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中磊·老闆，好久不見
工作以來，只對一個人叫過「老闆」。
這人就是王中磊。
很多年前，剛開始掌管華誼兄弟的時候，他還是個二十六歲的年輕人，那時候應該也曾面對過很多質疑吧。就像我二十六歲就當上華誼電影宣傳總監時，周圍也充滿了質疑一樣。
好在多年以後，我們都用事實證明了自己。沒人會否認我十年來的行業經驗，也沒人會否認他是最專業最體面的製片人兼上市公司老闆。
2016年《我不是潘金蓮》宣傳期，他來公司樓下場地參加發布會，活動結束後順便借我們這兒開個會。
那天我把二樓的創意空間預留出來，讓人掐著點兒去樓下買了黑咖啡，給他留在桌上。
發布會結束，他上樓來，我張羅大家坐定，就像當年一樣。儘管，我已不再是會議的一員。
2006年的華誼兄弟，電影公司只有三十來人，我有幸加入其中，成為宣傳部的成員。剛上班的那幾個月，不管是寫稿或做宣傳方案，我都是個乏善可陳的新員工，沒有任何光榮事迹可以拿出來顯擺。
不僅如此，我還鬧過盡人皆知的笑話，這故事在前面提到過。《集結號》剛開機，公司把我派去劇組做駐組宣傳，結果到那兒第一天就高燒到41度，第二天就灰溜溜地回到了北京。
因為我的不爭氣，公司只好臨時外聘了一個男孩，跟著劇組去了寒冷的丹東。
也是所有這些挫折，激發了我的鬥志。我開始抓住一切機會觀察和學習。幾個月之後，公司宣傳部人事動蕩，從領導到同事都因各種原因離職或轉崗。在這個沒人管的真空期，我偏執又大膽地包攬下所有工作，把能想到的所有事情都去做一遍，每天都加班到凌晨三四點。
或許是這種工作狂的表現，讓老闆注意到了我。2007年，作為公司新任媒體聯絡人，我接待了兩百多個中外記者到橫店探班《功夫之王》，當晚又立刻趕到上海，準備《集結號》在上海電影節的發布會。
在酒店大堂跟同事們道別的時候，老闆在遠遠的座位那邊，站起來跟我揮手再見。
《集結號》進入成片階段，有天后期同事發來了郵件，請大家確認片尾字幕。當時公司慣例是把宣傳總監打成「宣傳統籌」，其他宣傳部成員不論什麼職位，一律打成「宣傳助理」。
這是第一部我從頭到尾真正參與的電影，非常期待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現在那個Excel表裡。收到郵件，看到「宣傳助理朱墨」，心中正在激動，忽然，老闆給大家回了信：「請將宣傳助理朱墨改成宣傳經理。」
這樣一封信，對我這樣一個「易燃」體質來講，無異於一針強力雞血，再加一年的班也在所不惜。這之後不久，我收到公司的升職通知，從「宣傳經理」升為「宣傳部副總監」。
其實《集結號》整個過程壓力巨大，這部戲既沒有大明星，外界也不看好馮導去拍一部戰爭片。大家都抱著破釜沉舟的心態跟自己死磕。
劇組在零下幾十度的東北一拍就是幾個月，宣傳期間主創們做了能做的所有訪問，上了能上的所有節目，路演跑了幾十個城市，所到之處，觀眾們無不感動得熱淚盈眶。
最終，這部電影拿下了當年國產片票房冠軍。
2008年春天，剛做完《功夫之王》的首映發布會，搭老闆的車返回公司。車上放出當時王若琳的新專輯《Let』s Start From Here》，陽光透過玻璃照在臉上，很舒服。老闆忽然說：「墨墨，如果把你的工作領域調整一下，你會願意嘗試嗎？」
「公司電影宣傳工作現在已經進入正軌，但電視劇宣傳工作急需有人從頭抓起。我想讓你去建立華誼兄弟電視劇宣傳部。這是基於對你能力的認可，也是一種提升，當然也要尊重你的個人意願。」
從未想過這種可能性。思考了一秒鐘，我說：「老闆，感謝您對我的信任，我願意接受這個任務，但我喜歡的是電影，希望將來有一天還能再回來。」
轉崗後沒多久，正自以為雷厲風行遊刃有餘之時，收到他一封郵件。我被合作夥伴投訴了。
那應該是我倆通信史上最長的一封。
對於別人投訴的內容，他委婉表達了責備，教導我在轉換工作領域後，心態上要做調整：「雖然華誼在電影行業有一定的話語權，但電視劇仍然還是買方市場，咱們在面對電視台的時候，不能那麼強勢。」
我看著信，只覺心中無數委屈，滿腦子都是自己四處瘋狂招兵買馬，夜裡不睡覺看幾十集的劇本，應付好幾個製片人提出的各種要求，寫方案寫到腰肌勞損……
越想越難過，點擊「回復」，洋洋洒洒寫了一大篇，卻終究沒點「發送」。最後，我把滑鼠滑向屏幕，全選，刪除。只回了一句話：老闆，我知道了，以後一定會注意。
幾個月之後，華誼兄弟電視劇年度酒會隆重舉行。我們把全國各電視台的高層請來北京，邀請了上百家媒體，公司許多藝人也都前來捧場。我整晚踩著高跟鞋來來往往，手裡拿著對講機，確保流程順利進行。
活動結束後，把高跟鞋甩在旁邊，正光腳站在地板上跟大家聊天，老闆走過來說：「非常好的公關活動。」
第二天，他給所有人發了一封總結E-mail，信的末尾寫道：「墨墨長大了，我很欣慰。」
2009年年初，《風聲》開始籌備，我也如願從電視劇轉回了電影。
這部戲前期有個「秘密小組」，成員只有三個人，老闆、陳導、我。我們常一起討論演員人選、營銷思路。記得有一回，在位於東二環的富隆酒窖，見一位想合作的營銷同行。
我一個完全不懂紅酒的土鱉，跟著他們喝了兩三種很好的酒，席間相談甚歡。離開前，老闆招呼陳導帶兩瓶酒回家，站在架子旁邊挑選的時候，忽然對我說：「墨墨，我會慢慢把你帶上紅酒之路的。」
那一刻我知道，我們之間成為朋友的那扇門打開了。
不得不說，《風聲》是又一次的破釜沉舟。幾位主演全是自家演員，曾被外界打趣說是「華誼唱堂會」，而同檔期的《建國大業》卻有一百多個明星，讓人眼花繚亂。
為了殺出一條血路，從前期到後期，所有人一起較勁到瘋狂程度，最終獲得票房口碑雙贏。
直到今天，這部作品還被影迷奉為諜戰經典。
2011年8月，到華誼兄弟上班五周年。
我給他寫了一封郵件。
Dear老闆：
今天五周年，我與華誼兄弟。
無法用簡單的言語形容五年來的成長，從頭回顧，甚至不知從何說起。
但我一直都愛那些單純的電影人，心懷美好才能走到今天，這裡面，也包括我自己。
二十三歲到二十八歲，時間一晃而過，還清楚記得當年的樣子。重看老照片，那麼多人來了又走，路過身邊。
我會慶幸在這麼久以後，自己對待周圍的一切，還是足夠簡單純粹；對於擁有的東西，能夠心懷感恩。
在《風聲》最艱難的時候，陳導曾經對我說：「電影對觀眾是有情的，但對待它的親人卻往往無情。」
而心靈雞湯是平復勞累焦慮的良方，很多次工作到深夜，感到孤立無援時，會想起你們的鼓勵。那麼多金玉良言，讓我受用很久。
這幾年電影歷程，很多次回想起，是夜晚一個人搭計程車回家，窗外燈火闌珊，夜涼如水。
燈火通明的大廈在旁迅速掠過，高處的霓虹越發絢爛，那就是現實與夢想的距離，雖遙遠卻踏實。一切一切，與電影有關，都那麼精彩。
所有這些，感謝你們的信任、關懷、包容和理解。有你們陪伴，我才能義無反顧走到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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