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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彥,隱在民間的皇城磚雕匠人

對於每個人而言,真正的職責只有一個:找到自我。然後在心中堅守其一生,全心全意永不停息,所有其它的路都是不完整的,是人的逃避方式,是對大眾理想的懦弱回歸,是隨波逐流,是對內心的恐懼。

——赫爾曼·黑塞《德米安》

隨著公交車內某鎮、某村的接連報站,車窗外的景色也逐漸由高樓林立變換成大面積的樹木、莊稼和穿插其中的村落聚合。兩個半小時後,我們終於到達了採訪地,距離北京市內近50公里的一個名喚「陀頭廟村」的地方。

初春的北京東郊,空氣中瀰漫著寂靜微涼,視線里的成排平房、空巷讓人生出一種「這兒不是北京」的錯覺,巷子里偶爾出現的也大多是年近古稀的老叟老嫗。

(坨頭廟村)

於平日里習慣了喧囂忙碌的我們而言,這種靜異乎往常,但若換做一位幾十餘年醉心傳統技藝的雕者,能覓此一地,想必樂得其所。

心裡正說著,耳畔忽的傳來一陣犬吠,面前一扇低矮陳舊的紅色院門打開,張彥笑盈盈地走出來,將我們迎了進去。

大半個院落被或碼好或散落的青磚所佔,另外一半則藉助牆體與塑料布搭建出一個極為簡單的工作區域,區域牆上擺放著一塊雕有「北京磚雕張大師工作室」的青磚,無意中向來客介紹著主家人的工作地方就在這裡。

待到進入室內,心裡又是一陣唏噓,清靜的房間內無甚傢具擺設,一張床、一個櫃、一張桌、兩把椅……僅此而已,嘴上默念「此大師非彼大師」,張彥適時的半打趣道「我一直過的不富裕。」

世家傳承,百年堅守

「相較於其他地區的磚雕,北京磚雕因為衍生地京城的關係,帶有明顯的皇家官式風格特徵。」張彥邊招呼我們落座、喝茶,邊不緊不慢的介紹起自己所傳承的這門手藝,他是北京市政府認定的北京磚雕非遺項目的唯一代表性傳承人。

這門手藝自張氏家族代代傳承,傳至張彥,已到第六代。200多年的歲月流轉,變的是時代更迭和家族匠人的新老更替,不變的是刻刀、青磚和守藝之心。

(北京磚雕非遺項目代表性傳承人 張彥 )

伴隨著被傳承下來的北京磚雕技藝,同時被家族人代代訴說的便是祖上們的磚雕故事。

張氏家族的先祖張尚祖最早在南京(江寧)是雕刻世家。嘉慶年間,皇家廣召能工巧匠來京建造皇城,張尚祖應召赴京做工,進了細木雕班組,而後機緣巧合被分至磚雕組。第二代傳人張靖堂、第三代傳人張廷相皆子承父業供職皇家建築官雕磚作,因手藝高強,世人尊稱雅號「磚雕張」而在京城久傳至今。

(北京磚雕刀具)

張家磚雕技藝傳到張彥爺爺張俊德一代時,是第四代。伴隨清朝沒落,皇城已沒有活兒可干,張俊德晚年在大柵欄開了個字型大小「德明閣」,以帶徒傳藝、修建四合院老房子,勉強維持生計。張彥父親張世全經歷的時期則更為特殊,傳藝之路也更加艱難。

「小時候剛懂事時,就記得父親白天勞動一天,再累晚上也要摸黑躲到一個小屋裡雕東西。」那時候的張彥,也就五六歲的光景,出於好奇,跟在父親後頭,從門縫裡發現了父親的「秘密」。

「只見他一手拿刀,一手扶磚,不一會兒磚上就雕出了精美的牡丹花。」在張彥的回憶里,搖曳的煤油燈光,像是給父親周身鑲上了一層金邊,「他在我的心裡就像個神,能把一塊塊青磚雕化成吉祥花鳥、珍禽瑞獸……」

這之後,張彥每晚都盼著父親去小屋,從尾隨到擠門而入,父親開始不讓進,最後也拗不過他的央求,放其進來再嚴加叮囑不許向外人道,「大了之後才明白,這手藝在當時是不被允許。」

(北京磚雕《騰龍》)

父親每晚雕,張彥日日看,見其不是一時好奇,而是真的喜歡,父親終於開口問其是否想學,「我就記得自己狠命點頭,父親回了句,『你想學磚雕,那從現在開始,先每日把磚磨好,磨平吧』,便不再多言。」

張彥也不多問,以後每日清晨4點起床,用兩塊青磚蘸清水對在一起磨一個時辰到天亮,一磨就是三年,「夏天還好,冬日裡真的凍手。」為了不讓手凍著,細心的媽媽在他身邊放上一盆熱水,凍得狠了就暖一暖,然後接著磨,三九天的早上張彥袖口邊磨破露出的棉花能凍上小凍掛」

直到後來,張彥才慢慢明白,父親讓其磨磚三年,手上磨的是青磚,身上磨的實則是耐心與定力。「其實每一塊磚早都磨平了,就是為了讓我堅持。」磨磚過關後,自是其他流程的系統學習,畫稿、認刀、做工具,一點都馬虎不得。

那段日子裡,張彥最愛纏著父親講祖輩們雕磚傳藝的苦難往事,一遍遍聽不夠。一天晚上,父親照例坐在床邊講起舊事,講著講著,不由得傷感嘆氣「唉,你們是新時代的人了,家傳的磚雕手藝看來也就只能到我這一輩了,不曉得這門手藝,還能不能傳下去」,張彥立馬回應父親「爸,我給您雕」,那年,他12歲。

(北京磚雕刀式)

張彥對父親的承諾,最後成了真。大學國畫專業畢了業,張彥就回了家,專心跟父親學起了磚雕。不管於父輩、祖輩,還是自己,在張彥看來,每代人秉承的都是世家傳承的精神,不願將祖輩們傳下來的手藝流失在自己手裡。

「八十年代,中國剛改革開放,大家都在發家致富忙著賺錢,我跟著父親卻在家裡學磚雕技,當時北京磚雕也沒人認這個。很多人都不理解,覺得我們是不務正業,說什麼的人都有。」沒有市場自然無收入,張彥只得靠短時給別人彩畫房子,勉強維持生計後,再繼續做磚雕。

(張彥在工作)

那段困難日子裡,給張彥留下印象極深的是90年除夕,那天傍晚,張彥正跟父親埋頭雕磚,忽聽得窗外陣陣鞭炮聲響起,經人提醒才意識到是除夕已至,想去給孩子買件衣裳,騎自行車到十幾里外的鎮上,跑了幾家店鋪,人家都關了門。「父親和愛人看我空手回來,啥也沒說。一家人只好吃了一碗手攆麵條過了一個年」。

說道動情處,張彥眼眶泛紅,喃喃地感慨「父親92年離開我們,這之前沒跟我過上一天好日子。」

喜逢盛世,匠心傳藝

轉機從99年後才開始出現,通過做室內設計結識的一些藝術家關注到張彥的北京磚雕手藝,他們除了買來一些張彥的磚雕作品裝飾自己住宅,也為張彥介紹了一些客戶。而後隨著2005年第一次全國性的大規模非物質文化遺產普查,以及之後非遺代表性名錄項目的公布,人們對北京磚雕傳統文化的認識和喜愛也不斷上升,北京磚雕市場逐漸好轉。

(張彥磚雕作品《荷》)

「雖然現在也未必多好,但是至少能踏踏實實做這個事,基本生活有了保障。」張彥眉眼露著笑意。

對於市場需求,他嚴格遵守著父輩們傳承下來的宮廷工部的雕刻技法,再根據時代審美,進行實用創新,決不一味迎合客戶不正確、不合理的要求。一幅磚雕作品什麼能雕、哪些不能雕、雕花的數量、花頭的樣式……都不容有差錯。「正確選擇,自己做好自己。」

(張彥磚雕作品《富貴牡丹》)

近兩年最讓他發愁的一件事,當數授徒傳藝。女兒、兒子雖然自小就接觸磚雕手藝,但目前的重心仍是學業。年歲越長,張彥帶徒傳業的念頭就越強烈,也越發理解父親當年的心境。

只是,拜師學藝畢竟不同於世家傳承,張彥覺得,二者之間最大的區別還是責任,「喜歡不能當飯吃,不少徒弟都是學了一半,經不住身邊同齡人賺錢的誘惑,半途而廢就放棄了。」

「我能做的就是管吃、管住,除了徒弟們每月的生活費,年終還能給家裡帶錢回家。為的是給他們創造安心學藝的條件環境,儘力把徒弟們留住,即便這樣,每年還是會有徒弟走。」教徒弟,張彥沒有保留,儘可能地強化徒弟們對北京磚雕的興趣,他覺得這樣或許能留住幾個真心學藝的人。

常年的雕刻,使得其不能長時間做工,休息的空檔,張彥也不閑著,耳朵下意識的聽著院子里徒弟們雕磚的動靜聲音,「小唐,你是不是把花角鑿掉了」,到院子一看,果不其然,徒弟出了錯。

(張彥在高校傳藝 受訪者供圖)

現在,除了帶徒弟,張彥每周還會定期到小學、中學、高校里做磚雕課外教學,他自豪地拿著學生們的磚雕作品向我們展示,「北京磚雕的圖案都有講究,雕刻技法配合背後文化,孩子們很感興趣。比如你看這個,蝙蝠和壽字組合,能有『五福捧壽』、『福壽延年』,麒麟與松樹,雕刻而成『麒麟卧松』,寓意好彩頭……」

一到去上課的時候,他比孩子們還興奮,看到能有小一輩、小小一輩的人喜歡北京磚雕,他覺得自己這些年的匠心堅守也有了意義,對北京磚雕的未來也多了些盼頭。

(窗)

臨別時,已近黃昏,屋內光線越發變暗,一抹斜陽打在不大的窗戶上,使得窗台上的一株小花格外顯眼,雖孤單,但盡情的綻放,紅艷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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