鷗，杜甫的信仰

但凡是文人騷客，總需有點東西來標榜自己的志趣。而我們的杜甫同學，就極為偏愛鷗這種生物。感興趣的各位可以自行翻檢一下他是有多熱愛鷗。比較出名的幾句我都不拿出來了。什麼相親相近水中鷗，什麼但見群鷗日日來，在夔州的時候，他又來了：錦纜牙檣起白鷗。這倒不奇怪，畢竟他自己就是杜小鷗嘛。

不過，在具體聊我們的小鷗之前，我想先聊聊幾匹瘦馬。

房兵曹胡馬

胡馬大宛名，鋒棱瘦骨成。

竹批雙耳峻，風入四蹄輕。

所向無空闊，真堪托死生。

驍騰有如此，萬里可橫行。

本詩是杜老爺子真正的早期作品，現在所謂的早期作品，大部分是天寶十三載以後的「早」。從這首詩裡邊，我們能看到這個小夥子的豪情（吹牛不上稅）。杜甫認為，馬要瘦瘦的才好。「竹批雙耳峻，風入四蹄輕」

竹批就是竹子劈開的樣子，那玩意是尖尖的，被戳一下還流不少的血。我們說，唐人尚肥，他們畫的人是肥的，畫的馬也是胖胖的。當時有個畫家叫韓干，就被杜甫批了：干惟畫肉不畫骨，忍使驊騮氣凋喪！意思就是說，韓干畫馬胖得那個樣子，他怎麼忍心讓寶馬看起來那麼垂頭喪氣！

所以我們說，杜甫肯定喜歡瘦瘦的馬。

這可能和他自己很瘦有關，李白不是說嗎：借問別來太瘦生，總為從前作詩苦。

他的老婆楊氏也瘦：衾裯稍羅列，瘦妻面復光。而鷗這種鳥類看起來清瘦，精幹，正合他的胃口。所以在他的詩裡面，鷗經常性的出現，甚至把自己比作一隻快活的小鷗，也是不無道理的：飄飄何所似，天地一沙鷗。

他在給韋左丞丈的一首詩裡面，又吹起來了，說自己要致君堯舜上，說自己是下筆如有神。本詩的結尾，也是一句鷗，他又把自己當成了鷗：白鷗沒浩蕩，萬里誰能馴。你看，白鷗在雲間翱翔，沒有一切束縛，多NB！只可惜，他被現實把臉都打腫了。

在前一篇文《草堂賦》裡面，我說杜甫是「二十有四，仵下功第」，當時是開元二十三年（或者是二十四年，鄺建行有過一番考證），這回的打擊讓他直到天寶十載才去參加考試。

結果又來了個野無遺賢，這次是真的涼涼。杜甫實在等不了了，在四十歲那年獻了三大禮賦，「玄宗奇之」，行，你丫就等著授官職吧。他最開始被授的官職是什麼呢？河西縣尉。這個官一般是幹什麼呢？拜迎長官，鞭撻黎庶。好朋友高適說：心都碎了。這真不是人乾的事。所以他就沒有接受這個官職：不拜河西尉，凄涼為折腰。

你看，他是真的把自己當成了白鷗，並在向這方面做！當他還是小鷗的時候，他的理想是什麼？是致君堯舜上，是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那樣的激昂！這個河西尉，真是對我們小鷗同學的侮辱。

我讀杜甫，最大的一個體會就是他的實在。你看李白，他寫大鵬賦。可尼瑪大鵬是莊子的腦洞。杜甫就不一樣，他寫個雕賦。雕這種鳥可是實實在在的。所以，當他遇到鷗這種輕快而又美麗的鳥時，他自然要大書特書，要讓鷗來承載他的豪邁。當然，這裡所提到的鷗，實在是太過於淺薄了。你想，秋興八首這組詩甚至要讓迦陵先生出一本書。如果要深入，就要寫特別多才理得清。比如仇兆鰲的杜詩詳註，但那實在是太麻煩了。所以我一直認為，把杜甫作品徹底理清，很難，他有一句「老大意轉拙」，我覺得寫一篇這個文章來說杜詩和鷗的聯繫，也是「意轉拙」。畢竟人家自己覺得自己是一隻白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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