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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平凹、楊顯惠及隴上作家學者痛悼雷達先生

(雷達簡介:1943年出生的評論家雷達,三十餘年來一直活躍在文學評論界最前沿。他歷任《中國攝影》、新華通訊社編輯,《文藝報》編輯組長,《中國作家》副主編,中國作協創研部主任,中國作協第五、六、七屆全委會委員,中國當代文學研究會副會長,中國小說學會常務副會長。著有論文集《小說藝術探勝》《蛻變與新潮》《文學的青春》《民族靈魂的重鑄》《傳統的創化》《文學活著》《思潮與文體》等八部,散文集《縮略時代》《雷達散文》等。主編或共同主編大型圖書《中國現當代文學通史》《現代中國文學精品文庫》《中國新時期文學研究資料彙編》等。)

賈平凹(著名作家,矛盾文學獎獲得者)

哭雷達先生

天上起雷聲,

文壇有大評。

倏忽歸混沌,

人間正清明。

楊顯惠 (作家)

我的老師雷達走了。

上世紀八十年代中期。河北省作協要召開一次我的作品討論會,主持人堯山壁老師問我,請哪些評論家和作家參加。我說了南方的方克強、李慶西等人,我熟悉他們。我說北京最好能把雷達請來,他在一篇評論文字中提到過我;就是我不認識他,怕請不來。堯老師說他出面請。雷達老師來了,並且還叫上了周明——他大學時代的同學,評論家。見了雷達,我說了怕請不來的話,他呵呵笑著說:你是我的甘肅老鄉,我能不來嗎?這次討論會最直接的結果是過了兩三個月,他讀了此前我的所有作品,寫了關於我創作的美學文章,發在《長城》,一萬多字。他指出,我的作品滲透著大西北戈壁荒漠的荒涼美和艱苦環境下的人性美。

2001年,我的《夾邊溝記事》在《上海文學》和《小說界》發表。還在連載期間,人民文學出版社和上海文藝出版社就說要出版。我首選了人民文學出版社,但全部電子稿發去之後,最後一審沒通過;改寄到上海文藝出版社,他們為難了:稿子在人民文學出版社折戟沉沙,他們心中便躊躇起來,拖著。而這時民間出版人賀雄飛打電話找我,說雷達老師向他推薦了《夾邊溝記事》。他約我一起到天津古籍出版社,和總編董令生談成了出個節選本的《夾邊溝記事》。書出來之後,我去北京的賀雄飛家,然後到中國作協看雷達老師,致謝。這次雷老師帶我去他家中,我們談文學,並在他家住了一夜。

天津古籍出了節選本一年後,上海文藝出版社的責編修曉林又請雷老師寫了一篇序《陰霾里的一道閃電》,把書名換成《告別夾邊溝》,出版了。後來我問過雷老師,那篇序為什麼叫《陰霾里的一道閃電》。他說:你的作品就像一道閃電嘛。

雷老師走了,我的恩師走了。

高平(詩人,原甘肅省作家協會主席)

悼雷達

雄文六百萬, 評論似無敵。

貫耳雷名姓, 文壇測繪儀。

血含涇渭浪, 骨立隴山姿。

春日冰雹降, 天折碩果枝。

2018 03 31下午急就

朱衛國(學者,原甘肅電視大學黨委書記,教授)

悼雷達先生

走近雷達,感悟人生。

道德文章,學界崇敬。

揮之不去,濃郁鄉情。

性格率真,猶如孩童。

獎掖後學,無私坦誠。

知人論世,筆健文鋒。

辛勤耕耘,成果甚豐。

發現「眼睛」,重鑄「靈魂」。

思想厚重,理性激情。

博古通今,取精用弘。

見解獨到,貴在創新。

斯人已逝,精神永存。

趙學勇(學者,陝西師範大學資深教授)

在中國當代文壇,雷達是一位和時代緊緊融為一體的批評家,他在公眾視野中的形象不僅僅是一位批評家,也是一位與中國社會和廣大民眾在精神上融為一體的知識分子。這不僅表現在他真誠地關懷現實、關懷民眾的批評觀念和批評倫理中,更表現在他是一位極具正義感和使命感的富有強烈的憂患意識的批評家,他的批評文字充滿著現實、鄉情、歷史、美學、詩性、道義、真情等關鍵詞,形成了「雷達式」批評的獨特精神內涵。幾十年來,雷達始終活躍在中國評論界的前沿,是一位與時代同行的批評家。他的文學評論幾乎涉及到中國新時期以來每一時段的所有重要作家,他對中國當代文學實踐中的許多重大問題,特別是對於中國當代文學諸多文學現象、文學思潮、文學流派的總結與命名,如「民族靈魂的發現與重鑄」、「文學精神的缺鈣」、「新寫實主義」、「現實主義衝擊破」、「新世紀文學」等,都產生了極為深廣的影響。雷達以他的批評文字與人格魅力影響著中國批評界和學術界,成為為數不多的具有中國風範、為中國讀者所喜歡的批評家。他的逝世,是中國當代文壇的重大損失。

王登渤(作家,學者,甘肅省文聯副主席)

與雷達老師相識己近二十年。

上世紀九十年代初他來蘭州,經常不討擾文聯作協,而找他在文化廳工作的老同學張炳玉同志,這也是基於一種良苦的用心。於是接待和陪同他的任務便經常落在我的身上。那時與他交往並未覺出他的特別,往往是一路歡笑,談天說地,隨意而自在。到北京,我去華威北里他家中探望,兩人便在樓下的一家小店吃一頓涮羊肉,他樂呵呵地看著我喝"小二",毫無名家之范兒,我亦無任何拘謹之感。總之,與他的交往就是這樣的平淡與隨便。

我常想,我見到的是兩個雷達,一個是作為師長與朋友的雷達,另一個則是評論家的雷達。前者如上所述,而後者若談及則費些心思。因為妄評其在文學評論方面的成就,以我之水平,恐怕是難以周詳和準確。儘管他的文集我都承其所賜,也都認真讀過,在講課時也曾轉手販賣過。

若硬要說幾句,那便是我經常驚異於他的敏感與快捷,這是他始終處於文學現場與一線並如雷達般探測找尋發現文學新作的必然,這的確有別於學院派研究的滯後與遲鈍。儘管如此,並不是說他的評論就浮淺空洞,缺乏學理深度和流於一般評介,相反,他所創立的一些概念如"新寫實主義"等,早己成為學院派研究的慣用語和方法論。這不能不說是一個奇觀。

雷達先生的評論總洋溢著一種激情和文采,給人以一種衝擊為和淹沒感。讀其文章總與一種不得不信完全被其統攝的感覺。這還是得益其文章中所蘊藏的一種豐沛的氣勢和自信,這在評論家中確乎不多見。

再有就是他視野之下對文學現象和特定時期文學癥候的高度概括與把握,精準的判斷與剖一析。一個評論家既有微觀的解析,又有宏觀的審視,這無疑是深厚功力和學養積澱的結果。

作為甘肅作家,許多人均受益於他家鄉情愫下不遺餘力的推介和激賞,並因此而走向全國文壇。這一點,甘肅作家和甘肅文學是應該永遠銘記的。

先生的突然離世,讓我有了太多的恍惚感,心中千語但又無法言說,兆壽兄讓我寫幾句,在這種狀態下,難免粗陋,但眼前的兩個雷達先生卻清晰可見,我想,這一份記憶和感覺會伴我終生的。

在天國的雷達,一定還會用他敏銳的眼睛,關注著文壇,並繼續揮灑他無盡的才情,因為他註定只能屬於文學了。

願他在天國安好。

彭金山(詩人,原西北師大文史學院院長,原甘肅省當代文學研究會會長)

得到雷達先生去世的消息,感到突然。雖然知道他近年身體狀況大不如前,但是沒有想到竟走得這麼急,這麼早!

初識雷達,是在1982年春節過後,那時我還在西北師大中文系讀大四,因為參加了繫上承擔的國家重點科研項目「中國當代文學研究資料·詩歌專集」的工作,老師安排我和於進、王震到北京版本書庫查閱資料並徵詢一些在京專家和當事人的意見。季成家老師帶一封信讓我們交給閻綱先生。那天,我們到文藝報,閻綱到外面開會去了,接待我們的就是雷達和高洪波先生,那時候他們都還年輕,留在記憶中的雷達膚色微黑,人很樸實。後來蘭州大學聘請他為博士生導師,見面的機會才多了起來。每年的的答辯會上,我們都會相聚在一起。我曾幾次邀請他來師大做學術報告,他都慨然應允,把他的最新研究成果和文壇的前沿動態及時傳播給師大學子們。想一想,雷老師做了蘭大的博導,師大學生實際上也跟著受益了。再後來,我的一些學生或同事成了他的學生,在不同場合見面的機會就更多了。現在的社會,場面上虛以應付的人多,而雷達先生卻是一個可以交心言談的人,亦師亦友,時間長不見,還真想念。

和雷達先生的最後一次見面,是在師大傳媒學院他的新著《皋蘭夜語》對話會上。後來還有一次在蘭州舉辦的重要文學活動,預告的嘉賓有他卻未見他與會。問曉琴才知道到中川機場下了飛機雷老師身體就有了反應,不得已就又返回北京了。雷達先生是那樣地熱愛蘭州,熱愛家鄉,返京那一刻我不知道他想了些什麼,但他的心一定是很難受的。顯然,他的身體已經不宜再長途奔波了,但這兩年報刊上還是不斷看到他的文章,勢頭不減。事實證明,他是在拿生命寫作啊!雷達老師就是這樣一個「咬定青山不放鬆」、終生以文學批評、文學寫作為生命的人。

雷達先生活得真實,自然、真誠,個性鮮明,身居高位卻待人隨和,沒有架子。聽白燁講了他的一些故事,雖然已屆古稀之年,身上還留著孩子的天真。也許,正是他的天性,加上學養學識和才氣,,使他成了當代文學界的參天大樹,寫評論,為散文,我們都能夠從文字中看到一個真實的人存在。新時期以來,他站在中國文壇的制高點上,高屋建瓴,縱橫捭闔,評說佳構,指點癥候,為文壇把脈引航,做出了不朽的貢獻。

他走了,中國文壇少了一位領航的人,熟識的人中少了一個可交之友。悲夫!天不假年,哲人其萎!

馬步升(作家,甘肅省作家協會主席)

從昨日下午四點,靠實雷達先生去世的消息以後,直到凌晨三點,一直處在悲傷茫然之中。夜深人靜了,我卻靜不下來。瀏覽了幾乎所有能看得見的文朋詩友的悼念文字,或長或短,方方面面,真是:識與不識,無不盡傷,文里文外,同放悲聲。這是人間溫情之傷,更是中國文學之傷。雷達先生的一支筆勾勒出了中國四十年文學的基本線索,他的一支筆讓多少作家和作品浮出水面。雷達先生的評論文字不在於褒獎或批評了誰,完全在於,他在何種程度上,為一個時代的文學提供了獲取更大共識的評價標準。

據說,我是雷達先生正式帶的第一個文學創作研究生,又都是甘肅人,我也寫過數百萬字的作品,按慣常的想像,在先生那裡,我理當享受近水樓台的待遇。他人所不知的是,我很少給先生寄送自己的作品,從未請求先生給我作序寫評論,偶爾見面,向先生請益的都是理論方面的問題,也會對彼此都熟悉的作品交流看法,但從不涉及我的作品。對先生評論文字比較熟悉的人也知道,先生很少說到我。這是為什麼呢,當年畢業時,我們之間就有一個沒有明說的約定:我的作品先得過了我這一關,待我拿出真正讓自己滿意的作品後,肯定會雙手捧著作品向先生當面請教的。

如今,先生走了,而我的作品仍然沒有真正闖過我這一關。也許,我對自己作品所設置的本身就是一個虛構的標準,而真實的近水樓台的文學標準,卻以這樣決絕的姿態離開了他為之苦心孤詣一生的文學現場。

文壇同悲,我悲無極!

程金城(學者,原蘭州大學文學院院長,甘肅省文聯副主席)

與大家一樣,開始我不能相信雷達先生真的走了。先生的突然離世,震驚了朋友圈,震動了文壇。如潮的悼念和哀思傳達著這個時代對一個文學評論家最高的褒揚和崇敬,寄託著我們深切的懷念!

中國當代,文學評論亦如文學創作,將其作為專業者和畢生為其奉獻者不計其數,著述汗牛充棟、蔚為大觀,堪稱世界奇觀。然而,人們依然在呼喚和期待,呼喚權威的批評家和期待批評的權威性。今天,雷達先生的突然離世,似乎喚醒了我們:批評的權威已在批評實踐中生成,雷達即是標杆。從「現實主義衝擊波」的提出,到《廢墟上的精靈》的發表和《白鹿原》的評點;從提倡「民族靈魂的發現與重鑄」,到「現當代文學是一個整體」的論述;從對文學新人的扶持提攜,到當代文學思潮的宏觀研究;從癥候分析到「雷達觀潮」,雷達先生帶動著新時期文學批評不斷前行,形成與創作相得益彰的景觀。2013年在雷達文學批評研討會上,我曾經說過雷達是當代最具影響力和原創性的文學評論家,對雷達評論的研究,就是對新時期文學批評經驗的總結。今天我們完全可以說雷達的文學批評達到了這個時代的高度、深度和廣度,樹立了文學批評的權威,其影響超越了文學領域。

雷達先生走的急促,我不敢謬托知己,但以我對先生的了解,他一定對這個世界的情未了,對親人的情未了,對文學的情未了,對故鄉的情未了……

雷達先生是甘肅天水人,1965年畢業於蘭州大學中文系。學校尊其為傑出校友,蘭州大學校史上有他的照片和事迹 。新世紀初,他被聘請為蘭州大學萃英講習教授和博士生導師,前後十幾年,吸引了全國各地的學子,培養了一批優秀博士生,在中國現當代文學研究領域產生了重要影響。這一經歷,對於蘭州大學來說,獲得了當代文壇最新的信息和權威的理論指導,對於雷達先生來說,則表達了他對母校和故鄉的摯愛之情。也正是在有幸與雷達先生的共事過程中,我們受益頗多,感觸頗深,他是我們師生共同的「雷老師」。一起開題,一起招生,一起答辯,雷老師作為批評家的睿智、才情和對文學的深刻理解,常常使我們有醍醐灌頂之感,而其中最有感染力的則是他的人文情懷。這情懷不僅體現在當代文學批評中,也體現在對世界的關注中,體現在對文化現象的好奇中,體現在日常生活中。比如,他對彩陶研究的濃厚興趣和對先民審美意識的感悟,展示出不凡的學術視野和思維特點。大約2002年,趙學勇老師和我陪同雷達先生參觀過青海柳灣彩陶館和民和縣彩陶庫房,尋訪過馬廠文化遺址。說到觸摸彩陶罐如同與先民握手,他就興奮不已、滔滔不絕。對於彩陶,他不是一般地喜歡,而是由此拉近與歷史的距離,感悟器型和紋飾中的審美精神。這種幾乎與生俱來的情感,或許源自離他的出生地不遠的大地灣文化的滋養。雷達先生痴迷秦腔,回到蘭州,有機會常去看戲,不拘劇場大小。那年我和作家向春陪他看秦腔,他的專註和痴迷令人感動,或許他從豪壯粗獷的秦腔中汲取著某種精神營養。他多次講述過家鄉「三陽川」的歷史,講述過母親、父親和自己的成長,講對黃河遠上白雲間的理解和對「孤城」的考證。如此等等,這種貌似與文學批評沒有直接關係的廣泛興趣,正表明雷達先生氤氳在深厚的文化氛圍中,形成博大寬闊的情懷。這種情懷,有現實關切,有赤子之心,有孩童般的天真,有西北漢子的硬氣。它是雷達批評風格的「底氣」,也是他的浩然之氣的源泉。它昭示著一些普遍的道理,文學批評的智慧與悟性,惟有與寬闊胸襟、深厚情懷和對文學的敬畏之心結合,才能具有原創性、權威性和影響力。

雷達先生生前已有對他的許多研究,他的身後也一定會有更多的探討,因為他留給了當代文學批評和研究領域豐厚的精神遺產。

斯人已逝,精神猶存!雷達先生千古!

葉舟(詩人,作家,全國政協委員,甘肅省作協副主席)

幾個鏡頭

是在天水,第一屆「李杜詩歌獎」頒獎典禮的當晚。雷達老師是顧問,我忝列評委一職,儀式開始前,大家吃了一頓簡餐。自始至終,雷老師也沒動一下筷子,一直啞默著。我忽然心有所動,央告說,我乾脆陪您吃一碗漿水面吧?雷老師笑容乍現,首肯道,那就最好不過了,不吃這一碗家鄉面,渾身不舒坦。意外的是那一夜餐廳里的顧客太多,這碗面始終也沒能端上來,直到包廂里的人差不多走乾淨了,直到頒獎典禮的鈴聲快響起時,我跟著雷老師夫婦才匆匆離席,奔向了會場。——今天,春回隴原,大地復甦,甘肅的這一碗漿水剛剛釀好,雷老師卻走了。

2013年5月底,「雷達文學評論研討會」在西北師大舉行,高朋滿座,大咖雲集。師弟兆壽夫婦心細如髮,私下裡透露說,恰逢先生的七十大壽,乾脆給他一個驚喜吧,大家事先保密。在飯桌上,李敬澤、賈平凹、劉震雲、白燁等人都秘而不宣,聽雷老師侃侃而談,講述蘭州往事和黃河兩岸的故事。門開了,鮮花跑了進來,一塊生日蛋糕也跑了進來,眾人起立,唱起了生日快樂歌。那一瞬,雷老師手捧鮮花,臉上漾盪著笑意,開心極了。——今天,蘭州兩岸的花朵再次開了,一如往昔,雷老師卻走了。

這麼些年來,我和雷老師相遇在各種不同的場合,不論在嶺南,在江南,在大別山,他都稱呼我是甘肅小老鄉。每一見面,雷老師便忙不迭地詢問甘肅文學的動態,出了什麼新人,出了什麼好作品,殷殷期盼。記得十多年前,在黃河小浪底水庫,整整一天的會議結束後,雷老師便拉上一干人,開始了乒乓球爭霸賽。那一夜,雷老師猶若一位血勇少年,驃騎將軍,一直當仁不讓,穩坐霸主。我作為小老鄉,當了他惟一的拉拉隊員。窗外,小浪底水庫正在放水沖沙,驚濤拍岸,聲震四野。——今天,在黃河的上游,萬象輪迴,春河怒醒,雷老師卻走了。

這一年,先是李老鄉和李禾先生,又是紅柯老兄,現在雷老師也走了。悲傷像一道冷寂的逝水,划過了這一片高迥的內陸,這座盆地。

雷老師一路走好。

張存學(作家,甘肅省評論家協會常務副主席)

雷達的背影

作為評論家的雷達在中國文壇上馳騁多年,他強烈的在場感,他寬廣與包容的胸懷,他基於人本身對文學的理解,以及他持守中性立場對偏狹話語的警覺態度讓人欽佩。雷達先生的文學評論之所以始終能夠領時代之先除了他敦厚的性格外還應該歸功於故土對他的滋養,應該歸功於故土賦予他對生命的敬畏意識。文學是生命層面上的事情,對生命充滿敬畏也就將文學當成神聖的事來對待。

在當代文學中,文學思潮和文學理論以及各種觀點此起彼伏,形而上學慣性的思維塑造了一批又一批以觀點、以某些理論和價值性言說為出發點的文學評論者,這些評論者往往在觀點層面上打轉而脫離文學的在場生成和藝術生命,而雷達先生始終對非在場的評論保持著警覺,始終以文學的在場性為言說的前提,始終不被一些所謂新的理論所左右。持守評論的獨立性,這是先生多年之所以保持評論的活力的原因之一。持守獨立的立場使得先生能夠自由而深入地進行思考,這種思考是基於事實本身而進行的。

持守人性立場是先生的寫作具有活力的另一個原因。人有本然性,人的幽暗,人的光芒四射都是在人本然性上發生的,也就是說,人是存在意義上的人,人有內在的尺度。文學根本上說是以人性為出發點的。寫人性和從人性出發是兩碼事,從人性出發首先要求的是寫作者個人必須具有通達人性的善意,必須具有人性內在的尺度,這樣才能兼容並蓄,才能在一個寬廣的範圍內觀照文學作品和文學現象,才能與作品共生於藝術創造的世界中。基於此,雷達先生總是從作品給予人的溫度入手然後上升到理性,在這個過程中,先生總是挈精要而不忘細微,攬全局而不忘小節,然後顯現出先生強有力的劃界能力和言說能力。從雷達先生的諸多評論中都可以看出,先生的寫作始終都以人性為出發點的,並以人內在的尺度進入寫作,在此寫作中或者達及他個人的世界,或者通情於他人,通情於物與景,並在其寫作中衡定當代的文學作品和文學現象。

作為一個寫作者,作為一個知識分子,長期以獨立的、人性的立場面對自己和面對他者,先生的為人和為文都令人尊敬。

徐兆壽(作家,文化學者,西北師範大學傳媒學院院長,甘肅省當代文學研究會會長)

昨天下午,我與幾個朋友在商量處理一個事情,突然接到雷容電話,他在那頭說了一句雷老師的什麼話,我第一次聽不清他的聲音。我問道,你說雷老師怎麼了?他說,我爸走了。我無法相信,你說什麼。他說,我爸走了,剛剛給曉琴電話,沒打通,就給你打了。我說,不可能,昨天我們還聯繫呢。他說,是真的。我不知道怎麼再說下去,只好說,知道了,你要堅強些,把師母照顧好。

可是,現在,您……

於是,我忽然想到曾經的一個承諾。我說,我這一生有兩位恩師,一位是陳思和先生,是授業恩師,另一位便是您,是良師益友。陳思和先生最令我們感動的是為恩師賈植芳先生養老送終,有子貢對孔子的精神。我曾經也想留在上海,為恩師盡孝道,可是,我食言了,最終回到了大西北。我雖然不是您真正的學生,但也不亞於任何一個學生。我曾經設想動員學校把您聘請到學校或其他學校,把您的作用再發揮一下。您已經為甘肅的文學乃至文化事業做出了很大的貢獻,而且還會做出更大的貢獻。但我沒有辦成。我也知道我不可能辦成。對你們兩位恩師,我都食言了。

如今,大家都雲集北京,去見您最後一面。可是,我卻辦不到。我不想就此與您永別。我也不想看到您涅槃成塵。也許我太執著了。

我願意用這段文字為您招魂,把您接到大西北,從此後我們仍然駕車西行,漫遊於遼闊、浩茫而又無限悲壯的大西北。

山高水長,雷老師,來日方長,咱們繼續走,您繼續寫。

馬青山(詩人,《飛天》主編,甘肅省作協副主席)

清明將至,草木含悲。雷達先生的猝然離世,讓人哀痛扼腕,沉思無語。 認識雷達先生二十多年了,他的豐厚深邃、寬廣宏闊,他的率真素樸、藹然親和,令人永難忘懷! 這位享譽文壇、為中國文學批評和文學建設做出重要貢獻的人正在被親人和朋友們深切悼念著,深情追憶著……作為從甘肅走出去的作家,雷達先生和《飛天》的幾代編輯來往密切、交集頗多,數十年來以數量不菲的力作佳構支持刊物、奉獻讀者,並在許多場合對《飛天》以褒揚肯定。回到蘭州,總要抽時間和編輯部的朋友們聚一聚,敘談憶舊,相見甚歡。 作為當代舉足輕重的評論家,雷達先生在為中國文壇把脈的同時,始終關注甘肅文學的健康發展和甘肅作家的成長進步,在一些個人的關鍵節點,每每撰文推介作家作品走向全國。雪漠、馬步升、陳玉福等人都曾得到過他的評介扶持。其實,在一序難求的情況下,他給甘肅不少知名不知名的作家寫過序,寄予了他對家鄉文學的厚望。 近年來,我從他的散文《天上的扎尕那》開始,陸續讀到了《夢回祁連》《韓金菊》《黃河遠上》《新陽鎮》等美文,喜歡他的簡潔質樸、至情至性,返璞歸真、沉香久遠,識見了一個散文大家的闊大睿智。 雷達先生走了!他奔波於文學活動上的身影、他漫漶在文字間的溫情,將永留我們心中!

馬青山。4.1

彭嵐嘉(蘭州大學文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

文學場域中的雷達

雷達先生走了。就在這樣一個清雨飄零的時節離開了文學和人世。

先生毫無疑問是屬於文學的,他把自己一生的心血和活力都獻給了文學。作為這個場域中很少的幾個能在批評和創作兩個領域都取得卓著成就的文化人,他可以稱得上是著名的文學評論家,也是著名的散文作家。他就像一個文壇上的雷達,始終站立在時代潮流的前端,探測、觀察和研判當代中國文學的運行與走向。

作為評論家,他能敏捷地對當代中國文學尤其是新時期文學做出迅疾的反饋,對於民族靈魂重鑄的執著探求,對於蛻變與新潮的準確判斷,對於文學創作癥候的細緻解析,都顯示出一位批評家的良知和卓見。作為散文作家,他的理論視野、思情方式和表述習慣,總會以不易察覺的方式滲透在作品中,學理知識的滲透也使其散文具有別樣的思想深度和情感厚度。如果說,批評家的雷達是睿智而理性的話,那麼,散文家的雷達先生則是靈動而感性的。以文化映照歷史,以精神穿透寫作。無論是他的評論著述,還是散文作品都具有一種宏闊博大的文化胸襟和情懷,具有內在的精神風骨、思想質地和生命氣象。

從甘肅這一偏遠省份走出去的雷達先生,骨子裡帶著這片土地所賦予的誠懇與厚重,他坦率為文,真誠為人的行事風格,為所有執迷文學場域的後來者樹起一座豐碑。他的身影雖已遠去,但他的精神卻在潤澤後世。

清明時節雨紛紛,那清冷的雨滴就像不舍先生離去的我們的心雨。

鐵穆爾(作家)

雷達先生!您曾在1998年寫信給我,親切的語辭至今在我心中。2004年您又在北京,為我指點了迷津,讓我明白了許多。嗚呼!雷達先生,如今您卻匆匆離去。您踏過荒野走過泥濘,輝煌的步伐走完了您今生今世的路,我們還將縱馬馳騁在命中注定的山河大地上,我相信我們還會見到您……

楊光祖(評論家、甘肅省評論家協會副主席)

雷達走了,文壇從此無「雷達」,我們也失去了一位敬愛的師長。

認識雷達先生已很長時間了,在蘭州,在北京,還有別的地方,相見不下數十次。但每次相見,都是如坐春風,可惜時間流逝太快。而他每次也都是匆匆而來,匆匆而去。他是一個急性子,坦率,直接,甚至可以說有一種孩童般的天真。

我從事文學評論近二十年,得益於雷達老師的甚多。可以說,我的文學評論主要是受雷達、李建軍的影響,他們兩人的文章,我幾乎每篇都讀了,有些還做了很仔細的文本細讀。我曾撰寫過一篇《雷達論》,主要討論了他的藝術直覺,我覺得雷達的評論最讓人嘆服的就是他的直覺。他對作品的把握,是很到位的,甚至一針見血,入木三分,比如他關於《廢都》《白鹿原》的長評,就是如此。當然,這種藝術直覺,也是一種天賦,不是誰都能有的。他是作家性的評論家,所以,他的散文也寫得很好,尤其晚年的「西北往事」系列散文,將會奠定他在當代散文史上的地位。如《多年以前》《黃河遠上》《韓金菊》等,都是抱蘸個人血淚的好文。

雷達先生是當代著名評論家,但沒有絲毫的架子。他出生於甘肅省天水市,在蘭州大學中文系就讀,然後分配到北京,在中國文聯攝影家協會工作,後來又到新華社、《文藝報》、中國作家協會,是中國改革開放四十年以來文學的見證者、評論者,是一直站在文學潮頭的評論家。「雷達觀潮」,名副其實。他的文學評論是及物的,在現場的,不是那種空洞的概念碰碰車。他對新生事物極其敏感,文章總是與時俱進,不像他的很多同輩人,一看文字就知道是上一個世紀的。我有時讀他的文章,就很感慨,他真是有「雷達」一樣的敏感度,一些非常新潮的辭彙、概念、思想,都能很快地、幾乎是同步地出現在他的文章中。而且他經常上網,有博客,有微信,一位70多的老人,一點都沒有讓我們感覺到他的老。相反,卻感覺到自己的衰老。

他雖然很早就離開了甘肅,但對故土感情很深,擔任蘭州大學文學院中國現當代文學博士生導師後,更是每年都來幾次蘭州,我們見面的機會就更多了。他每次講演,我都盡量去聽,他有時也會喊我去。有一次,去某單位演講,他希望我去參加。我雖然感覺有點突兀,但還是不忍拒絕,就跟著去了。結果聽的人大多與文學無關,也不太感興趣他談的話題,他就感到很失望。回來的路上,給我說,我就是給你們幾個人講講而已。

雷達前後招了10多位博士,都是一時俊傑,已經在文壇、學界頗有影響。他每次來蘭,他的弟子請他小坐,他都盡量讓喊上我。我們一起在飯桌上天南海北地聊,非常愉快。他有時會就某個話題,或某部作品,讓大家談談各自的觀點。有時我不同意他的觀點,他也不以為忤。比如,關於《白鹿原》里的田小娥,我們就有幾次討論。還如《豐乳肥臀》的母親形象,彼此有小爭議。後來我還專門為此寫了一篇長評論。

中國文壇,我相熟的幾位前輩,陳忠實、雷達、楊顯惠、李建軍,我是可以放言無忌的,和他們在一起,就如與自己的親人在一起一樣,可以無話不談,而且直接表達自己的觀點,甚至批評他們的觀點,他們都不會生氣。而且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為文學而活著,和他們在一起,只有一個話題:文學。他們是純粹的學者、作家、評論家,他們沒有那些世俗的東西,他們不需要別人諂媚他們,誇讚他們,他們需要的是對話者,是趣味相投的討論。他們都是很真的人。

雷達天性純真,像一個孩子,一點不世故。他有話,會直接給你說的,不會繞彎子,把你繞暈的。我喜歡這樣的性格。我也是喜歡直來直去。我們倆在一起,談起當代文壇、學界,我是直言不諱,他聽著,笑著,有時候同意,有時候涉及到他的朋友,他就小孩似的一笑,並不說話。我曾經說過,雷達老師內心是有一雙青白眼的,他並不是老好人。只是由於地位的關係,有些話他不便於說而已。好幾次,我們相見,他對我的幾篇批評文字,讚賞有加。有時打電話,他總是鼓勵,光祖,要堅持自己,要敢於批評。

有時候,他對我的文章,也有自己的不同意見,他總是直接告訴我,但說得比較客氣。沒有疾言厲色,沒有一種高高在上的感覺。他總說這是他個人的意見,僅供我參考。如今我也帶研究生了,想他的涵養,真的是好。我就很難做到,我對學生可能太嚴厲了。

我不是雷達老師的及門弟子,但他私心是把我當他的學生看待的,尤其晚年的時候。我有時候陪他散步,他會說,老師認為你應該如何如何。有時候電話里會說,老師老了,你們還年輕,好好寫。我就笑著說,老師還年輕,倒是我感覺有點暮氣了。他就會說,在甘肅搞評論,確實不容易,要堅持自己。我知道,雷達老師這多年身體一直不太好,但他不願意讓人知道,他總覺得自己還年輕,還有好多事要做。2016年,我們請他來蘭州,結果病情發作,立即送醫院搶救。我趕去的時候,已經好轉了。他斜躺在病床上,卻談起我的文學評論,說,光祖的評論文字,敢於用口語,這一點不容易。我當時一下無語。在陪他上衛生間的時候,聽他喘息很難,就問,很難受嗎?他說,沒事的,光祖,老師沒事的。

我很喜歡雷達老師,喜歡他的文字,也喜歡他的人。有一次,在蘭州的一個會議上,我倆坐在一起。我忽然問他:「您的藝術直覺來自哪裡?父親,還是母親?」他一愣,然後直接說:「母親。父親對我沒有影響。」過了一會,又說:「哦,他給我留了一屋子的書。」

雷達老師走了,中國文壇少了一位優秀的評論家、散文家。

我少了一位可以坦率交流、無所顧忌的前輩,一位良師。

雪漠(作家,甘肅省作協副主席)

我是在西部參加活動時聽到雷達老師去世的消息的,心裡很疼,給師母打電話確認之後,就推了後面的活動,定了去北京的機票。

雷達老師是我在魯迅文學院時的導師。他是我文學上的「貴人」,沒有他的發現、推薦和宣傳,我就不會有今天的影響。他直接改變了我的文學命運。我的小說能登上「中國小說學會2000年中國小說排行榜」,就是由於他的推薦,才為眾多的評委發現並認可。

《大漠祭》出版後,雷達老師在《光明日報》上發表了他評《大漠祭》的文章。不久,我獲得了「馮牧文學獎」。後來,陶泰忠先生說:初評時,並無我,雷達極力推薦,其他評委一看書,認為不錯,才補入名單,最終全票通過。頒獎會上,評委們對我說:幸虧有雷達的推薦。後來,為了把我推向全國,雷達老師又在《人民日報》《文藝報》《小說評論》等報刊上發表了多篇文章。

推我時,雷達老師是不遺餘力的。那時,除了多發文章外,他一有機會,都要推薦我,總要談談《大漠祭》。後來,他在寫其他文章時,也總要提到《大漠祭》。

一位作家對我說:「時下文壇,有許多作家,就缺雷達這樣的人推。他推你雪漠時,不是只寫一篇評論,而是見人就說,逢會就講。時下的評論家,哪有這樣的古道熱腸?」後來,我到京城,一見文友,他們便說:「雷達待你真好!」但那時,我與雷老師只在山丹見過匆匆一面。在我去領「馮牧文學獎」時,雷老師「委屈」地說:「別人還以為我和你有啥關係,你連我家的門都沒上過。」確實,就在前往京城領「馮牧文學獎」時,我也沒去雷老師家。那時我想,中國像我這樣的人不知有多少,誰都打攪他,叫人家咋寫文章?我第一次去雷老師家,是上了魯迅文學院之後的事,那時,我已從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學教師,一夜間「成名」,當了專業作家,完成了《小說評論》原主編李星先生在一篇寫我的文章中說的那個「神話」。

在魯迅文學院,每個學員要選擇一位導師。雷達老師多次勸我選別人,希望我能多認識一個能夠幫我的編輯。他說:「雪漠,你什麼時候需要我,我都會幫你。現在,你要選擇一位好編輯,讓他能在創作上具體指點你。我跟你之間,別在乎有沒有這個名分。」記得那時,我說了一段很狂妄的話:「雷老師,您當然不在乎,可是歷史在乎。您想,將來,作為雪漠的老師,您會是多麼自豪啊。」從這話上,讀者可以看出,那時的我,確實還是很自信的。不過,這也是我的心裡話,因為我會用畢生的努力,讓我的所有老師為我自豪。

雷達老師成了我的導師後,我發現,他是個很認真的人,每次和學員見面,他都要一本正經地設計研究專題,並一針見血地指出學員的創作毛病,全然不顧及對方是否高興,彷彿心中有話,不吐不快,總是一片赤忱。正如王家達所說:「雷達的本質,還是一個書生,他當不了政客。」

雷老師有個特點,他幫了我,卻不告訴我。他在《光明日報》發評論後,我很長時間不知道有此事。《大漠祭》登上「中國小說排行榜」、我獲「馮牧文學獎」,都是別人告訴我的。我向雷老師致謝時,他反而裝糊塗。他老說:「你最好的謝,就是寫出更好的作品」。每次通電話,他都要問詢後面作品的進展,總令我不敢偷懶。一日,雷達老師對我說:「我之所以推《大漠祭》,並不僅僅是因你是甘肅人,主要是關係到中國文學的走向。這不是我個人的問題。」

《獵原》和《白虎關》出版後,雷達老師對我說:「雪漠,你一定要在敘述上下功夫,你的描寫功力很深,有種19世紀經典小說的神韻,要是再在敘述上吸收當代的營養,前途不可限量。」

筆者後來的探索,便得益於雷達老師的教誨。

劉俐俐(南開大學教授,博士生導師)

31日傍晚得知雷達先生離世。茫然間不知所措,我所熟悉的那位精力充沛、熱情飽滿、眼光犀利的雷達走了嗎?確認了,雷達確實離開我們,觀測文學的雷達關閉了。痛定思痛,回憶起二十餘年與雷達先生的交往。

我與雷達先生是學長學妹關係,也是師生關係。這種關係,既讓我覺得他親切,又讓我懷著永遠的敬意。從大學畢業之初閱讀雷達的文學評論,到上世紀1990年代在蘭州大學相識,再到1998年我到南開大學任教之後,認識近三十年,我以為,結識了這樣一位校友師長,是人生一大幸事。

雷達老師年新時期文學一開始,雷達即站在文學批評最前沿。他熱情地擁抱著完全一新的文學,觀測著、判斷著、言說著,並給予預測。完整地伴隨新時期文學走過的著名批評家並不是很多,雷達是其中僅有的幾位之一。他與其他批評家乃至國外漢學家的區別在於,他立足在首先熱愛,擁抱。然後認真閱讀,再予分析和評說。因為熱愛,所以,即便有批評也是愛之批評,是為了作家今後寫得更好。而絕非是幾乎全盤否定,再從中些許摘出一點點好敷衍地說說。我以為,雷達的熱愛和擁抱,背後的理念是認可文學乃與生俱來地與人為伴,或者說人與生俱來地與文學為伴。由此,他甚至對小小說都有關注和言說。認可所有做著文學夢的年輕人都能寫。今天文學依然存活著,它有理由生命盎然地存在著,可觀測文學存在的雷達卻走了。雷達先生留下的批評理念永存。

雷達先生的批評視野開闊,他的文學理念和批評觀念是一筆寶貴財富。他提出了一系列關於文學的重要命題。值得我們細細品味和反思。雷達走了,紀念他的最好方式,是回顧他為人為文的品德風範。總結和品位他的文學熱情和批評精神。繼承文學雷達的精神和理論財富,以傳之於後人。

人間四月,長歌當哭。作為校友和學生,痛定之後應有更深入的回憶和紀念。

2018年4月1日於天津南開大學。

史生榮(作家,甘肅農業大學人文學院教授)

記得很清楚,那時上小學,好像是在《紅旗》雜誌看到一篇文章,作者雷達,讓我新奇好記,就牢牢地記住了,感覺作者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樣偉大高遠。記不清那一年開一個會,突然就見到了他,休息時上前搭話,不免有些緊張,但先生的平易近人立即讓我輕鬆下來。後來又見過幾次。04年我的《所謂教授》引起了一些反響,不久又見到先生,他對作品提了許多意見,當時很受感動,也受益匪淺。我第二部長篇小說寫成,我給先生打電話,希望他能寫個序言,他講了很多,意思是說好書沒必要讓人寫什麼,但我如果覺得確實需要,他就寫一個。我理解先生的意思,就按先生的意思不寫。此後我所有的書,都沒找人寫什麼。後來多次見面,他總要問問我的創作情況。有次先生在北大講學,我在北大上學的女兒和先生說了她是我的女兒,先生就一直記著,每次見面都要說起我女兒。這些年我很少參加活動,想想也好幾年沒見過先生,但他的文章常常看到,很為先生仍然文采飛揚而高興。萬沒想到今天突然看到先生去世,看了幾個朋友的微信仍然不敢也不願相信。但先生還是走了。願先生在天堂一切安好。

李學輝(作家,武威市文聯副主席,武威市作協主席)

天堂多一智者,人間少一良師。先生在10年間兩赴武威,一篇《涼州曲》,一篇《夢回祁連》,其對涼州之真情令人惋嘆!上世紀60年代,先生邂逅涼州,因諸多原因未能留之武威,每每談及,總感慨不已。在魯院,先生為我導師;在平素,先生為我良師,對我創作,總鼓勵有加。戊戌初一,先生髮簡訊,問及近期創作,對《國家坐騎》很是期待,並言及書一出即寄,今聞哀訊,淚涕滿襟,此非嬌情,實乃心中至哀矣!願先生在天堂安息!吾輩多加努力,以不負先生之厚望!

爾雅(作家)

去年五月在京,和雷容兄小聚,我提議說正好去看看雷先生。雷容說沒關係,又說雷先生略有感冒癥狀,「老爺子不喜歡別人看到他病了的樣子。」雷容兄當然也有不想讓我們勞神的意思。現在我後悔當時沒有堅持。雷先生對我扶掖甚多,在蘭州開會時,只要提及當下文學,他總會提到我,我們中的大部分人。他保持了可貴的童心,但他也對人生與日常生活有清醒的識鑒,他懂得如何維護我們脆弱的自尊。多年前我去魯院學習,雷先生事先就給魯院隆重推薦,讓我深感慚愧,我覺得經常辜負了雷先生的期望。《蘭州交通大學學報》上刊登過雷先生的一篇評論,是關於兆壽兄的小說《荒原問道》的,我把評論放在頭條,並加了編者按,還爭取到一小筆稿費。這是我能為先生做的一點小事。雷先生寫評論,寫散文,他早已經活在自己的文字里了。他比我們中的很多人要率真,快樂,清醒,自由。謝謝先生。爾雅。

任志明(西北師範大學傳媒學院教授)

驚聞恩師雷達先生今天下午突然辭世,不勝悲慟!

雖然沒有投到雷老師門下,因種種機緣,老師對弟子視為己出,多次耳提面命。先生的教誨與點撥至今猶在耳畔,永生難忘。尤其在博士論文開題時的教誨與斧正,使天資愚鈍的弟子豁然開朗,不再過分焦慮和壓力山大……感恩先生!

先生的新作《雷達觀潮》剛剛出版,遙祝先生一路走好!

李曉靈(蘭州大學新聞學院副教授)

雷達先生去世了。

四月果然是殘酷的。離京千里之外的蘭州,是雷達先生就讀的地方,是他故鄉天水所在地甘肅的省會,蘭大是他的母校。四月的蘭州花兒怒放,但卻陰風颼颼,黃土滿目。

追念先生的《皋蘭夜語》,那是迄今為止對蘭州最深刻的撫摸。念念不忘《王府井64號》,那沉重蒼勁的筆調是對北京中國的深情詮釋。

先生率真,蘭大畢業入職北京,有人嘲笑蘭州,說蘭州整個城市只有一個公園,公園裡只有一棵大樹,每到周末,蘭州人就都去公園去看那棵樹。先生聞言大怒,『你們胡扯,蘭州是瓜果城,怎麼會是那樣!』

先生有情懷,從扎尕那回來之後,興緻勃勃地說他如何在扎尕那的懸崖處方便,如何神速且準確地摁住了跌落在石頭上的手機。先生得意地說,『曉靈,我眼疾手快,一個『一指禪』』,死死摁住了手機!『』

先生驚艷於扎尕那的絕世美景,『天上的扎尕那』是先生對戴在扎尕那額頭的一顆明珠。但扎尕那不斷開發後的景象令先生憂心不已。先生說,以後再也不寫關於扎尕那的文字,也希望別人不要寫。

如今,那些凝重的文字還能怎麼樣呢?

人雖沒,文字卻可以燦爛,甚至永遠。

除了文字,先生還有生活。

先生愛打乒乓球,每次都是興緻勃勃。有一次,忍不住感慨,『雷老師,您這身體真棒!』先生大笑,然後孩子般地說,『千萬不要說我身體好,我們有朋友身體好,別人一贊,第二天人就沒了。』這情景宛如昨日。

雷達般敏銳的雷達,雷達般深刻的雷達,願這蘭大的春天、蘭州的夜色、西部的天空留下您雷達般永遠的聲音。

先生走好! 今夜註定是一個凝愁含悲的夜晚,蘭州黯然無語,天水淚飛如雨。

2018.3.31

趙武明(作家,蘭州晚報副刊報主任)

三月的最後一天,讓人黯然神傷!就在愚人節的前一天,老天真是開了個大玩笑——雷達先生駕鶴遠去。

晴天霹靂!早上九點十九分還和先生微信聊天,說他的新書《雷達觀潮》,還談及給我散文集作序的事,還問了一些事……問及先生的身體,他說,這幾天不舒 服,休息休息就好了!中午時分,我陪外地朋友去轉蘭州非遺館,聽蘭州鼓子。到蘭州秦腔博物館,專門還提及雷達先生喜好秦腔,並和他們聊了有關雷達先生對甘 肅文學的關愛和他的力作。大家對先生為當代文學發展作出的貢獻讚不絕口。下午應邀參加一個活動,室內燥熱,心情煩躁,有點心神不寧。翻手機微信時,忽然發 現朋友圈有關先生去世的消息,不由打了個激靈!怎麼會呢?真不敢相信!上午還和先生微信聊天,不會是假消息吧?我在惴惴不安中,反覆核實信息。還是難以相 信,於是我試著撥通了先生的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我是雷容(先生之子)。當我問及情況時,那頭回答是真的。我一時怔在那裡的,久久不能回過神來。只是喃 喃低語,不可能!不可能!

嘈雜聲終於驚醒了我,急忙回到坐席,打開一瓶酒,向著京城的方向,連幾祭三杯,算是對先生的聊以安慰!再看朋友圈,瞬間布滿了有關雷達先生的訊息,我 來不及細看。和報社溝通後,走進一個安靜的小屋開始寫有關先生仙逝的新聞稿。一邊寫,一邊回憶與先生相處的枝枝節節。認識先生源於他來蘭州參加省文學院的 一個活動。其間,午餐過後先生在賓館院內小憩時,我走近他。先生招手我坐他旁邊,聊起了甘肅的文學還有一些文學之外的事。隨後,我們便在有些活動幾次相遇 ,未曾想先生竟然記住了我。尤其是這些年,先生無論和我聊天還是電話時,他一再提醒我:還是寫散文或者評論,你沒時間和精力去寫小說,集中力量好好把散文 和評論寫好,多讀書,好好寫。

先生亦師亦友,每逢節日總會簡訊或微信發來祝福的話語,出版新書也總是相贈。我在報紙副刊上編輯了他寫的《皋蘭夜語》《新陽鎮》《費家營》《黃河遠上 》《夢回祁連》等一組有關甘肅、或者西部的散文力作,由於篇幅所限,刪改時總會惶恐地告知先生。可他總是說,我理解,沒事的,你看著刪吧!有幾次,作品刊 出後,他打來電話說,我的好多朋友看到了,反響不錯!今年春節前,有天上午值完夜班的我正夢周公,忽然電話響了,一看是先生的,馬上接起,先生欣喜地告訴 我,看到人民日報上刊發你的《雪落黃河》了,還有你的文學評論,不錯,有長進,好好寫。明天把《黃河遠上》給你快遞!我一時緊張得不知說什麼,連聲感激。 並問了先生的身體狀況,他說還好。沒過幾天,書到了,我給先生回了電話致謝。他說,你看完寫篇評論,以後你的路向評論發展,或許更好!等著看!春節和元宵 節時,又收到了先生的祝福信息。作為文學界的一位的德高望重的師長,他的悉心讓人不得不由衷欽佩。

身高為范,德高為師。這些年和先生的交往,受益匪淺。在文學界來說,「雷達」一直是勇猛而不老的標誌。在長達40年的文學批評工作中,他始終保持著敏銳而 精準的判斷力,活躍在文學現場,以靈敏的觸角見證著當代文學的發展。只要有先生的評論或力作,我總是會好好學習。他的作品凝練厚重,他的學識敦厚深淵。先 生留給我們學習的不僅僅是作品,更重的是人品。

斯人已去,空留悲慟。濱河路上花盛開,人間四月芳菲悲。

黃河遠去,先生永存!夢回祁連,且聽新陽鎮上聲戚戚。

弋舟(作家)

沒有開始文學創作之前,便對雷達先生的大名早有聽聞,蓋因他與我的父母都畢業於蘭州大學中文系,且是同班同學。父母與朋友們聊天,多有提及這位昔日班上「年齡最小的才子」,大人們說話,被我聽了去。後來自己提筆寫起小說,逐漸知曉文壇光景,才恍然將大名鼎鼎的雷達與自幼灌在耳朵里的那個名字聯繫在了一起。一個是初出茅廬的年輕作家,一個是德高望重的批評家,這兩者之間的關係,會有一套約定俗成的想像。但恰是因為多了這麼一層「聯繫」,對於雷達先生,我反而沒了面向權威時的退避之心與隔膜之情——卻也絕非造次的親近。相反,鑒於不言而喻的理由,跟雷達先生交往,我們竟少有圍繞文學的話題。

中國作協開我的長篇小說研討會,雷達先生騎著電單車來了,發言鮮有表揚,但也不是一貫地嚴正乃至嚴苛。我自知,自己寫下的所謂「長篇小說」,與先生內心那個「長篇小說」的標準有多遠的距離,於是,為他的「鮮有表揚亦不苛責」而感到溫暖。就是溫暖。那就像一個晚輩與一個長輩之間的情感方式:彼此或者在審美上各有所向,但依然葆有著人倫的寬厚。多年以來,雷達先生主持中國小說學會的年度排行榜,儘管我有幸數次登榜,但其間意外也是不少,譬如,自覺寫得不錯的,反而落了榜。可見,我的「自覺」是與先生的文學觀念存在著分歧的,更可見,我的水準是與先生的尺度存在著落差的。但我們不談。這種「不談」,不是鮮明立場的庸俗規避,我想,大約是某種比文學之事更為寬闊的限定導致了這種局面。就像,我其實從來不曾跟我的父親談論各自的文學態度。

每次見面,雷達先生只是跟我喟嘆他的同學、我的父母之命運多舛。

這是一個長輩跟一個晚輩可談的。於是,當我看到先生寫下的《韓金芳》,才會湧起熱烈與之交談的衝動。我跟他表達與交流的,是一個晚輩從中理解了父輩的心情。

雷達先生,正是我嚴格意義上的父輩。如今,他走了。我的手機上留有他發來的最後一條簡訊:弋舟賢侄,新年進步,再創中國文學的奇蹟。就我理解,這當然首先是來自一個父輩的新年鼓勵。若要自省,所謂「奇蹟」,許是先生對我這些年所獲評價持有的某種保留態度。但他從來胸有「中國」,也樸素而由衷地樂見一個晚輩在新的歲月里與中國的文學共同進步。就是這樣,在「中國」與「父輩和晚輩的倫理關係」之間,我從雷達先生那裡認領著理解父輩、理解文學、理解中國的精神資源。

李莉芳(蘭州大學文學院院長,教授,博士生導師)

懷念雷達老師

雷達老師是蘭州大學傑出校友。蘭大中文人都以他為驕傲,我個人的文學評論道路也深受他的精神啟迪。我現在特別懷念他在蘭大文學院擔任博士生導師的那幾年,隔一陣他就回家了,我們見面,聊天,談笑風生。他給學生做講座時,我總是坐在第一排,用心傾聽他對我國文學發展最生動的、在場的、前沿的分析與評斷。有一次聆聽時我還萌生了一個念頭,對他的文學批評應該展開系統整體的研究,和他談到我的這個想法時,雷老師謙虛的一笑帶過。其實我一直很有遺憾,自己由於學科所限,關注領域過於聚焦,不能在更深層面和他展開經常性的、持續深入的學術對話,但他還是每每給予我極大的精神鼓勵與支持。每次一見面,他遠遠就招手,爽朗的笑聲、親切的笑容撲面而來,「利芳,我又看到你在《文藝報》發的文章了,你在兒童文學領域很有研究啊,好好發展」。他不知,就這麼幾句話對我的學術發展影響有多大,因為我一直呆在一個小學科里不太能受到關注。他喜歡運動,總是那麼精神爽朗,和他在一起感覺到的只有活力與快樂,我現在還是想不明白,他怎麼能這麼早就離開我們。2013年6月1日,時任文學院院長的程金城老師牽頭在蘭州大學舉辦了「雷達的文學評論與中國化批評詩學建設研討會」,我也有幸參與了會議的組織,那次研討會開得很成功,熱烈隆重,對其批評貢獻形成了很多重要的共識性的思想與判斷。這才時隔幾年,他就這麼突然倉促的離開我們。3月31日下午6點聽說這個不幸的消息後,我就一直焦灼著,焦慮著,和班子成員商量,怎麼安排紀念他的活動,怎麼赴京送別他,我一刻也停不下來,這種感覺別人永遠無法理解與體會。31晚一夜做的都是送別雷老師的夢,夢見他在浩瀚的水面上,隨波飄揚。也許他從甘肅內陸走出,現在真的到了一個更浪漫更寬廣的文學水世界中,深深懷念雷達老師!

王元中(學者,天水師範學院學報主編,教授)

此時如何長語——悼雷達老師

雷達老師突然走了,走得太過突然,昨天下午同事告知時不能接受,過了一夜的輾轉反側、前思後想,還是不能接受!

彷彿是剛剛發生的事,因為參加李杜詩歌節的事,去年秋初的時候,雷老師來天水,有一日陪他吃飯,接他時在賓館的房間見訪客和電話不斷,我感慨說:師父,你何時才能閑一點啊?雷老師回我:快了,過兩年干不動了,我就回老家來,誰也不見,就和你們幾個說說話,談談讀書的事情。這才過了多少時間啊,陰陽相隔,雷老師想過的平淡日常的生活願景,就突然成為永遠的遺憾和奢望了啊!

內心裡不能平息的疼和痛,不僅因為雷老師是名人,他的光芒可以給我別人眼中的明亮;不僅因為他是我的鄉黨,他對於天水和我所在的天水師範學院給了太多的恩澤;也不僅因為他是著名的作家和批評家,對於他著述的一路閱讀,給了我個人太多的啟示……。不是,真的不僅僅因為是這些可以具見的事實,而是作為他的弟子和小朋友,在讀博和其後的交往之中,他身上所體現出的一個長者的溫愛、一個師者的明慧、一個知識分子的真摯和一個文學批評者的天下情懷並健康文風等這些無形的精神內容,在我意識到它們的擁有者或製造者不再能與我同在、給予我更為長久的關照之時的不願和不甘。

長歌當哭,是必須在痛定之後的。是的,萬千的思緒,百轉千回而又茫然無序,此時如何長語?一夜的哀和思凝聚而成的表達,概括老師一生的勞績,此刻我所能說的也只有這樣兩個不工整的句子:

出新陽,去金城,九曲赤子心腸,皋蘭夜語;

評經典,論思潮,一貫文宗風範,雷達觀潮。

雷老師安息。

張曉琴(西北師範大學教授,博士生導師)

雷達先生是我的恩師。2005年夏天,他受我的碩士生導師彭金山先生之邀來西北師大講學,其時他在蘭州大學做講席教授、博士生導師。此前,我讀過他的著作,十分敬仰。一時見到先生本人,心中更是激動,便表達了想考取他的博士之願,沒有想到他表示歡迎。後來我如願成了雷門弟子,可謂我人生之幸。先生在蘭州大學做博導十年,前後指導博士十餘人,這些同學現大都在高校工作,有不少成就突出。先生在學業上對我們要求非常嚴格,我們每每取得一點小小的進步,他便會把高興寫在臉上。我們遇到點挫折,他也會寬慰我們並耐心指導。而我們做學生的心裡就滿懷愧疚。在生活上,先生是個可親可愛的人。他生性率真,有時還有一點執著。他和我們一起駕車在西部大地野跑,一坐在駕駛座上就不讓別人。有一次,先生非要在深秋去祁連草原,結果遭遇冰雹雷電,他出奇地冷靜,冰雹之後,他一個人站在草原上看橫跨天際的彩虹。事後說起來,他說,世界還是很美好的。先生在蘭州大學時,不但關注我們這些學生,也極關注甘肅的文學創作和批評。一切都緣於他對故鄉的一片深情。

先生大半生在中國作協工作,因為工作關係,他將關注青年,扶植青年當作自己一大要務。我們去北京看望他時,說到某某青年作家的新作寫得不錯,他就和我們一起探討,作品為什麼好,好在哪裡。最後,他還不忘說一句,某某是我在魯院的學生呢!說這話時,他歡喜得像個孩子。然而,一切都成了回憶,先生今天離去,我們做學生的皆不能相信!心中悲痛無以言表!惟願先生走好,安息!

楊永康(作家)

突然,突然,太突然了。

昨晚正要下機關電腦,電話響了,是一位老師打來的,說雷達老師去世了,當時心裡就亂成了一套團。

雷老師是我魯院的導師。魯院高研討班保留了一個很好的傳統就是抓鬮確立導師制。方法是隨機匿名的。那天來了不少在京的期刊主編老師們,其中就有雷達老師。然後由魯院老師端著盤子一輪一輪地由導師們隨機抽取。我有幸被雷達老師抽中了。當時高興壞了。那時候雷老師並不熟悉我,吃飯的時候雷老師說,印象中我是寧夏的。

我們是四個月班,算起來很長,實際上很短暫的。

在京城期間與雷老師見過三次面。一次是雷老師講大課,一次是雷老師點評我們四人的作品。我們班雷老師的學生除了我還有武漢謝絡繹,西藏阿之,山東青梅。雷老師指定我為聯絡人。老人家那個時候在京的時候很少,所以約見一次時間老湊不到一起。點評我們作品那天雷老師早早就給我打電話了,自駕來的。說我們的作品的時候老人家中間停歇過幾陣子,感覺很累的樣子。心裡很是心疼。所以沒有事我盡量體諒他的時間安排。同學們想見的願望很急迫,到我這還是保留了一部分。

第三次見雷老師是將要離開北京了。很想再見他老人家一面,約好了時間,我就去了。北京找一座樓找一個街衢並不好找。只好一遍遍給雷老師打電話了。雷老師就一遍遍告訴我怎麼走。最後總算找到了雷老師的家。雷老師與師母早在家裡等著了。雷老師問了我不少情況,正好魯院這邊下午有事,加之看他老人家很累的樣子就早早告辭了。這是最後一次見雷老師。

在京時一直想請雷老師吃個飯,一直沒有如願。記得唯一的一次吃飯是上大課之後,我們一起請了雷老師。那天雷老師很開心,印象中還唱了一首西北小曲。還講了他剛到報社的事。

一年後的一天雷老師打電話來了,說永康我在蘭參加活動,給甘肅省委宣傳部長與文聯主席推薦了你,他們答應通盤考慮你去文學院的事。在京時雷老師問了我以後的打算,我簡單說了自己的一些情況,雷老師聽後說永康你到文學院倒挺合適的。沒想到他老人家還記掛著。

前年吧,魯院開會,再次回到北京,本來想去看看老人家的,因為某作家協會說好我在京駐會一年的,想著有的是時間,就沒有去看老人家。後來因為與自己的願望相悖,就沒有再去北京。誰知竟然成了與雷老師無法再次想見的終生遺憾。

一晃四五年過去了,一直留意著他老人家的信息,有他的信息說明他老人家的身體無恙,沒有他的信息心裡就挺擔心的。一直想著自己的新著出來後一定面呈他老人家看看,老愧疚沒有寫出讓他老人家看的東西。誰知昨夜竟然成了永訣。

天喪我師,天喪我師。

王新軍(作家)

懷念雷達

雷達老師逝世的消息傳來,我是不願意接受的。

記得那是2002年夏天,在第二屆焉支山文學筆會上,我與雷達老師第一次見面。白天活動期間,他的周圍幾乎被參會作家圍得進不去人,我是小字輩,貿然衝過去是不敢的。一次晚飯時候,我見他身邊人少,便過去向他敬酒。我剛剛報上姓名,他就脫口而出說他知道我,並說出了我當時被選刊轉載過的幾個中短篇小說的名字。那時候我的中篇小說《民考小香》剛剛被《中篇小說選刊》轉載不久,他重點說了幾句。最後對我說,在甘肅這樣的偏遠省份,一個作家寫出來很不容易,鼓勵我好好寫,把豐富的底層生活用文學的形式表現出來,既然已經寫成這樣了,就要拼一拼。那之後,有兩年多時間沒有再見面。那幾年我是真的憋了一股勁,想要寫出個名堂。轉眼到了2005年秋天,首屆「甘肅小說八駿」研討活動在上海舉行,在上海浦東的一家酒店見到剛剛出版的《上海文學》第9期,突然發現我的小說後面,配發了雷達老師談我小說的評論文章,我真的不敢相信,不敢相信名冠文壇的雷達先生,會屈尊閱讀一個小字輩的小說,並進行評點。那年深秋,聽說雷達先生在蘭州大學講學,我打電話給雷老師,說想請他吃個飯,以表達一個晚輩的謝意,更重要的是能夠當面聆聽教誨。吃飯的事他自然是婉言謝絕了,但在改天,我卻接到了當時省作協常務副主席郭浚卿的電話,說省作協要接待一位大家,要我作陪。如約到了飯店,宴請的貴賓卻是雷達先生。那時候我年輕,席間除了自己的那份酒,別人的也能代喝一些,但那一次,我卻喝得矜持,時刻注意聆聽雷達老師對全國創作形式的觀察和作家作品分析。也是在那一次,他對我講了小說虛與實之間的辨正關係。第二年秋天,廣東東莞首次對外簽約創作項目,我簽約後,每次在東莞參加文學活動,都能與雷達老師會面。其時他已退休,東莞方面聘請他做一些文學方面的策劃工作,他雖然很忙,但十分儘力。後來我在上海作家研究生班和魯迅文學院學習深造,雷達先生都是我們的授課老師。他跟蹤新時期中國當代文學,特別是對中國當代小說的研究,在國內無有比肩者。

雷達老師乒乓球打得非常好,每月總要約幾場球的……

兩年前散文集《黃河遠上》,讓我們認識了評論家雷達的另一面,3月30日《雷達觀潮》剛剛上市……我真的不願意相信才75歲的雷達老師會離開我們。

2018年4月1日上午 於玉門匯元

唐翰存(青年評論家,蘭州交通大學副教授)

30日中午,下樓吃飯時,收到雷達老師發來的一條微信:「責編在推我新書,請多批評!」我回信:「還沒見到新書。」我接著又補了一句:「完了我從網上買一本,雷老師不麻煩寄了!」雷老師說:「也好,我連寄書都寄不動了。」

31日晚上,同樣也是吃飯時,翻開手機,突然看到一位朋友有人發「雷達先生走好!」我心裡突的一下,感覺桌子上的涮肉鍋爆炸了!再翻,朋友圈裡關於雷達老師去世的消息,已經鋪天蓋地。

僅僅一天之隔,好好的雷老師怎麼就走了?!

問兄長徐兆壽,說是心臟病。

可是我從不知道他有心臟病。我知道他的肺不好。2015年夏天來蘭州作「金城大講堂」,一下飛機就感到不適,直接被送往省人民醫院。我們一行人大汗淋漓趕到病房,雷達老師正坐在病床上,正和守護人員聊天,一看見我們來了,他竟笑呵呵地說:「來啦?把你們擔心壞了吧!」

就是那天在病房裡,雷達老師談到我申報「21世紀文學之星叢書」的一本評論集,說書稿這次充實得不錯,體例上也清晰了,如果不出意外,今年就給你出了吧。後來就真的出了。他負責編定和寫序。他對書稿提了一些建議,包括書名,開始覺得有待斟酌,後面說就「一對青白眼」吧,畢竟醒目,有個性。他寫序言,提前給我看,有的地方和我商量,後來他轉給《文藝報》發表了。在序言中,那些讚譽和肯定,我受之有愧。那些意見,一針見血,令我驚醒。他說:「他對他所生活的甘肅的小說家和詩人們的評論比較到位,為此付出過不少心血。但我總感到,他的研究領域還可以更開闊,他可以涉筆一些屬於整體性的更為複雜的時代美學問題。現在的手腳還沒有完全放開。我們期待,唐翰存寫出更多更好的文章。」

從此,我就銘記雷達老師的話了,要放開手腳去寫。

今年春節期間和他簡訊聯繫,他還誇我的一篇評論,犀利有文采。我說,您不是讓我放開手腳嘛。

我怎麼也沒想到,今天,雷達老師就這麼突然和我永別了,和所有的人永別了!

2018年3月31日晚

剛傑·索木東(詩人)

晨曦里的一棵樹(20)

——悼雷達先生

無需說出太多的惋惜與悼念

親手送別過至親之人者

都已懂得,溫潤人世

需要坦然面對的生死輪迴

有誰真正能給你蓋棺定論?!

其實,每一份讚譽上面

都鐫刻著想被放大的名字

又一個晨曦,如期而至

二月十五的圓月已在西方隱去

四月一日的人群,又將說出

蓄謀已久的謊言

「我唱著跳著到藍天上去,

並不向慷慨的藍天求饋贈」*

惟有那些落地生根的文字

已在風中,慢慢傳頌

一支丁香盛開在黃河兩岸

眾聲鼎沸之處

真的已經無緣消受

能夠柔軟內心的那顆露滴了

那麼,清明來臨的時候

再多的祭拜,對你而言

又有什麼意義?!

*摘自伊丹才讓詩歌《母親心授的歌》

2018年3月31日子夜於流珠齋

來源:非常道傳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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