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做一個殺過很多很多人的壞人啊」
And Then You
Three Flights From Alto Nido
Greg Laswe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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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的院子里住著一個老爺爺，年紀大概七十多歲，每年夏天他就坐在院子里，拿著蒲扇慢悠悠的扇著，他很喜歡院子里的小孩子，小的時候我還吃過他分給大家的糖果。由水晶紙包裹著的草莓糖。
那時候院子里的小孩子都喜歡他叫「糖果爺爺」。
小時候大人總愛追問我們的夢想，每次聽到我們說「科學家、總統、教育家….」時，他們一邊摸著我們的頭誇我們出息，一邊哈哈哈大笑著，眉眼裡說著果然孩子。那時的我想做什麼，想做主持人？想做空姐？還是想做模特？無非就是那些看起來美美的人。
前兩年大學暑假回家，看見糖果爺爺躺在樹蔭下的搖椅上，手裡不再有扇子頭髮也只剩下零星幾根，路過他身邊的時候，我湊在爺爺耳邊大聲的說「爺爺，有糖果么？」
爺爺睜開眼睛瞟了一眼我，認真的在兜里摸索起來，過了一會遞給我一個水晶紙包裝的糖果。水晶紙在陽光下閃著七彩的光，看起來還真有那幾分像水晶。我擰開糖紙的兩側，糖果因為炎熱的天氣已經有些融化，糖紙與粘連在一起，撕下來的時候樣子未免有些難看手上也黏黏糊糊。我像小時候一樣，迅速的把糖果扔進嘴裡，又把手伸進嘴裡嗦了嗦。
糖果爺爺看著我，伸出手朝左邊指了指示意我坐到搖椅旁的椅子上。還沒坐定就聽到爺爺問「今年快畢業了吧，有沒有談戀愛啊，畢了業準備幹些什麼啊。」
這樣的問題每年我要被不同的人問上個十來遍，當聽到這毫無新意的對話時，我毫無起伏的回答著不知道，沒想。
他像沒聽到我的回答似的，自顧自的拋出了下一個問題「你的夢想是什麼啊。」
我的夢想是什麼？這個問題好像把我拽回了小時候。長大後早就沒有人追問這個沒有答案的無聊問題了。我心想。其實也不是，還有那些逢場作戲的綜藝節目，每個選手都被「鄭重「的詢問夢想，之後大家給出冠冕堂皇的答案。
我沒回答，反而將這個問題拋了回去。「那糖果爺爺呢，你的夢想是什麼呢？「
我坐的這個位置，沒有完全的藏在樹蔭下，露出的地方還是有些曬人的。我心裡想著要不要回去補層防晒先，轉念一想又覺得算了，這種沒有答案的問題又能耽誤多少時間呢。
在我還在溜號的時候，糖果爺爺的聲音從旁邊傳來「我啊，我想做個殺過很多很多人的壞人啊。」
我以為會聽到爺爺惡作劇得逞的大笑聲，但是並沒有。他又回到了我遇見他的樣子，閉著眼睛在搖椅上搖搖晃晃。
「為什麼？」
間隔了好長時間，聽著他平緩的呼吸聲我險些以為他已睡著。過了一會兒我小心翼翼的叫著他「糖果爺爺？」
「會殺人的壞人不好么？」我心裡默默的想好么，不好吧。
「嗯，不好，不好。「糖果爺爺根本沒有期待我的回答，自顧自的呢喃著。而後他便躺在他的搖椅上一起一伏的搖晃著，不再理我。
這麼多年過去了，每每想到糖果爺爺我都能想起草莓硬糖的味道，和他想做「一個殺過很多很多人的壞人」的夢想。到底是什麼，能讓一個兜里總放著糖的老爺爺想做一個壞人呢？
今年過年回家，聽爸爸說在我回家的前幾天糖果爺爺去世了。病逝。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人在世的時候你聽不到什麼故事，一旦離開好像每個人都像和他過了一生。
「你知道么？那個老唐頭啊，聽說年輕的時候進過監獄是個混混。」
「是么？我說他怎麼常年穿長袖，一定是胳膊上留下了很多刀疤和紋身不敢讓人看到！ 」
他們言語里的篤定讓我彷彿覺得他們親眼看到過他身上的龍虎，還有那些留下刀疤的打鬥。
旁邊有三兩個阿姨聚成一堆，表情看起來充滿同情。「聽他們說，老唐年輕的時候干生意的，有錢。但在最風光的時候被帶了綠帽子，聽說還是和他好哥們兒。沒了愛人錢也沒了，因為沒錢他孩子也不認他。也不知道他老婆說了些什麼，讓他在那個小鎮子里呆不下去了，才來了咱們這裡……」
「哎，真是太可憐了，生病也沒錢治就這麼死在屋裡……」
我已經聽不下去各種版本的猜想，緊著把耳機塞進耳朵，快步走過這些熱鬧的人群。
「我的夢想時做個殺過很多很多人的壞人」「做個壞人不好么？」
太陽好大，只塗了防晒沒有打傘真是失誤。把手伸進兜里摸到什麼硬硬黏黏的東西。「這水晶紙包裹著的糖可真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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