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遊記——朝聖

以前年輕的時候，覺得西藏人有著對佛教虔誠的信仰，便覺得內地人內心十分污穢，現在想想這是多麼跋扈的想法啊。你當時要是問我什麼是虔誠，我肯定解釋不了，反倒是我皈依之後，對西藏人的虔誠有了不一樣的理解。

「從佛教的觀點看，一個人、一件東西甚或一個時刻被描述為『神聖』，是指它不為人類的貪婪與嗔恨，或者更重要的，不為二元分別的心鎖污染。因此，嚴格地說，部門並不需要尋求外在的聖地或聖人……」（宗薩蔣揚欽哲仁波切《朝聖》，譯者：姚仁喜）

當你開始對佛法進行修持之後，慢慢地會明白，你所追求的般若智慧這玩意兒超越了空間、時間等概念。所以在究竟意義上，根本不存在朝聖這回事。然而，對於我們這些肉眼凡胎的眾生來說，難免還是會悲觀地希望通過看見什麼或者到什麼地方才能意念起正法，所以還是很感謝丁哥在制定行程時考慮了大昭寺。

大昭寺最出名的應該就是覺沃佛像（世尊十二歲等身像，世上最神聖的世尊塑像之一），有個覺沃佛的故事比較動人，正好是說朝聖的（故事依然節自宗薩蔣揚欽哲仁波切《朝聖》）：

「來自貢布的阿班屬於那種稀有的人——一個具足豐裕福德和絕對信心的聖者，他的純情和清凈的虔敬心，使他毫不費力地消除了制約感知的局限。他從小就心儀在拉薩聞名的覺沃佛……經過多年的渴望，阿班終於得以成行，從藏東康地遠行到拉薩，前來親見覺沃佛。

「傳說阿班抵達供奉這尊佛像的寺廟那一天，正好四下無人，因此他得以直接走到覺沃佛的正前方；他凝視著佛像金色、微笑的臉龐，心中即刻生起極大的好感。然後阿班注意到，這位好喇嘛（上師，此處指覺沃佛）四周有許多貢品和酥油燈，不知道是做什麼用的。他思忖，也許這些食子和燈上融化的酥油是喇嘛的食物，而且，禮貌上他應該跟喇嘛一起分享才對。於是阿班就拿起了一大塊食子，蘸了燈上的酥油，很高興地吃下去。

「接著，阿班想，他應該去繞佛。可是問題來了，他必須把鞋子脫掉，卻不知道要放在哪裡才安全。他心想：『這位好喇嘛應該可以幫我看鞋子吧！』於是他脫下鞋子，放在覺沃仁波切的腳下，就前去繞佛了。一會兒工夫，看官寺廟的人回來了，他看到這雙最舊、最臟、最不成體統的鞋子，竟然放在覺沃仁波切面前，驚訝不已。他二話不說，立刻上前想要把那雙鞋子拿開，然而，出乎意料的，當他彎下腰拿起鞋子時，覺沃仁波切開口了，他說：『不要丟掉這雙鞋子！這是貢布阿班要我幫他看著的！』

「最後，阿班要離開時，回到這位好喇嘛面前，謝謝他幫忙看著鞋子，而且還邀請覺沃仁波切到他貢布的家鄉造訪。這尊佛像毫不猶豫地回應道：『我會去。』……覺沃佛笠年造訪了阿班和他太太，而後消融在附近的一塊巨石中……

這樣的故事告訴我們，由於這些人有著專一而渴望的虔敬心，親手造就了聖地這件事。

整個大昭寺的廣場上全是人，前面的人在大殿前磕大頭，後面的人磕完頭誦完百字明在供曼扎。來大昭寺朝聖的基本上都是老一輩的藏民，他們沒見識過這個充滿聲色誘惑的世界，他們沒有太高深的理論基礎，他們很可能連中觀是什麼都不知道，在他們心中，只有無分別地為眾生凈除罪障和積聚福德。

我旁邊的大媽特別好，先是看我在地上做大禮拜怪硌的，問我要不要用她的墊子，後來又叫我看好手機，外來扒手太多。對於我們這些在城市裡長大的人而言，從小就被五光十色的世界包圍，就算皈依也很難生起專一而渴望的信心。我們的理論基礎不差，入行論、入中論裡面的偈頌張口都能來兩句，但我們對我們的宗教充滿懷疑，而且隨著修行的推進，這個懷疑以一種更狡猾和隱蔽的狀態存在著。我感覺，所謂藏人的虔誠，是他們無分別地為眾生修持的過程，而且從未懷疑過他們自己的修持到底有沒有效。

離開廣場繞寺，發現滿是老一輩藏民，右繞寺院不知道幾圈了。

另外我發現大昭寺的外圍啊，滿坑滿谷的工藝品店，每一家都透露著一股專宰外地人的氣勢，不敢進的同時也知道了他們進藏帶回來的旅遊紀念品估計都是在這兒買的，瞬間感覺有種微妙的衝突感。

我覺得寺內和廣場的那種無分別的、虔誠的氣氛，跟四周混亂林立的商店擁有同樣大的加持力，它讓你明白這個宗教從來沒有主張你必須遁脫世俗；它也強迫你睜開眼去看，這個世界上的各色眾生長什麼樣。如果你真能從這個神奇寺廟示現給你的各種現象看到自己和眾生的苦，並願意為之發願實修，那麼你朝聖的每一步都會有非凡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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