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陽文藝選登集糖紙兒

最新 04-05

酸甜苦辣咸五味，似乎唯有甜可與人分享。

前幾天正埋頭幹事的時候，同事老鍾在辦公室門口笑著問道，「要不要吃糖……」說著便已走到我跟前，手裡還捧著一隻白色塑料袋。近了才發現，裡面全是粉粉嫩嫩糖紙包裹的牛軋糖，煞是可愛。這是他愛人親手做的，帶到單位和同事們分享，我們十幾個人每人分到兩顆，看我像個吃貨，老鍾又多給了我一顆。

說實話，我們這一代人早已沒了小時後吃糖果的那份喜悅。每逢親朋好友結婚，拎同的那一袋袋禮盒，裡面雖喜糖、果凍、薯片、餅乾應有盡有，但積壓在客房的小角落裡卻無人問津，基本都是送人或者過期後丟棄垃圾桶里。這一來是怕糖果吃多了對身體不好，二來是現在生活條件好了，食品種類如天上星辰一般，你不知道的遠遠比你想像中的要多的多，誰還在乎那糖果？

但老鍾帶來的牛軋糖確實不錯。軟硬度適中，甜而不膩，尤其是加了足了花生、芝麻等配料，吃在嘴裡滿口生香、同味無窮。留在桌上的三張糖紙，我破例地沒有隨手丟到垃圾桶，而是用手捋捋平，夾到了筆記本里，這動作一氣呵成，似乎很久以前就這麼做過。

在我小時候，糖果已不是稀罕物，但大家都喜歡得緊。我們最盼望的無非就是過年，因為家家戶戶從臘月開始，就要泡豆腐、蒸年糕、殺年豬、做腌肉，還要派家裡的男人們去城裡採購，柴米油鹽、雞鴨魚肉、糖果糕點……也就只有這個時候，平常一分錢掰成兩分花的庄稼人，才真真是闊氣的。我的父母怕孩子們沒過完年就把糖果吃完了，留一小部分後，就放到閣樓的穀倉里鎖好。但這樣一來，卻加劇了糖果對孩子們的誘惑。知道了糖果的美味，我們便無時無刻不惦記著，天天計劃著神不知鬼不覺地拿到手。

記憶中，閣樓里有兩扇年代久遠的木窗，也許為了方便，父母都是栓好其中一扇，另一扇就直接關上，也不插鎖。這對我來說，無疑有了一條通往成功的捷徑。趁著母親去隔壁阿姨家串門、父親…去勞作的間隙，便躡手躡腳地走上二樓，如同貪吃的「小老鼠」一般，既害怕遇到「險情」又抵擋不住誘惑，偷偷摸摸地踩到閣樓窗戶外的木扶梯上，使出吃奶的勁兒推窗戶。約莫三四分鐘的樣子，就能將木窗推開個三分之一，推到足夠一個人爬進去時，便雙手用力撐在木窗台上，直接翻身進入黑漆漆的世界裡，直奔主題找糖果。

其實也不敢多拿，拿到四五顆後就原路返回、關好窗戶，下樓和堂姐堂弟們人手一顆美滋滋地吃起來。吃完後，還要將奶糖、水果糖的糖紙洗乾淨、抖抖干夾到書本里。當然，我自以為瞞天過海、天衣無縫的盜糖計劃，其實父母全都知道，只是不點破罷了。

還有一個可以吃糖的機會，就是村裡人辦喜事。在老家，誰家有個喜事喪事，家家戶戶都會出一個主力去幫忙，記賬、添柴、洗菜、燒菜、做豆腐、排桌椅、端盤子……大家分工明確、各司其職，很熟稔地就知道自己該幹什麼事情。特別是嫁女兒、娶媳婦……主人家裡奶糖、水果糖、薄荷糖、硬糖、軟糖……各式糖果應有盡有，家長在那幫忙，我們這些愛湊熱鬧的孩子就扎堆往那跑。

印象最深的就是小夥伴阿傑了，平常膽子忒小，一說話滿臉通紅，像個熟透的紅蘋果，可為了糖果也是蠻拼的。有一次鄰居叔叔結婚，小傑把我拉到一旁，神秘兮兮地對我說，他已經有五十多顆糖了……滿臉的自豪與幸福感。原來，他知道跑去新娘房間，新人會給大家分糖，便瞅準時機，來來回回、進進出出十多次，終於得到了心儀的「寶貝」。記得當時，我還笑話他不害臊呢。

有了這些渠道，我們得到的糖果其實挺多的，收集的糖紙自然也就豐富起來，有阿牛、小白兔、紅雙喜，還有公主紗、金錫紙……但和許多小女生一樣，當時我們並非為了收集而收集，只是覺得，將五顏六色的糖紙紮成蝴蝶結，成串地掛在門上、窗戶上，微風吹過翩翩起舞，既夢幻又好看。因而，當我將五百多張糖紙都折成蝴蝶結，用毛線一個個串好時，還彷彿自己幹了一件多了不起的事。後來，去外面上學了，也就沒了這集糖紙的習慣。

偶然一次記起糖紙，是五六年前的時候。那時，有一撥客人到老家參觀，重溫紅色已憶，我和村裡新當選的支部書記一起陪同。作為講解，這個年輕的陳書記向大家介紹村裡的紅色故事，從青幫打土豪、分田地，到喜迎紅軍成立革命根據地、開展轟轟烈烈的武裝革命戰爭，再到英雄犧牲、硝煙遠去……情到深處，這個年輕支書的眼裡似乎泛著淚花。只因那革命烈士里，太公陳丹山為革命捨身赴死，一直是他最大的驕傲，也是侵入骨髓的痛。

許是為了平復自己的情緒，稍作停頓之後，他向大家講起自己小時候最難忘的一次吃糖經歷。那是1981年冬天的一個清晨，在他的記憶里，這個冬天特剔的冷，整個村子都被冰雪覆蓋著，似乎哈口氣都能結成冰。窩在被窩裡的他，一直和自己做著要不要起床的「鬥爭」。也就在這時，寂靜的山村裡，忽然響起「喂喂」兩聲重音，接著就從村廣播里傳來老支書興奮的聲音，「村民們，粟裕將軍給大傢伙回信啦，祝大家身體健康、新年快樂，還寄來了一筒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