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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原真實的倉央嘉措,夾在康熙噶爾丹間的悲劇大師,令人唏噓!

文:楊光耀(微信公號讀史專欄作者)

每一段歷史,都不會像書上記載的那麼簡單。

自從《非誠勿擾2》里的那首《見與不見》大火以來,它「傳說中」的作者六世達賴喇嘛倉央嘉措一下子就成了諸多「文藝青年」追捧的對象。隨後,署有他法名的各類「情歌」也紛紛問世,在網路上瘋狂傳播。再到後來,這位在藏傳佛教中無比神聖的「觀音化身」乾脆就變成了一個放蕩不羈,甚至可以為了「愛情」而「還俗」的「最美情郎」。

人們盲目地追捧與一廂情願的臆想創造出了一個荒謬的愛情傳說。

其實,在藏語中,倉央嘉措的詩作被稱為「倉央嘉措古魯」,所謂「古魯」是「道歌」的意思。

也就是說,倉央嘉措的大多數作品其實是具有宗教意義和勸世意義的詩歌。至於網上盛傳的《問佛》、《那一世》以及《見與不見》,完全就是偽作。即便是廣為流傳的「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也並非倉央嘉措原筆,而是譯者曾緘先生在對原詩理解的基礎上「續寫」的。

如今的倉央嘉措,已逐漸被這些似是而非的「緋聞」「情詩」所淹沒。但真實的他,卻是個在政治鬥爭中痛苦掙扎了一生的活佛,所以,他根本不會去縱情聲色,放浪形骸。

事情還得從他的「前世」——五世達賴喇嘛羅桑嘉措說起。

活佛前世:並非「雪域最大的王」

羅桑嘉措在位時代,格魯派信仰在西藏及蒙古諸部漸有一家獨大之勢,但其他教派(寧瑪、噶舉、薩迦等宗派)並不甘心就此式微,遂聯合當地的封建領主迫害格魯派。

明崇禎八年(1635年),五世達賴喇嘛羅桑嘉措四世班禪羅桑卻吉抱著最後一線希望,致信于格魯派信徒甚眾的衛拉特蒙古(明末清初,曾經在明朝西北稱雄一時的瓦剌,逐漸分裂演變為準噶爾、和碩特、土爾扈特、杜爾伯特四部,並組成了「衛拉特聯盟」,清廷亦稱之為「厄魯特蒙古」),希望他們能夠入藏「護法」。

崇禎十年(1637年),和碩特部首領固始汗率領衛拉特聯軍進入青海,殺喀爾喀蒙古青海派首領卻圖汗,並其部眾;十三年,擊滅康巴地區的白利土司;十五年,進兵日喀則,消滅信仰噶舉派的藏巴汗政權。

至此,格魯派在固始汗的幫助下,在西藏確立了「獨尊」地位。

不過,固始汗當上了五世達賴的「護教法王」之後,卻並沒返回自己的老家天山一帶繼續放牧,反而把汗廷遷到了日喀則——其實固始汗當初決定南下「護法」的時候,就是沖著擴張地盤來的。

眼見蒙古人就要反客為主,羅桑嘉措借著自己的宗教影響力跟固始汗展開了討價還價。最終,各方勢力經過妥協達成了一致:

達賴班禪擔任西藏地區的最高精神領袖;固始汗掌握最高世俗權力,同時設立第巴(又譯作第思)一職,輔助達賴執掌世俗權力,並負責達賴與和碩特汗廷的聯絡——這便是由達賴、班禪、和碩特汗王及第巴四巨頭共治的甘丹頗章政權。

當然,雖說是「四巨頭共治」,但實際上,掌握著武裝力量的固始汗權力最大,甚至連第巴的任命都要經其同意,這使得羅桑嘉措頗為忌憚。

清順治十三年(1656年),固始汗病逝,其後的兩代繼任者能力平庸,羅桑加措便看準機會擴張權力。同時為了打擊和碩特汗廷,他開始尋找新的同盟,並培養了一位強力的第巴作為助手——此人便是桑結嘉措

桑結嘉措在歷史上是個爭議很大的人物,在清廷看來,他是個居心叵測的野心家;但對於格魯教派來說,他卻是達賴系統的忠實守護者。

桑結嘉措八歲起跟隨五世達賴羅桑嘉措學習佛法,因其能力出眾,聰明過人,深得羅桑嘉措的喜愛。

康熙十八年(1679年),26歲的桑結嘉措被五世達賴羅桑嘉措正式任命為第巴。為了提高他的權威,羅桑嘉措甚至宣布,桑結嘉措與自己的地位相同。

羅桑嘉措本想著在桑結嘉措位置坐穩之後,師徒二人聯手干出一番事業,卻沒想到自己會出師未捷身先死——康熙二十一年(1682年),五世達賴喇嘛羅桑嘉措在布達拉宮圓寂,享年66歲。

此時,桑結嘉措還不到三十歲,坐上第巴的位置也才三年,沒有師父的支持,他根本無力與和碩特汗廷周旋,更無法在蒙古各部中縱橫捭闔。

為了挽回劣勢,桑結嘉措做出了一個重要的決定——隱瞞五世達賴圓寂的消息,繼續借用這位活佛的崇高威望來掌控局勢。

雖然隱匿了五世達賴的喪訊,可桑結嘉措還是秘密地派了人去尋找達賴的轉世靈童——倘若某一天東窗事發,他還能請出靈童給各方一個交代。

康熙二十四年(1685年),桑結嘉措的密使在今天西藏與不丹交界的鄔堅嶺找到了一個名叫計美多吉協加袞欽的兩歲男孩,經過一系列測驗,這個男孩被最終確定為五世達賴的轉世靈童,也就是我們熟悉的六世達賴喇嘛倉央嘉措

倉央嘉措被找到之後,一面跟桑結嘉措派去的僧人學習格魯派教法,一面被嚴格而秘密地保護起來,他每天能見到的人大概除了給自己上課的老師,就是侍衛和僕人,偶爾可能會見到桑結嘉措跟自己的父母——所以今人傳說他在故鄉有一位「青梅竹馬的戀人」,完全就是子虛烏有。

找到了轉世靈童,桑結嘉措總算是鬆了一口氣,但沒過多久,就來了更大的麻煩——他的新盟友準噶爾部與清廷開戰了!

另一個活佛的傳說:梟雄的崛起和隕落

當年,在格魯派生死存亡的關頭,帶著求救信前往衛拉特聯盟求救的人,也是一位格魯派高僧——四世班禪的師父溫薩三世活佛(又譯作尹咱呼圖克圖)。

溫薩活佛在完成求援任務,準備返藏之時,許諾在圓寂之後轉世成為準噶爾部首領之妻玉姆夫人的兒子。

明崇禎十六年(1643年),溫薩活佛在西藏圓寂,次年,玉姆夫人果真生下一子,這個男孩立即就被認定為溫薩三世的轉世靈童,也就是後來的溫薩四世活佛,實際上他還有一個更響亮的名字——噶爾丹!

清順治十三年(1656年),噶爾丹入藏求學,在這期間,他先後跟隨四世班禪和五世達賴學習佛法,因其身份特殊,受到了達賴的悉心培養。

康熙五年(1666年),噶爾丹隨母親離開西藏,返回準噶爾部(根據清朝方面的史料記載,噶爾丹是在1670年返回準噶爾的,但俄國方面的材料顯示,1667年至1669年,噶爾丹已經在準噶爾掌握一定的權力了,並且曾兩次接待沙皇的使臣)。

臨行前,五世達賴贈給他一串珍珠念珠,並囑託他回去要努力弘法——其實就是要利用噶爾丹「活佛」的身份控制準噶爾部,以打擊和碩特汗廷。

康熙九年(1670年),準噶爾部首領,噶爾丹之兄僧格在政變中被殺。噶爾丹迅速集結部眾消滅政敵,成為了準噶爾新一任首領。

值得一提的是,噶爾丹的「活佛」身份讓他在戰爭中佔了不少便宜。根據史書記載,噶爾丹討伐政敵車臣台吉的時候,曾親率騎兵衝鋒陷陣,敵方沒想到這位「活佛」竟親自躍馬持槍衝殺過來,一時嚇得不知所措,結果全都「棄弓矢,下馬趨拜降」。

噶爾丹就這樣輕而易舉地擒殺了車臣台吉。

重新統一準噶爾部的噶爾丹,並不滿足於只做一名「洪台吉」(蒙古部族首領稱號,為漢語「皇太子」之音譯,其地位僅次於可汗),事實上,他的野心要大得多,按照俄國歷史學家的說法,他要「建立一個以喇嘛教為國教的大蒙古國」。

為了實現野心,噶爾丹和謀士們實施了「遠交近攻」的戰略。所謂「遠交」,就是指向清廷稱臣納貢,表示恭順,消除清帝的疑慮;「近攻」則是向西擴張,擴充實力。

此後十餘年間,噶爾丹將新疆、中亞地區幾乎全部納入版圖,成為了割據一方的霸主。

當然,噶爾丹的計劃也得到了達賴方面的支持。康熙十七年(1678年),五世達賴羅桑嘉措授予噶爾丹「博碩克圖汗」的稱號。此時噶爾丹已還俗,但這並不意味著他放棄了活佛的身份。

幾年後,第巴桑結嘉措又促成噶爾丹和青海和碩特部(固始汗入主青藏高原後,將汗國分為兩個部分,長子跟隨他留在西藏主政,其餘諸子仍在青海游牧,且兩派之間互不干預。)的聯姻,為準噶爾部的西征解除了後顧之憂。

噶爾丹基本實現西征戰略後,便開始了「東進」——也就是與清廷爭奪喀爾喀蒙古(今日內蒙古的一部分及蒙古國)。為此,他還與在西伯利亞地區擴張的沙俄結成同盟,兩路夾擊喀爾喀。

康熙二十七年(1688年)一月,噶爾丹率領十萬鐵騎東征,喀爾喀諸部不敵,遂向清廷求救。當時,清廷正與沙俄就邊境問題交鋒,不願再啟戰端,於是下諭旨令達賴(此時五世達賴實際已圓寂,由桑結嘉措主政)出面調停戰事。

估計康熙皇帝並不清楚達賴與衛拉特各部間複雜的關係,更不知道自從噶爾丹當上可汗之後,扶植準噶爾就已經成了達賴方面的主要政策。所以「調停」的結果可想而知——桑結嘉措派出的特使濟隆活佛(又譯濟嚨呼圖克圖)到了前線以後,不僅在談判中處處袒護噶爾丹,甚至還暗中唆使噶爾丹繼續進兵,結果沒過多久戰事再起。

康熙二十九年(1690年)六月,噶爾丹率軍2萬追擊喀爾喀人進至烏爾會河畔,兵鋒迫近北京。理藩院尚書阿爾尼率軍出擊噶爾丹,結果大敗。接著,噶爾丹進兵至距離北京僅有700餘里的烏蘭布統(現赤峰市克什克騰旗西南部,曾是清朝皇家木蘭圍場區),清廷聞訊震動,京師戒嚴。

面對如此嚴峻的形勢,康熙皇帝決定御駕親征。同年七月,清廷興師10萬兵分四路進擊噶爾丹。八月初一,裕親王福全與準噶爾軍大戰於烏蘭布統,雙方皆傷亡慘重,不過由於清軍主力未損,噶爾丹不敢戀戰,於是請濟隆活佛出面求和,暫行緩兵之計,然後乘機遁去。

噶爾丹逃回科布多後,召集舊部,圖謀再次起兵。與此同時,清廷也在調兵遣將,加強戰備。

康熙三十四年(1695年)十一月,噶爾丹率騎兵3萬進至巴彥烏蘭;次年二月,康熙帝再次興兵10萬親征。噶爾丹聞清軍大舉出擊,驚駭西逃,結果行至昭莫多,遭遇清軍大將費揚古的伏擊,幾乎全軍覆沒,僅身率幾十人逃去。

昭莫多戰役之後,噶爾丹已無力再戰,更雪上加霜的是,他的侄子策妄阿拉布坦(僧格之子)已在汗國西部另立中央,並臣服於清廷,因此他只能帶著殘部在科布多一帶遊獵為生。一年後,康熙皇帝發動第三次親征,噶爾丹的部眾紛紛投降,一代梟雄就這樣在眾叛親離中絕望死去。

噶爾丹死了,康熙皇帝終於除去一個心腹大患。但他在親征途中無意間得到的一個消息,卻令他震怒不已——五世達賴喇嘛羅桑嘉措早已圓寂了!

紛亂時局:風口浪尖上的倉央嘉措

康熙三十五年(1696年)八月,康熙帝命理藩院主事保住前往西藏宣諭,嚴厲斥責桑結嘉措欺君罔上,勾結叛賊,並宣稱要舉兵征討。

此時,噶爾丹敗局已定,桑結嘉措失去外援,又懼清廷大兵征伐,於是在次年二月上疏謝罪,並稱轉世靈童早已找到,可於當年坐床。

康熙三十六年(1697年)十月,被雪藏了十五年的倉央嘉措,終於接受清廷冊封,登上布達拉宮的無畏獅子寶座,成為新一世達賴喇嘛。

後世有關倉央嘉措生活放蕩,偷偷約會情人,甚至還因為「失戀」而尋死覓活的故事,基本都是集中於這個時期。有關這方面較為可靠的證據目前大致有三個:一個是《列隆吉仲日記》的記載,一個是拉藏汗給清廷的奏表,再有一個是五世班禪在自傳中提及的倉央嘉措「退戒」事件。

但《列隆吉仲日記》里所指的倉央嘉措生活「放蕩」,僅稱他蓄留長發,喜穿華麗服飾,並沒有什麼「約會情人」之類;而拉藏汗本是達賴一系的死敵,他向清廷奏稱倉央嘉措「沉湎酒色」,是「偽達賴」,不過就是想把倉央嘉措置於死地,其說法不足為憑;至於「退戒」一事,其實也是另有原因。

實際上,倉央嘉措根本就不可能有什麼情人,更不可能寫下什麼「情歌」。

從信仰方面來說,格魯派戒律森嚴,倉央嘉措作為一個自小接受嚴格佛法教育的教主,決不會輕易犯戒。

其次,活佛學業繁忙,根本無暇去尋花問柳。倉央嘉措作為一教之主,從十八歲起就要給僧眾信徒講經,所以,他即便年紀不大,也必須精通各類佛教典籍。這些典籍不僅語義深奧,而且其中不乏巨著——以最重要的《大藏經》(藏傳佛教將其分為《甘珠爾》和《丹珠爾》兩部)為例,此書總共300餘部,共計6800餘萬字(藏文)。

就是這部經書,倉央嘉措學了都不下兩遍,更不用說還要學習其他典籍——如此沉重的學業負擔,活佛豈有時間去「偷會情人」?

再有一點,其實也是最為重要的一點——當時環境險惡,不容倉央嘉措放蕩恣行。倉央嘉措坐床之後,不可避免地捲入了桑結嘉措與和碩特汗廷間的權力鬥爭,而此時奉行擴張政策的準噶爾新汗策妄阿拉布坦也在覬覦西藏。

處在三方角力漩渦中的倉央嘉措,身邊處處暗藏殺機,倘若他真的不守清規戒律,那便是授人以柄,自尋死路(後來拉藏汗用「沉湎酒色」的罪名迫害他,已經說明了這一點);而且,作為第巴桑結嘉措在政治上的天然盟友,他必定會受到嚴密保護——在這種情況下,倉央嘉措連生人恐怕都很難遇到,更不要說「幽會情人」了。

身處權力鬥爭中心的倉央嘉措痛苦而又無奈,他雖然是萬人膜拜的「活佛」,但卻終究只是個涉世未深的青年,無法適應權力場上的波詭雲譎,更無法應付身邊的人心險惡。

也許是為發泄不滿,也許是真的已經身心俱疲,康熙四十一年(1702年),倉央嘉措在巡遊日喀則之際,向師父五世班禪提出了「退戒」請求。

教主退戒,實在是太過聳人聽聞,對格魯教派的打擊更是不可估量。非但班禪大師不能同意,「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桑結嘉措更不能同意。

倉央嘉措這一驚世駭俗的舉動最終不了了之。

就在倉央嘉措每日在痛苦中度過的時候,第巴桑結嘉措與和碩特汗廷的關係也越發緊張。康熙四十年(1701年),野心勃勃的拉藏汗成為了和碩特汗廷新汗王,他想要重新恢復固始汗時代對西藏的統治,與桑結嘉措的爭權也日趨白熱化。

康熙四十四年(1705年),桑結嘉措欲毒殺拉藏汗以絕後患,不想卻被發現,反為所殺。

失去保護人的倉央嘉措遂成為拉藏汗的俎上魚肉,任人宰割。

不久,拉藏汗召集格魯派上層僧侶,要給倉央嘉措「定罪」。僧人們也知道教主冤枉,但又不敢不從,於是在經過「多方研究」之後,給倉央嘉措定了個不疼不癢的罪名——「迷失菩提」。

這四個字翻譯成白話就是:「一時糊塗,犯下錯誤;如能悔改,仍堪大用」(這從側面也證明了倉央嘉措並沒有「不守清規戒律」)。

如此敷衍的罪名,拉藏汗當然不滿意,於是他一怒之下上奏清廷,稱倉央嘉措沉湎酒色,不理政務,是「偽達賴」,應予廢黜。康熙皇帝從其所奏,派欽差前往西藏宣諭,將倉央嘉措押送北京。

次年十一月,六世達賴喇嘛倉央嘉措在行至青海湖畔時神秘圓寂,年二十四。

傳奇落幕:一代高僧結局成謎

在達賴的位置上掙扎了十年的倉央嘉措,終於在青海湖畔得到了解脫。然而他的「英年早逝」卻引起了後人紛紛猜測——甚至有的資料顯示,當初他在青海湖邊根本就沒死,而是就此遁去,隱姓埋名雲遊四方弘揚佛法,又過了四十年方才圓寂。

圍繞著倉央嘉措的結局,中外學者進行了不少的研究,現在看大概有四種較為主流的說法:五台山囚禁說、遁去說、病逝說以及謀殺說。

先說五台山囚禁說。據藏文版《十三世達賴喇嘛傳》記載,十三世達賴喇嘛土登嘉措曾在五台山參觀過倉央嘉措禁閉修行之所,並做了法會。後來牙含章先生將「五台山囚禁」作為倉央嘉措的結局之一,寫到了自己的書中。

但我覺得這條記載並不靠譜。因為七世達賴正是在倉央嘉措於青海湖邊「圓寂」之後才找到的,倘若當初倉央嘉措當初並沒有死,而是被囚,那麼從七世到十三世達賴的譜系就完全沒有合法性了。而土登嘉措果真在五台山「參觀了倉央嘉措的禁閉之所」,那就等於變相承認倉央嘉措當初並未在青海湖邊圓寂,也就是把他自己身為「活佛」的合法性徹底推翻——身為十三世達賴喇嘛,土登嘉措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做出這種事的。

既然這條材料本身從邏輯上就講不通,那麼倉央嘉措被囚禁於五台山的說法也就不攻自破了。

再說「遁去說」。這個說法出自於一本名叫《倉央嘉措密傳》的書中。此書據說是倉央嘉措的「自述」,但書中內容非常魔幻,基本能當神話故事來看,所以可信度很成問題。

按此書記載,倉央嘉措被押到青海時是如此情形:

「皇帝詔諭恰納喇嘛與安達卡兩使臣道:『爾等將此教主大駕迎來, 將於何處駐錫? 如何供養? 實乃無用之輩。』申飭極嚴。聖旨一下, 眾人惶恐,但有性命之慮,更無萬全之策。懇求道: 『為今之計, 唯望足下示狀仙逝,或者偽作出奔,不見蹤跡。若非如此,我等性命休矣。』」

這段記載實在是漏洞百出。首先,康熙皇帝派去西藏的兩名欽差不是什麼恰納喇嘛和安達卡,而是護軍統領席柱和內閣學士舒蘭(有清朝史料為證);其次,押送倉央嘉措入京是康熙皇帝的旨意,所以他不可能下旨訓斥負責押送的欽差;再有,當時康熙帝已經認定倉央嘉措為「假達賴」,怎能再稱之為「教主」?

既然這道所謂的「詔書」本身就是假的,那麼負責押送的人,又豈會求他「不見蹤跡」?

實際上,倉央嘉措根本不可能逃走。要知道,他當時的身份是「欽犯」,負責押送他的席柱、舒蘭、拉藏汗等人決不敢把他弄丟,更不敢把他放走,他的一舉一動都要受到嚴密監視。所以,後人傳說他「遁去」只能是一個美好的願望。

第三種說法是「病逝說」,這種說法基本就是「官方說法」了。當然,這確實有一定的可能性。只是,一個24歲的青年突然病逝,實在有些不可思議,再聯想到他不同尋常身份,未免讓人疑竇叢生。

於是,就出現了關於倉央嘉措結局的第四種說法——謀殺說

「謀殺說」最初由外國學者提出,國內不少學者也持相同意見。他們普遍認為,如果倉央嘉措入京面見清帝,很有可能會揭發一些對拉藏汗不利的事,所以拉藏汗先下手為強,殺掉倉央嘉措滅口。

確實,拉藏汗有謀殺動機,但並不備謀殺條件。

首先,押送倉央嘉措是康熙皇帝的聖旨,拉藏汗半路把人殺了,必然會惹怒清廷,造成嚴重後果;其次,當時押送倉央嘉措的隊伍中,除了拉藏汗和他的蒙古兵,還有清朝欽差率領的清軍,如果拉藏汗真要是殺了「欽犯」,那兩位欽差也絕對不幹。

基於以上兩點,拉藏汗是不可能殺掉倉央嘉措的。

既然以上四種說法都不可能,那麼倉央嘉措的結局到底是怎樣的呢?

筆者認為,倉央嘉措是死於謀殺,只是兇手並非拉藏汗,而是另有其人。

這個人就是當時清朝的最高統治者康熙皇帝!

可是,康熙皇帝處死倉央嘉措的動機是什麼呢?

其實很簡單,卻也不簡單,那就是——「時局」。

經過幾十年的風雲變幻,此時的西藏已經成了和碩特、準噶爾以及清廷三方爭奪的焦點。

和碩特汗廷自不待言,他們已在西藏統治了近七十年,早就成了割據一方的「土皇帝」,雖然一直對清廷「納貢稱臣」,但或多或少也有獨立的傾向;準噶爾新汗策妄阿拉布坦繼承了噶爾丹擴張領土的政策,對西藏也是垂涎已久;而清廷作為帝國的中央政府,出於維護國家統一的目的,也需要將西藏劃歸中央直接統治。

但相比於和碩特、準噶爾,清朝卻有個很大的劣勢——統治中心離西藏太遠,鞭長莫及。

所以,康熙皇帝要解決西藏問題,首先要做到兩點:一個是拉攏和碩特;一個是穩住準噶爾。

做到這兩點,對倉央嘉措的處理最為關鍵。

為了拉攏和碩特,康熙皇帝就必須認定倉央嘉措是「偽達賴」,把他押解進京處置。但倉央嘉措「六世達賴」的身份,依然在西藏及蒙古各部有著很高的威望,如果真的將他「明正典刑」的話,勢必會在西藏、蒙古大失人心,策妄阿拉布坦也很可能借題發揮,進攻拉藏汗,入侵西藏。

如此看來,對倉央嘉措如何處置都行不通,這根本就是個死局。

但康熙皇帝最終解開了這個死局,儘管手段殘忍而陰險。

既然不能押送倉央嘉措進京處置,那好,就在押解途中秘密結果了他!

所以,當年在青海湖畔的真相,應該是這樣:

欽差席柱和舒蘭在押送途中,奉康熙皇帝的旨意秘密處死倉央嘉措,同行的拉藏汗對本就對此求之不得,便予以相助。事後,由駐紮西寧喇嘛商南多爾濟經理藩院上奏清廷,稱倉央嘉措於押解途中「病死」,以掩人耳目。

真實的歷史,永遠比我們一廂情願的想像要複雜和殘酷。

尾聲

康熙皇帝犧牲了倉央嘉措,為清廷積蓄力量一舉平定西藏贏得了寶貴的時間,此後十年,清帝國的西部再無大規模戰亂。

但戰爭的萌芽卻一直在和平之中悄然生長。

倉央嘉措圓寂後,拉藏汗志得意滿,回到西藏,他又扶立了一個新的「六世達賴」伊喜加措,企圖以此號令蒙、藏。

但這位新的「達賴喇嘛」,根本就無人承認,再加上拉藏汗本身也並不得人心,所以反對者很快就出現了。

首先就是青海和碩特,他們本來與西藏和碩特是一家,但在固始汗定下「分家」的規矩之後,竟逐漸與西藏一派反目。此次拉藏汗私立達賴,青海派頗不服氣,為此,他們在四川理塘找到了一個六世達賴倉央嘉措的「轉世靈童」格桑嘉措(後來的七世達賴),和拉藏汗分庭抗禮。

另一個不服氣的就是準噶爾,他們的做法比較直接——出兵。

康熙五十六年(1716年),策妄阿拉布坦遣其子策凌敦多布率兵六千潛師入藏。當年十二月,準噶爾軍攻破拉薩,殺拉藏汗,囚伊喜加措。終結了和碩特汗廷對西藏長達七十餘年的統治。

磨劍十年的康熙皇帝也要利劍出鞘了。

康熙五十八年(1718年)四月,清帝以固山貝子允禵為撫遠大將軍,領兵進駐西寧;次年二月,冊封格桑嘉措為六世達賴喇嘛(清廷之前已認定倉央嘉措為「偽達賴」,所以不能承認他為七世,而是順延為六世)賜金冊、金印,命允禵派兵護送新達賴喇嘛入藏。同年八月,清軍攻入拉薩,策凌敦多布率殘部逃去;九月十五,格桑嘉措在布達拉宮舉行坐床典禮。至此,持續了四十餘年的西藏亂局,終於塵埃落定。

61年後,乾隆帝下詔冊封格桑嘉措的「轉世」強白嘉措為八世達賴喇嘛,從事實上承認了倉央嘉措六世達賴的身份,為這場曠日持久的「真偽達賴」之爭畫上了句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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