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歸隱的情懷相處

我一直的夢想，便是早日賺夠了贍養父母、侍養兒子的錢，然後放山歸牧，找個清靜的地兒，過上自給自足的半隱居生活。

可悲的是，但凡懷了歸隱的心態，對物質的慾望就每況愈下，進而就影響到掙錢的熱情和速度，反而與目標漸行漸遠了。每每偏航得遠了，驀然驚詫間，趕忙把心頭的舵往世務上拽一拽，否則肉身在現實的責任和瑣碎中掙扎，心靈卻在遠山繚繞中冥想，對個體的精神而言真是一場痛苦的折磨，就好像人已身首異處，卻還不能死去一樣。記得昨天看一篇陳彼得的小傳，裡面寫到：有一次他受邀參加歐陽菲菲的演唱會，歐陽菲菲在舞台上說著「我愛觀眾」一類重複過一萬次的客套話，而他身著奇裝異服，違心應和著女主角的虛情假意。突然間，他覺得眼前一切都十分荒謬可笑，胃裡感到一陣噁心，扔下話筒，不顧台上台下的錯愕，轉身走人。後來他回憶說，「假如我再在台上多呆一秒鐘，肯定就會馬上休克。」——雖然沒有陳老一樣的功成名就，不能任性扔下話筒，但那種「馬上休克」的感覺，我能感同身受。

既然沒有歸隱的資本，那還該不該懷著一顆歸隱的心呢？我常常強迫自己給出否定的答案。

直到讀了蘇軾的《行香子.過七里瀨》，細細品讀了文後鑒賞，心緒才豁然開朗。「君臣一夢，今古空名」，蘇大詩人雖然看透了功名，但仍是積極投身政務治理中，所以才有了後來的「畫扇斷案」和「桃柳蘇堤」。然而，在他心裡，還是保留了一份隱士的情懷，所以才能感受到「但遠山長，雲山亂，曉山青」。其實，出世入世，對人生而言，是硬幣的兩面。在任何一面一意孤行，人生都會失去迴旋的餘地，在精神世界裡失去救贖的空間。

我們完全沒有必要強迫隱士的夢想或者情懷在心裡全面避讓，相反，這種情懷的存在，讓我們個體的精神世界更完整，我們要在內心珍視它。如果放不下世間的責任，那就學會與隱士的情懷和平共處，奮進時讓其偏安一隅，閑適時可攜手看雲起雲落；如果立志終要遁去，則別在意現世的折磨，那桃花源般的意境，誰不是經歷了無數次風雨洗禮，逆流而上，才能終將到達？前文提到的陳老，也是在俗世中滾打了數遍，寫出了《含淚的微笑》、《遲到》、《一剪梅》之後，才終能愜意地在廣州市郊僻靜處的一棟居民樓里，開了一家名叫77G的餐館。

所以，學會與歸隱的情懷相處吧。

附： 《行香子.過七里瀨》

(北宋)蘇軾

一葉舟輕。雙槳鴻驚。水天清、影湛波平。魚翻藻鑒，鷺點煙汀。過沙溪急，霜溪冷，月溪明。 重重似畫，曲曲如屏。算當年、虛老嚴陵。君臣一夢，今古空名。但遠山長，雲山亂，曉山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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