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軍炊事兵物語——艦隊出擊

士兵的餐桌

結束在宿毛灣的訓練後，「霧島」號又先後前往鹿兒島和大分的佐伯灣，並從那裡數次深入太平洋展開訓練。在那段時間裡我經常聽到天空中傳來一陣陣飛機引擎聲，由遠及近，接著又漸漸消失，不久之後又再度響起，一天中要經歷好幾回，事後想來一定是當時正在鹿兒島訓練的海軍飛機以「霧島」號為目標進行模擬投彈，看來那個時候海軍已經決心與美國開戰，因此展開縝密緊張的戰前訓練和作戰準備。回想起來，「霧島」號應該是在佐伯灣編入奇襲珍珠港的機動部隊。

1939年4月，在宿毛灣停泊的「霧島」號戰列艦（左）和「赤城」號航空母艦（右），兩艦後來都被編入機動部隊，參與珍珠港奇襲作戰。

大約在11月中旬，「霧島」號再度進入佐世保港，緊張的臨戰準備作業持續多日。之後「霧島」號單獨出航，駛向大洋。雖然不知道軍艦開往何處，但我能感覺到天氣越來越冷，由此判斷軍艦正由南向北前進，而我們還穿著夏裝，自然感到寒冷。軍艦上的氛圍也與往日不同，甚至接到「全員準備午休」這種聞所未聞的命令。隨著軍艦的北上，我們的夏裝也終於換成了冬裝。

後來我才搞清楚，當時「霧島」號正和其他編入機動部隊的軍艦一樣，隱秘地前往南千島群島的擇捉島，那裡是珍珠港奇襲作戰的出發地，整個行程中艦隊都保持無線電靜默，艦隊的行動可以形容為躡手躡腳，這是毫不誇張的。不過，無論艦隊採取何種路線和方式集結，我們炊事兵還是和往常一樣，繼續進行炊事作業，老兵們也不會討論軍艦的去向，時間就在一天接一天的靜默航行中流逝了。

這幅繪畫表現了1941年11月下旬日本海軍機動部隊在擇捉島單冠灣內集結的場面。

在從佐世保出港數天後，我感到「霧島」號停航了，可是並沒有聽到入港的喇叭聲。剛好那天輪到我所在的組做早飯，因為工作關係我登上甲板，眼前出現了一座白雪覆蓋的島嶼，此時「霧島」號正停泊在擇捉島南岸中央的單冠灣內，一同入港的還有另一艘戰艦，但我已經不記得它的名字了。第二天早上，我愕然地發現海灣內已經擠滿了大大小小的數十艘戰艦，不知什麼時候整支艦隊都湧進了單冠灣，當時的我不知道將要發生什麼事。11月的千島群島已經是天寒地凍了，但是我們一直在蒸汽升騰的廚房裡工作，倒也不怎麼感到寒冷，但是在露天甲板上值勤的兵科士兵們肯定凍得夠嗆。

1941年11月22日在單冠灣內集結的機動部隊艦船，最左側就是「霧島」號，近處的航空母艦是「加賀」號，該艦後面還能看到「比睿」號戰列艦。

在艦隊集合後不久，我印象中可能不到一天時間，在單冠灣內的機動部隊就全體拔錨起航了。在航行途中，我找個機會登上甲板觀望艦隊的浩蕩陣容。「霧島」號的姊妹艦「比睿」號一同出擊，與2艘戰列艦並行的是4艘大型航母「赤城」、「加賀」、「飛龍」、「蒼龍」號。在戰列艦和航空母艦的外側，還包圍著多艘巡洋艦和驅逐艦，包括輕巡洋艦「阿武隈」號、驅逐艦「谷風」、「浦風」、「磯風」、「濱風」號等。這些是我站在「霧島」號甲板上能夠看到的戰艦，而在我目力所及範圍之外，還有航空母艦「瑞鶴」、「翔鶴」號，重巡洋艦「利根」、「築摩」號，以及由「極東丸」、「健洋丸」號等油船組成的補給部隊。據說，機動部隊從先頭艦到殿後艦的距離大約相當於從大阪到名古屋，我們不可能全都看到。

這幅繪畫表現了機動部隊的航母群向珍珠港開進的場面，近處左側為「赤城」號，右側為「加賀」號，遠處的2艘航母為「飛龍」和「蒼龍」號。

艦隊從單冠灣出發後，一直向東航行，因為時區的原因，白天變得長了，甚至在太陽還沒有西沉時我們就要上床就寢。我們這些主計科的炊事兵對於航海術一竅不通，完全被這種時間上的變化給搞蒙了。在機動部隊以夏威夷為目標出發五六天後，海上颳起了颱風，就連3萬噸的「霧島」號都在波濤中一會兒橫搖，一會兒縱搖，一刻也不得安穩，劇烈的搖擺甚至導致某座副炮的電源發生故障，一度引起艦內的騷動。當時我想，「霧島」這樣的大艦都搖晃得如此厲害，那些千把噸的驅逐艦豈不像浪濤中的樹葉一般？後來，我查閱了相關的歷史記錄，得知那時剛好在東京召開了最後一次御前會議，做出了對美開戰的決定。對於需要隱蔽行蹤的機動部隊而言，這場颱風可以說是一場「神風」，極大降低了艦隊與其他船隻相遇的幾率。

就算軍艦在風暴中晃個不停，我們也不能停止炊事作業。就在颱風肆虐的那段時間，發生了一件讓我終生難忘的事情，那就是前往醬油庫取醬油。醬油是我們每天都要用到的重要調味品，平時我們會從醬油庫中取出一周使用的量備用，可是偏偏在颱風最猛烈的時候，廚房裡的醬油用完了，於是在當天做完午飯要吃的煮魚後，主計科的所有值勤人員都加入到「醬油大作戰」中。如果在平時，取醬油並不是什麼困難的工作，可是在艦體不斷搖晃的此時，這項工作真得像作戰一樣危險。

「霧島」號的醬油庫設在艦體前部的底艙甲板，通往醬油庫的垂直通道要穿過中甲板、下甲板等多層甲板，在光線不好的情況下打開通道艙蓋往下看，就像是一口深井一般望不到庫房。這條通道猶如煤礦中的豎井，而且沒有電梯，只有直上直下的梯子。在平時取醬油都是利用架設在艙口的滑輪和繩網，將底艙的醬油桶直接吊上來，但在艦體反覆搖擺的情況下沒法進行吊運作業，只能靠人沿著梯子爬上爬下，用手提著桶取出醬油。軍艦上的醬油都裝在一斗的木桶中，非常沉重，即便在平穩的地面上提著都很費勁，更不要說在前後搖晃的梯子上了，一手提著桶，一手抓住梯子，小心翼翼地往上爬，那實在是驚險。如果有個閃失，必定會連人帶桶一起掉進底艙，摔得粉身碎骨。如果那種事情真的發生，那麼寄到我家裡的陣亡通知書上會這樣寫道：「高橋三等主計兵在西太平洋的戰鬥中為了取醬油而壯烈戰死。」

就在與猛烈風暴的搏鬥中，機動部隊奮力向東前進，在抵達某個地點時開始向南轉向，一步步地逼近夏威夷。

下期預告：在機動部隊駛向夏威夷途中，廚房裡的主計兵們都以為這不過是另一次演習而已，直到突襲開始，他們才意識到戰爭真的爆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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