是私房,而住公房者都不姓邱。如果你說1-4號的房子從前都是邱家的,那我告訴你,這純粹是瞎說(老太大意如此)。

「公私合營」是上世紀五十年代中葉推出的,假設老太今年八十歲,25歲左右嫁到這裡來,那年應該是1963年左右。而1963年,「公私合營」結束已有五至八年了,答案不是很明了了嗎?

(八)

現在我來說說邱家排行老三邱珩的故事,這也是本文的重點部分。

先前我說過,邱珩嫁給一個富商兒子,名叫馬積燾,馬積燾是馬汝霖的獨生子。馬積燾平時愛好京戲,是個標準的京劇迷,整天《四郎探母》、《甘露寺》等京劇台詞不離口。舊時富家人子弟成為京劇迷者頗多。當然,大多票友只是濫竽充數,能夠像票友李世濟名滿天下者卻是鳳毛麟角。

邱省三的三女婿馬積燾之照片

1929年,馬積燾虛歲17,由父親馬汝霖作主,與邱省三結為親家。邱家七個女兒任他挑。17歲,能懂什麼?當時迷信盛行,找女孩不在於漂亮,而在於能夠生兒育女,傳宗接代。也就是所謂要有:「宜男相」。為此,馬汝霖特地找來一位算命先生,以重金相贈,拜託他為兒子在邱家七姐妹中找一個具備「宜男相」的好媳婦。

那個算命先生,不!應該說是「相面先生」,先是看了七個姑娘的相貌,又叫她們轉過身來,看她們的屁股,結果挑中了老三邱珩。三姑娘時年19歲,比馬積燾大2歲。既然有「宜男相」,那麼別的方面都不在考慮之中了。

由於邱珩比馬積燾大2歲,馬積燾對她一直以「阿姐」相稱,寧波話叫:「阿加」。也因為寧波人有娶大娘子的風俗習慣,娶大2歲的邱珩回來做老婆很正常。如果娶排行老九邱志潔回來,恐怕要等時間再結婚了,因為當時邱志潔才12-13歲,還在讀小學,小著呢!

邱珩果然有「宜男相」,先後為馬積燾生了4男4女。

1929年結婚,第二年即舉二男。年頭生了馬善寶,年底生了馬善福,兄弟倆農曆同歲,生肖相同,這在上海灘恐怕是少見,也算是一段佳話吧!

邱珩於1961年病逝,馬積燾則於1992年11月10日病逝。

邱珩為馬積燾生了八個孩子,具體姓名、性別、出生年月如下:

馬善寶,男,1930年2月3日出生(農曆正月初五),卒於2015年;

馬善福,男,1931年2月8號出生(農曆12月21日),現住武夷路;

馬善福年輕時照片。

馬善美,女,1933年5月5號出生(農曆四月初二),職業:護士;

(馬善美結婚照)

馬善昌,男,1934年出生,南京海校畢業,2009年病故;

馬善麗,女,1935年10月25日出生,職業:中學教師;

馬善明,女,1936年12月23日出生,職業:工人;

馬善壽,男,1939年9月25日出生,住提蘭橋附近,有時也住九亭女兒處。

馬善月,女,1943年9月16日出生,曾去安徽農村插隊落戶,後返滬。

馬家四兄弟。

這裡,我再簡單補充一下:

排行老大馬善寶,現已去世。

排行老二馬善福,還健在,1953年進上海開關廠,那時工資不高。直至1957年,才拿76元工資。

排行老三馬善昌,50年代中葉參加中國人民海軍,之後沒有返滬過,常駐青島。四兄弟中,他長得最英俊。複員後,在青島落戶成家,但英年早逝。

(上圖):馬善昌年輕時,(下圖):馬善昌中年。

排行老四馬善壽,於1959年考入上海航空中專,1961年參加解放軍,1966年複員之後分配在上海科大。當時人事部幹部問他要當科室幹部還是車間工人?他選擇了當工人,因為當工人可以多拿五元錢獎金。他有資格當科室幹部,因他有中專學歷。如果當了科室幹部,退休工資肯定會比現在高出不少。對於此事,晚年的他有後悔莫及之感。

排行老八馬善月,屬馬,少年時不喜歡讀書,在里弄里是個女大王(意思就是孩子們的頭領),僅小學畢業。60年代因無固定工作,被政府動員去了安徽,與上海籍男友同去。結婚後生有四女一男。原先家中日子較清苦,但自從其中一個女兒嫁到香港,協助老公開律師事務所,買了房,賺得不少錢(常言說得好:女人有兩次生命,一次是父母給的,另一次是由婚姻帶來的)。馬善月因女兒而時來運轉,里弄里的居民也對她刮目相看(常言說得好:早養女兒早得福)。

(九)

「念吾新邨」(470弄)建造完工的是「汾陽坊」(540弄)和「多福里」(504弄)。邨、坊、里,雖然叫法不同,弄號也不同,但三者的房屋外觀相同。

關於念吾新邨25號,我再來補充一下:

馬汝霖晚年患老年痴呆症,腦子不管用了。

馬汝霖的夫人和馬汝霖的女兒馬瓊英住在25號底樓,面積36平方。屋裡同時還住著馬瓊英的外孫姚凱第(後來姚凱第考進大學,住學校宿舍,再後來成為小學教師,住學校宿舍)。二樓住著邱珩、馬積燾夫婦一家。邱珩早逝後,馬積燾在三樓之上翻造加了一層,住進四樓。二樓則對外出租,所收租金用於補貼家中開銷。後來,馬積燾名下多餘的房子被代表政府的房管局收走,馬積燾每月能從當地房管所領取到66元定息(對私方資產按照百分之5的利率每年支付利息,當時稱為「定息」。)

三樓前樓住著邱瑾、蔣月泉夫婦,後樓則給了兒子蔣培生住。邱瑾無生育,死後,作為上門女婿的蔣月泉覺得沒必要再在邱家住下去,於是領著兒子,將兩間房屋合併置換了,換在延安中路陝西南路處的「康樂村」。

姚美彥(字:峙青)(1896-1944)

住在底樓的馬瓊英,因老公姚美彥(字:峙青)死得早(1896-1944),她一直帶著孫子姚凱第過日子。無經濟來源,全靠兒子每月給她15元過日子(後來漲到18元)(大兒子姚詠陶於1949年去了台灣,女兒姚薇珺去了香港)。她之前很有錢,於1945年把自己居住的武夷路288號的獨立花園洋房給賣了,換得60根金條,兩個兒子姚詠陶(原名姚永濤,號:潤生。1917-1991)、姚昆明各得三十根。姚詠陶開長江打撈公司不成,做生意又失敗,幾乎賠光了這些金條。而姚昆明所得30根金條,都讓老婆拿去保管,貼補娘家了(姚薇珺作為女兒卻未得到一分錢)。

(馬瓊英與兩個兒子:姚詠陶夫婦、姚昆明夫婦合影)

1957年,馬汝霖的夫人病故(享年83歲),邱珩將婆婆馬瓊英移到三樓亭子間居住,約16平方。騰出來的一樓房子則對外出租,所收房租用於補貼家用。

馬瓊英之照片

1977年2月26日,馬瓊英病故。二年後,這個小小亭子間給了邱家老六邱志峻的兒子、從新疆回滬(1979年)的林福生結婚之用(馬瓊英死後,家中留有八隻帶大理石椅面的紅木椅子被林福生拿出去賣了,姚凱第去討錢沒討成)。

(十)

上面有說過,顏料大王邱省三六女兒邱志峻的兒子林福生(與前夫所生)與馬汝霖的外孫女劉君(小名娃娃)結婚。

劉君為馬汝霖女兒——馬瓊英之女兒——姚薇珺之最小一個女兒。劉君娘家住復興中路505號(即「復興公園」對面)(今天去復興中路488號購網紅肉棕,沒去對面拍照,可惜)。

那年,母親姚薇珺與醫生職業的父親劉雨蒼於1943年結婚,生有5女3男8個孩子。排行第一的是小名叫趣趣(意音),排行老二的是斐斐(劉錦斐),後面依秩是劉錦禧、劉錦祺(綽號W,曾改名劉祺)等,劉君是最後一個孩子。

劉君照片

邱省三外孫林福生之照片。

按理,林福生比劉君長一輩,而且劉君的外公很有錢,是舊上海立德油廠的老闆(此廠後被政府公私合營,改名為:上海油脂二廠),綽號:劉長毛。當時上海全市老百姓食用油由他提供。同時,上海各教堂所需《聖經》經他手銷售出去不少(上海最大銷售商為宋氏三姐妹的父親宋躍如,他銷售《聖經》的數量無人可比拼)。但是,命運不佳,父親劉雨蒼雖是私人醫生,但因不願意走「公私合營」之路,被政府外送勞動教養。母親姚薇珺借口去香港親戚家討欠款,於1962年5月去了香港不再回來。全家頓時陷入無經濟來源、無大人可照看的困境。劉君與長輩林福生結婚,考慮到他的母親邱志峻已在美國定居,與他結婚,去美國不成問題了。

劉君原來與太原市某廠供銷科長江國梁談朋友。江是一表人才,長得很帥,有著一張電影男明星之臉,但他在用錢上比較算計。約會幾次,只請劉君吃過一碗餛飩。如此,劉君一下子覺得沒勁起來,不與他談朋友了。再說,即便結婚,還要兩地分居,何苦呢?

劉君於1980年與林福生結婚。翌年,與林福生同去美國。後因與林福生性格及感情不和,隨之離婚。離婚理由很簡單,與一個自己所不愛的人生活在一起,那是一種生命能量的消耗。有著母親敢闖敢拼遺傳因子的她隻身一人來到香港,順帶照顧母親姚薇珺。

這裡,順說一下,劉君母親姚薇珺如何敢闖敢拼。那年,姚薇珺上私家診所看病,看上了坐診的醫生劉雨蒼,通過借筆記錄診所電話,引起了劉雨蒼的注目。1949年前,上海電話號是5位數,全市電話線號不超過十萬門,家庭裝有電話的人家更是不多。劉雨蒼家的電話很好記:79603。姚薇珺家裡也裝有電話,沒過幾天,她便打電話給劉雨蒼,讓他上門來就診。劉雨蒼來了,一看姚薇珺家住武夷路85號獨幢花園洋房(現在那幢洋房還在,但門牌號已改為武夷路288弄3號),覺得她不是小戶人家出生。於是,倆人好上了,最終走在一起。

回到主題,繼續說劉君。期間,劉君認識一個叫王國榮的香港商人,兩人情投意合,於是結婚。王國榮住香港金**道29號708室(具體地址我就省略不說了)。公司就是家,家就是公司。結婚沒三年,王國榮經商失敗,公司破產。劉君擔心自己的積聚被賠進去,趕緊與他離婚(劉君這種決定沒錯。女人找男人就是找個靠山。靠山一旦失去根基,那就意味著這個女人失去了對人生前景的美好嚮往,更何況她與他是半路夫妻)。之後,哥哥劉錦祺把二姐(劉錦斐)的紅顏知己周閏卿介紹給她。周閏卿曾經追求過劉錦斐,但劉錦斐命中沒這個福,患腦癌,早早就離世了。這是劉君第三次結婚。周閏卿是香港一家船舶修理廠的老闆,很有錢,劉君的生活從此安定美滿(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嘛!我們不能說劉君的世界觀有問題,畢竟人生短暫,來到這個世上,能實現心中的夢想就是人生的一種幸福)。

劉君之二姐劉錦斐照片。

劉君母親姚薇珺照片

估計劉君兩次離婚都沒分到什麼財產。相比劉君大姐(也即趣趣,排行老一),她離婚後,前夫給她48萬美金作為補償。前夫原是雲南知青,後來偷渡去了香港。再後來,去了美國,在那裡開了一家美術設計公司,手下員工有幾十個人。因為有了外遇,鐵著心與原配妻子離婚。他算是有良心,把兒子從上海接到美國來。離婚後的林福生,不用擔心,很快與邱家一傭人的女兒結婚了,傭人的女兒隨後來到美國,一起生活,並照顧他的起居生活。母親邱志峻兩次結婚,他也兩次結婚。一生坎坷的他,最後老死在美國。嗚呼哀哉。

這裡,順說一段題外話。關於林福生前任岳父、岳母之事。

上世紀九十年代,大陸出入境放寬。前妻劉君的父親劉雨蒼來到香港,與在港的妻子姚薇珺相見。他想留下來,開個個人診所,但他的「北京協和醫學院」畢業證書(五年制)不被香港醫療權威機構認可,故而行醫許可證辦不出來。大陸政府後來對於他被沒收的私人財物作了折價賠償,同時對於他無端被勞動教養幾年也作了一定的經濟補償。他將這些錢一半留給小輩,一半捐贈給了天主教上海主教金魯賢。故而,後來梵蒂岡羅馬教皇保羅二世在一次慶典活動中,接見了代表父親前來的劉錦祺先生,並授予榮譽證書。

梵蒂岡羅馬教皇保羅二世在接見了劉錦祺先生

(十一)

在舊上海「顏料大王」中,還有一位重量級人物,那就是薛寶潤。因他從事顏料生意早於上面四位大王,且經營業務比較雜,投資項目也都在外地。加上他的後代並沒有繼承他的產業。故而,他無法擠進舊上海四大「顏料大王」的名單中。

薛寶潤(1859~1929),生於江陰縣(今江陰市)馬鎮北渚。15歲來上海,在同鄉人開設的顏料號當學徒。滿師後,自設「咸康顏料號」,專銷德商顏料。一戰前,已獲厚利,積資白銀達300萬兩。一戰爆發後,受德商委託代管謙信、禮和洋行的所有業務及存貨。因顏料貨源斷絕,價格猛漲,他再獲利白銀500萬兩,成為上海巨富人物。發了大財的他,將大量資金先後投向外地工廠,又在滬開設不少「潤」字型大小錢莊,並在(今日)「襄陽公園」旁購地40畝,構築一幢「醴泉別墅」。一戰結束,外國資本捲土重來,洋貨大量傾銷,中國棉紡織業受到沉重打擊,全國紗廠紛紛倒閉。薛寶潤因投資工廠規模過大,導致巨額虧損。1929年,他因憂鬱而病死。

現在的新會路25號,就是由薛寶潤後代於1933年建立的「薛家花園」。1938年,「華童公學」於遷至此處。現為「長壽社區文化中心」。

說起薛寶潤,順帶提一下他的二公子薛恆——一個讓上海灘大流氓黃金榮的小老婆露蘭春紅杏出牆的的帥哥。那年,露蘭春捲走了黃金榮保險柜裡面裝著可以影響他經濟命脈的東西,直接與薛恆私奔了,這下黃金榮傻掉了。

薛寶潤的大公子薛淦生,畢業於南京國立中央大學工學院土木工程系。從事建築行業工作;薛寶潤的女兒薛超群(人稱香阿姐),同樣沒有繼承父業……

除了薛寶潤,再有一個,就是人稱「顏料大老闆」的謝善葆,他的家在延安中路830號。這所宅邸建造於1933年,謝善葆一家及他的弟弟一家居住在裡面。1955年,因公私合營,謝家兄弟倆的宅邸被上海市人民政府接管了。後來,謝善葆所居住的那棟建築,因政府建延安綠地而被拆除,只有弟弟居住的北棟現在還在,裡面住有18戶居民(厲害不?之前是謝善葆弟弟一戶人家住,現在居然住著18戶人家)。

(十二)總結

讀者發現否?無論是邱家、貝家、周家、吳家,家家發財的路子都是驚人地相似,連細節都是一樣。都是先在德商洋行幹活,然後成為「康白度」(買辦),做的都是同樣的進口顏料生意。一戰來了,德國商人無奈半賣半送地將庫存貨全部給了這些「康白度」。不久,這批庫存貨一夜間價格暴漲幾十倍。如此,他們個個都輕而易舉地成了上海灘首批巨富人物。

答案難道不是嗎?先是周宗良、貝潤生合開了一家名叫「謙和靛青行」的顏料店,貝是總經理,周是副經理,吳同文又是貝家的女婿,而周宗昌其中一個女兒則嫁給了貝家老二。邱省三的二女兒也嫁給吳同文的堂弟吳國良。顏料四大王彼此攀親了,外人想要打進被「四大家族」壟斷的顏料行業,估計很難。

有人說:「愛拚才會贏。」「沒有拼搏的人生,就是沒有油的燈」。

「拚」於創業者來說固然重要,但若拚錯了行當,比如說像薛寶潤那樣選擇開紗廠,那麼再怎麼拚,還是會走向黃昏。道理很簡單。恰如,與一隻沒有翅膀的鳥,一台沒有馬達的機器,一個沒有鎢絲的燈泡,與它們談不忘初心,扯談。也恰如,金銀雖然含在石頭裡,但石頭裡未必都含有寶藏。更恰如,風帆,不掛在桅杆上,就是一塊無用的布。

「放蹄知赤驥,捩翅服蒼鷹。」「鹿鳴得食而相呼,伐木同聲而求友。」

他們的故事告訴我們:之所以事業成功,一部分與身邊的圈子分不開,一部分與自己的悟性有關,還有一部分來自於時代給予的機遇。悟性即情商。他們生逢之時,抓住了這千載難逢的機遇。他們是一群給一把倚天劍就能削出倚天峰的豪傑;他們的情商有多深,他們所積累的財富就有多深;他們的名字叫:中國民族資本家。

戰爭固然會帶來災難,有人因此破產、流離失所,但戰爭同時也誕生並創造了巨富人物。我們不能就此武斷指責這些巨富人物就是發戰爭的財;也不能人云亦云地說中國民族資本家所挖掘的第一桶金都是骯髒的;都是替外國商企做買辦,損害本國民族利益換來的。要知道,沒有中國近現代民族資本家的貢獻,中國歷史還會在封建社會裡摸索徘徊。

人來到這世上,不就是為實現個人夢想而爭取著嗎?有人註定成功,就有人註定失敗。正如法國作家雨果所說:「有些人天生是鐵,有些人則天生是磁石。」是也。

2018-04-01

本文參考資料。

《老上海花園洋房》(薜順生、婁承浩著)(同濟大學出版社2002年5月出版;

《外灘傳奇》(張姚俊著)上海文化出版社2005年9月出版;

說明:

以上四大顏料之王舊居(包括薛寶潤舊居)我都去拍照了,拍攝了不少照片,因整理和上傳比較煩瑣,在此先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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