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死去的她回來了
我們總以為再老的人也可以再活一年，卻忘記有一句話叫做：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
——小思
01
我童年的第一道陰影，是我媽。
小的時候，我媽太忙，忙著賺錢，直接把我扔給託兒所。
只有接送我去託兒所的路上，我才有機會纏著她問東問西。
後來，接送我的人成了姑姑。
我不喜歡我媽。
我喜歡吃糖，她從來都不給我買。
我喜歡吃肉，她總往我碗里夾青菜。
我喜歡出去玩，她逼著我練舞蹈。
無論我做什麼，她都統統反對。
我一直不明白她為什麼不喜歡我。
直到有一次。
在大街上，我嚷嚷著吃冰激凌，媽媽冷冷地說：不行。
街上這麼多人，我就開始撒潑耍賴，哭眼抹淚。
她也不為所動。
就在我要放棄的時候，對面來了一家三口，男的高大威猛，女的小鳥依人，最讓人挪不開眼的，是小男孩手裡的超大冰激凌。
不知怎的，她改變了心意，把我領到冰櫃前，讓我隨便挑。
我那天比過年還開心。
後來，媽媽還和那一家三口聊了很久。
那天下午，媽媽的臉一直是紅的。
回家我和姑姑說了這件事，姑姑說：唉，作孽啊！當初要不是因為你，你媽怎麼會嫁給你爸。
我終於明白為什麼媽媽不喜歡我了。
我是意外，是累贅，是媽媽不開心的根源。
02
你不喜歡我，我也沒必要討好你。
我有姑姑就夠了。
初中選學校，重點中學師資好、離家近，
普通中學升學率一般，離家得一個小時車程。
我果斷選了普通中學。
這樣，就能不用天天面對著她的冰塊臉。
可唯一不足是，我見姑姑的次數也少了。
所以我格外珍惜每次回家的機會，回到家就一股腦把學校發生的事情都說給姑姑聽。
初二的時候，我早戀，被老師叫家長。
從老師辦公室出來，她死死盯著我，我低著頭不看她。
她留下一句話就走了：你再這樣下去，誰愛管你誰管你！
我一臉不屑：我用你管？說得好像你管過我一樣！
你以為嚇唬嚇唬我，我就服軟了嗎？
我偏偏和你對著干。
後來，因為早戀，我成績下滑得厲害，中考高考都不如意，後來上了一個普普通通的大學。
03
大學的時候，爸爸因為車禍去世，家裡就剩我和她。
爸爸在世的時候還好，我和他說說笑笑，也挺溫馨。
自從爸爸走了，我就更少回家了。
不知道是她回心轉性，還是怎麼的。
她開始給我打電話。
雖然都是些日常性的問候：在外面吃的怎麼樣，錢還夠不夠花。
我也是習慣性敷衍：都行，沒事兒，還可以。
但她每個星期都堅持打。
寒暑假回家，我也不想理她。
她在客廳，我就躲進卧室，她進廚房，我就去陽台溜達。
跟朋友出去聚會，回家晚。看見她坐在沙發等我，我就後背發涼。
幹嘛這麼假惺惺，我們走的一直都不是溫情母女的戲路啊。
好在我還能去姑姑家，大學四年的寒暑假，80%的時間，我都在姑姑家住。
姑姑做的菜全都是我愛吃的，和姑姑出去逛街，姑姑給我買的衣服也都是我平時喜歡的牌子。
我覺得，比起媽媽，我和姑姑更像母女。
04
大學畢業，我放棄了她在老家給我找的高薪工作，留在學校任教。
對於她，我是有多遠，躲多遠。
結婚前，閨蜜說：我結婚的時候，我媽抱著我哭了半個小時，不知道的還以為生離死別呢。
我心裡想，呵呵，這種場景絕對不會發生在我和她身上。
當我坐上婚車的那一刻，我看到了後視鏡里的她。
那麼一個小小的她，佝僂著背，幾縷被風吹亂的白髮擋著她的視線，我能感覺到，她拼了命地朝我這個方向望。
或許是那天風太大，或許是敞開的車窗進了風沙，不然我為什麼眼睛生疼？
結婚後，我和她又回到以前，彷彿結婚那天我看到的畫面是個錯覺。
結婚不到一年，我懷孕了，孕吐厲害，吃什麼吐什麼。
老公工作忙，我也照顧不好自己，懷孕三個月，瘦了20斤。
後來有天早上，她站在我家門外，背著行李，手裡還拎了只家裡的土雞。
什麼話也不說，直奔廚房，就開始燉雞湯。
我也沒心思問她，鬱郁地躺在卧室里難受。
說來也奇怪，自從她來了，變著法地做飯，每道菜都很合我的胃口，不出一個月，我的雙下巴就出來了。
生孩子也是九死一生，因為體質不好，孩子遲遲生不出來，中間還輸了兩次血。
17個小時後，我從產房出來。老公和婆婆都圍著護士看孩子。
只有她過來握著我的手：你總算出來了。
我心裡不是滋味，卻也說不出一句話。
05
本來，她還想陪我坐月子，但是婆婆一直強調孫子得奶奶帶，我也不好說什麼。
出院第二天，她就收拾好行李回老家了。
可是她一走，就全都亂了。
婆婆做菜全按照她的口味來，油膩膩的我根本吃不下。
帶孩子也是，恨不得24小時餵奶，生怕孩子吃不飽，大夏天的給孩子套兩件衣服，孩子都出痱子了，她還不肯給孩子脫衣服。
我奶水少，婆婆一臉嫌棄：你要是頭奶牛，早就被殺了。
我知道月子不能動氣，可還是忍不住跟婆婆大吵一架。
月子里，我每天晚上都睡不著覺，控制不住地流淚。
我以為熬過了月子就好了，沒想到，帶孩子更艱難。
不讓他幹什麼他偏幹什麼，讓他吃什麼他非不吃什麼。
有次去超市買東西，他站在玩具區不動了，非要買玩具。
我怎麼說都不聽，他咬著牙說：我最討厭媽媽了！
我不可置信地看著他，這就是我親兒子說的話？？？
我終於知道萬箭穿心是什麼感覺了。
也正是在那一刻，我體會到媽媽數年前的感受，
她女兒親口說，不用她管。
06
後來有次回老家，跟姑姑聊起了小時候的事。
我吐槽跟姑姑更像母女，媽媽對我一點兒都不上心。
姑姑一臉詫異：你不知道你媽對你多好。
小時候家裡窮，你媽比別人多加一份班，就是為了讓你上最好的託兒所。
你兩歲的時候得了一場大病，因為體質的原因，油膩的、糖堅決不能碰。你每次跟你媽媽要糖，她都得狠著心拒絕。
我說：那你為什麼說，因為我，我媽才嫁給我爸。
姑姑說：唉，我當時沒跟你說清楚，你媽年輕的時候喜歡別人，但後來被你爸打動，可那個男的因為你媽拒絕，抑鬱了很久。你媽覺得愧疚，不想嫁給你爸，後來還是因為你，才結的婚。
姑姑說：你媽是最疼你的那個人。
你初中早戀，你媽從學校回來，哭了一晚，整整一個星期都吃不下飯，還偷偷找那個男生的家長商量。
你大學寒暑假來我這裡住，吃穿住行，你媽一條不落地叮囑我，你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足足說了兩個小時。
懷孕的時候也是，你什麼也不跟她說，她只好三天兩頭給我打電話，知道你懷孕辛苦，讓我幫她買票，連夜趕過去。
從你那兒回來也是，天天念叨，怕你婆婆做飯不合你胃口，怕你受委屈。
我聽完，沒有哭，就是心裡空落落的。
07
那天我沒留在姑姑那裡，而是回了家。
我坐在沙發玩兒手機，卻發現水杯空了，我大喊一聲：媽，水壺裡有沒有熱水啊？……
等了半天，媽媽捧著水壺從廚房裡走出來：就知道玩兒手機，對眼睛不好。
我嘿嘿一笑。
笑著笑著就醒了。
我起身走到客廳，看著媽媽的照片，媽媽眉眼裡都是笑意。
時間一晃而過，媽媽已經走了三年了。
沒有媽媽，我以後就是個孤兒了。
從那一刻起，我的所有喜怒哀樂都少了一個人分享；
從那一刻起，我從小就會叫的一個稱呼，再也沒人答應；
從那一刻起，這個世界上有一個節日再也我無關；
從那一刻起，有些事，再也不能做了。
我以前很怕鬼，可是現在希望真的有鬼。
你能來我夢裡坐坐嗎？我希望以後你敲門，然後說我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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