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諱疾忌醫」還是「小題大作」？
我不太常生病。但每次生病都會有一段跟別人不太一樣的經歷。
上一次去急診室應該是兩年前的國慶假期，那個時候才剛到 SMS。假期，運動很多，跑步和健身交替進行。
突然一天早晨，我發現自己出現了四肢乏力和深色尿液的表現。十幾分鐘後，我的內心告訴自己，我很可能患上了橫紋肌溶解，一邊打電話給老媽，一邊準備醫保卡和病曆本。
很快，我就打車到了一間急診室，大概是 Level 1 Trauma Center 那樣的大型急診室，也是國內外都有聲譽的一間國際急救中心。
到了分流站，護士問我哪不舒服，我不太記得我說了什麼，但我記得我當時說了「醬紅色尿液」這個表述。這個表述是醫學教科書上對於橫紋肌溶解經典的癥狀描述，是肌紅蛋白尿的表現。
護士的表情有些微妙。後來見到了醫生，開了動脈血氣、心肌標誌物、肝腎功能、凝血、尿常規、血常規和心電圖。
經過檢查，乳酸和心肌生化標誌物稍有升高，應該算是「運動過度」了。
今天則有些不同，算是「有預謀」的造訪了。
一個是眼睛。連續一段時間，大概近來一兩周，眼睛都覺得很不舒服，還會不自主的流淚，無論是平常看書還是晚上睡覺，都會有眼淚不自主的流出。
會不會是青光眼？
我發簡訊給老媽，讓她預約了周末的眼科醫生。
眼科醫院的人總是不多不少，而且隨處可見因為孩子近視不斷責備孩子的家長，讓人感覺很不舒服。不過預約挂號的好處就是不用等待太久，就見到了醫師。
因為預約得太晚的緣故，只有特需門診的專家號了。
醫師檢查了眼睛，發現淚道、淚點沒什麼問題，但是眼底鏡檢查卻發現了異常：
非常高的杯盤比
我幾乎沒有眼科的基礎知識，甚至沒聽過杯盤比這個詞，但從醫師的驚呼當中聽出了一絲震驚。然後，實習的醫師 (專家上門診的時候有時候會帶學生) 也來看了看眼底。
這個時候，專家對學生說，先開個眼壓再做淚道沖洗。
我說，果然是青光眼啊。
然後實習醫師就不停地追問我為什麼會知道眼壓跟青光眼有關係、為什麼會覺得自己可能需要到眼科醫院來做檢查之類的問題，還問我家裡是不是有青光眼的病人，所以才會這麼 sensitive.
我說沒有。其實確實沒有，我只是上小學的時候看過一例青光眼的病例，後來又知道眼壓和青光眼的一些關係，這次來看病前也是擔心是青光眼，所以就做出了這個推測。
眼壓的檢查和淚道沖洗都做了，眼壓並沒有升高。
專家覺得有些不敢相信——當然，青光眼也不一定伴隨眼壓升高，眼壓升高也未必是青光眼。因為醫院的原因沒有辦法做視野檢查，又建議我去做了OCT (光學相干斷層掃描，一種檢查眼底疾病的先進手段) 檢查。
然而還是沒有什麼異常。
基本排除了青光眼的可能，年底再做一次複診，不適隨診，開瓶眼藥水，這一段就醫旅程就這麼結束了。
看完眼科，接著去了一趟急診室。
之所以會去急診，是因為今天的病情突然有些發作。周四的時候感覺心臟不舒服，還持續了挺久，認為自己是勞累性心絞痛，就沒怎麼搭理。但今天去上課的路上，突然感覺胸部又開始不適，出現胸悶，想起之前出現了流鼻涕和咳嗽的癥狀，不會是心肌炎吧。
因為恰巧認識這間急診室的醫師，所以問診過程要比普通的患者輕鬆一些。胸悶、否認壓榨樣疼痛和針刺樣疼痛、呼吸道卡他癥狀、無發熱，然後查體。
我主動問醫師要不要開個心電圖和心肌標誌物查一查，畢竟想排查一下，他說如果想的話可以吧，還說，做完心電圖給他看一眼，如果沒問題再等實驗室檢查的結果。
和我預想的T波壓低或各種心律失常不同，心電圖非常正常，老爸決定帶我先去吃個飯。
在吃飯的過程中，我又開始擔心自己會不會是膿毒症或是心衰，想進一步做一下 hscrp、ntprobnp 和 pct 的檢查，不過另一位醫師朋友的意見是：沒必要。
吃完飯回來，實驗室檢查的結果也沒有異常，除了 myo 稍微低一點以外，ctn、ck、ckmb、ast、ldh 都沒什麼問題。寫個病例，就回家了。
傳說在醫學院會有這樣一種風氣，臨床課學到什麼病了，校醫院就會有很多查這種病的學生。比如，內科學了高血壓，校醫院門口量血壓的就可以排一條長龍。
有人稱這種病是「醫學生綜合征」，會對自己的癥狀過度解讀，甚至會因為這種心理而產生非生理原因的癥狀。
對於眼睛，我倒不覺得我有多麼 overreacted，畢竟流淚的問題已經持續了蠻久，眼科檢查雖然沒能查出明確的原因——只能懷疑是高度近視引發的癥狀。醫師對於癥狀最初的判斷也支持了我的反應。
對於心臟，可能是因為從小讀過太多爆發性心肌炎的病案報告 (Case Report)，對於這種病有一種天生的恐懼感，雖然可能性很小，但仍然不願意放過這絲可能——如果真的是爆發性心肌炎，不使用 ECMO 的死亡率非常高。
我覺得我是得到了非常好的 medical care(翻譯成醫療關照或許不合適，所以用英文) 的人，而且我也是非常知道何時去 seek medical care的人——雖然有時候會過度敏感，但對於每一種嚴重的疾病來說(橫紋肌溶解和心肌炎都可以致死，青光眼可以致盲) 來說，寧願沒有也不要漏過或耽誤。
現實生活中的許多人是：諱疾忌醫、不了解醫療知識、不相信醫師、不會在其實有必要看醫生的時候意識到需要去尋求醫療幫助。
你不會看著比平常稍微深一點的尿液，聯想到前幾天你運動過度，昨天四肢乏力，這可能是橫紋肌溶解的徵兆，你更不會想到，橫紋肌溶解可能導致 AKI 或者知道使用教科書上的標誌性語言。當然，最重要的，就算你想到了這麼多，你也不會衝下樓打一輛計程車把自己送進急診室。
當然，也有一些患者因為某些原因，比如醫保體系、所在的地域或是家庭經濟原因，沒有辦法接受合適的診療。
如果說我要給讀者提供一些有關就醫的意見，我覺得會是這樣的：
如果身體有任何不適，不要訴諸於搜索引擎 (尤其是某度)，可以去靠譜的醫學科普網站，比如丁香醫生或 WebMD 上查詢相應內容。如果確實認為自己有需要，及時就醫。
並不是每種疾病都需要掛「專家號」，許多疾病都可以直接找普通的主治醫師看診，只有疑難雜症或特別需要的情況才需要找專家。這樣節省了醫療資源，也節省了診費。(我從不認為中國的診費有多貴，至少和國外相比已經非常便宜，但主治醫師確實還是比主任醫師要便宜一些)
如果醫生建議你做什麼檢查，最好聽從醫生的建議。比如，心肌炎可能表現為單純的感冒和胸部不適，心肌梗死可能表現為胃痛甚至牙痛，在一些患者身上需要進行一些檢查來排除致命性疾病的可能。
有時候你的醫生朋友可能不如你的主診醫生更了解你的病情，不要輕易地通過「微信問診」的結果去質疑、反對甚至詆毀你的主診醫生的診療過程和診療水平，更不要上升到「醫德」的水平。
all in all, 聽醫生的。
心絞痛患者常使用的硝酸甘油不可用於青光眼患者，否則可能造成眼壓升高，如果你對心內科的疾病足夠敏感，你應該已經意識到了這一點，這是我的兩種「疑似疾病」之間的神秘聯繫。
注意 Caution
出於保護隱私、避免濫用的需要，本文中所提供的過程與真實情況有輕微修改，或者故意使用了特別的醫學術語。
不要將本文用於對你或其它人就醫過程的對比、參考，每個人的病情都有所不同，每個醫師的診療思維也可能有所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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