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貧瘠的年輕人

(文中的畫作全部來源於Google Art。)

一位男生和一位女生在展覽上重逢。他們與策展人共同相識多年。他們同是新聞學系,但他們已是碩士,學校也是國內頂尖。男生已在社會上創業多年再回頭考研,女生則是從毫不相關的專業保研到外校。

男生比女生年長几歲,積極而熱心地向女生展示各類讀研和工作的經驗。有他在,恐怕永遠不會冷場。他說話習慣性地帶許多手勢。長得稍胖,身穿暗粉色的T恤和暗灰色的褲子;低明度的衣著和稍胖的身材共同發揮出渾濁的氣息。女生瘦削,瘦至略顯病態,穿著寬大的T恤和褲子,極短的染黃的頭髮;隨性的打扮本應搭配酷的個性,但她的駝背又暴露她的不自信,同樣是個性不明晰的人。

女生提到自己幾乎沒看過與傳媒有關的書,只在準備保研面試時,聽男生講了一些經驗,後來根本沒看過。她來新聞系的原因很簡單,「因為這個專業不用學太多數學,而且可以接觸到經濟的東西。」

男生搭腔,「對啊,我之前考這個專業,也是為了接觸到經濟的東西。」

沒有人想繼續做新聞。男生已邊讀書邊繼續創業,只是創業業務從外貿變成考研培訓班,女生則積極地尋找互聯網公司的實習。幾乎所有新聞系學生早已看清這個行業所處的黑暗處境,每人各有打算。唯一的不同在於,部分人是破敗的理想主義者,他們最後發現自己沒有毅力和能力做唐吉坷德,於是放下新聞理想另尋出處;而另一部分的人從一開始就把新聞學當做跳板,利用新聞系的便利,接觸更多資源,認識更多人物。這對男女屬於後者。

男生繼而回憶,「其實我上了一年了,也根本沒有上過傳媒的課。就兩門。一門是A老師上的財經新聞。到時候你記得選A老師的課,給分超高的。」

因為學校合作的原因,A老師是他們的共同老師。

男生說,「啊,A老師超喜歡聽別人讚美的。平時她發的照片啊,也是很小女人那種,發些花花草草,還有擺好姿勢的照片那種。我們就一群人去點贊和評論,說很漂亮什麼的。」

女生聽得津津有味,男生繼續說,「後來她那門課,我們小組很容易就拿了A。就把她以前做的PPT的內容修修改改,再加點東西,她超喜歡的。而且我們小組都是私下和她關係很好的,就經常誇她那種。」

女生說,「我記得了!以後就一定評論。其實她是我導師,我覺得她超好人的。」

然而實際上,A老師的學術能力幾乎為零,待人接物非常個人化,巴結她是拿高分的必要充分條件——這些不應該是令人嗤之以鼻嗎?但在這次談話中,他們給出了截然不同的態度。

他們又提到B老師。B老師是業內鼎鼎有名的學術大牛,「B老師超厲害的!」。討好A老師,和崇拜B老師,在他們眼裡是可以共存的。

他們繼而提到更多找工作「秘訣」與選課「秘訣」。男生回憶起當時創業時的招募場景,說,「我們團隊招人,篩選簡歷時,我把雙子座的全淘汰了。」女生說,「哇,為什麼?」男生如同炫耀得意的傑作,「就是不喜歡雙子座啊!」女生笑著回應,「哈哈,星座原罪嗎?」星座已成為社交貨幣。

男生後悔地說,「唉,當年不辭職就好了。現在那個公司超有錢的。」

男生說,「我超喜歡賺錢的。賺到錢我喜歡,賺不到錢我也喜歡。賺錢過程中需要花錢,花錢我也很喜歡。」女生笑著聽,表示理解和贊同。

他們一直熱絡地交談,畫作沒有辦法吸引這對年輕人——他們來展覽,只是受策展人邀請,並且藉此機會與老友共聚。

然而,畫作很美好。森林,沼澤,花田,天空。畫家來自西方,他賦予他的家鄉風景極其強烈的生命力。他敏銳地捕捉光影與植物,並從中培育龐大的生命力。生命力爆發,在天地之間肆虐,不管不顧,如同張牙舞爪的野獸。

但那兩位年輕人無心觀賞這些畫作,聊天交換信息比看畫重要且實用得多——他們是更大群體的縮影。他們集體地活在一個壓抑的環境之中。

社會給他或她什麼,他們便接受什麼,無論好與壞。他們是極其合格的社會人,禮貌待人,勤勤懇懇;儘力不做奇葩,儘力不被他人指點;時刻抱怨著周圍的環境,又儘力迎合和鑽研規則;善於同時處理各種事物,但同時又甘願被這些事物遮蔽雙眼;一切都是只需要達到目標就好。

但這些目標是什麼呢?沒有人想太多,或者說不能想太多,因為誰都明白,一旦想太深入,便會發現生命即是無題——那不如乾脆不要費力思考?

他們也極其信奉自律。他們利用極其密集的時間,做各類極其有用的事情,並以此為豪。在這種安排之下,他們不允許自己有時間感受痛苦和空虛,也因此沒有任何機會思考那些有的沒的。自律成為宗教信仰,也成為放棄真正思考的理由。

他們的貧瘠與畫作的旺盛形成強有力的對比。但他們絲毫沒有意識到。他們繼續交談,繼續邁向自以為豐滿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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