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知曉的英雄和胃的探險
Bitter Heart
Zee Avi
Zee Av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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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蘇州近兩年了，但每次從家裡回來總是要有一陣不舒服。想來是我的身體還是在抗拒蘇州的風、蘇州的水、蘇州的氣息，唯一的異端是我的胃，他幾乎是毫無障礙地接受了這座城市，放棄反抗甚至是有些欣喜地做了叛徒，從第一餐開始就迅速投入這座陌生的城市的懷抱，和在家鄉一樣，一到飯點就像巴普洛夫那隻狗聽到鈴聲，開始喋喋不休地叫喚。
熟悉教學樓前，我已經摸清了所有食堂的位置布局，為自己的一日三餐做了規劃。
重度賴床症患者的一天大多從一片麵包開始，時間充裕時會花個兩分鐘讓師傅做個雜糧煎餅。早晨的時間總是最金貴的，但我還是願意冒著遲到的風險讓師傅慢慢去做那個煎餅，等熱量帶走麵糊里的水分，變得恰到好處得薄脆，等雞蛋凝固到最嫩滑的時候，澆一大勺醬料，辣椒要足夠紅艷，蔥花要足夠翠綠，脆餅要用菜籽油炸的酥脆通透。第一口一定要咬的豪邁，一口下去香氣，口感，鮮辣層次分明地一一湧現，糾纏著從舌尖一路衝上天靈蓋，眼前的世界開始浮現出斑斕的色彩，耳邊隱約有大媽的抱怨和布穀啼叫，接著春風吹到了臉上。
中午的三食堂總是堪比春運現場，但也擋不住我排上二十分鐘隊買一份香鍋的熱情，伴著米飯大口吃完，填飽操勞一上午而空空如也的胃。油脂和碳水化合物的絕妙組合，總是能填補人寫在基因最深處的渴望，帶來心靈上的滿足，激發出對生活堅實飽滿的樂觀。
冬天的夜晚一般需要一份熱情濃郁的砂鍋作為裝飾，來抵禦漫漫長夜的寒意，夏夜的晚餐則更好是一份涼麵，以舌尖為源頭散去煩悶和濕熱。
但人總是很容易厭倦重複，如今再面對當時被我讚嘆不已，不知如何下手的眾多窗口，心裡早就生出了中年夫婦式相看兩厭的倦怠，再三斟酌卻毫無胃口。
這時食堂推出的每一個新菜式就成了救命稻草，我一到飯點便在各個食堂，各個窗口前探索，目光從一張張早已熟稔的菜單上快速掃過，發現一點點蛛絲馬跡，便像一隻瞥見野兔的獵狗，目光如炬。
前些日子臟臟包流行的時候，我在風味食堂的麵包櫃發現了它的蹤跡，雖然一看就是簡化的仿品，卻還是第一時間買來試試。匆匆咬了兩口，發現表面的可可粉不夠細膩，量也有些敷衍了事，倒是裡面鑲著的紅豆讓人有些驚喜，有點小朋友發現袋子里藏著一顆糖果的驚喜，如果買一杯冰奶茶，稱得上讓人滿意一頓的點心。
小吃窗口經常有一些不在菜單上標註的零食，前幾天偶然發現有薯塔，原本沒有抱多大興趣點了一串，沒想到竟然比我在外面嘗到的更酥脆。
我也在冬至食堂的隱藏菜單里點過一份小盤裝的回鍋肉，肥瘦相間的二刀肉熬出燈盞窩，用豆瓣醬炒得光鮮亮麗，蒜苗青翠潤澤，一筷下去，唇齒間能蕩漾起川菜驚艷的風骨和魂魄，彷彿眼前有做慣大鍋飯的師傅顛勺時偶然燃起的少年意氣和熱誠。
我就這樣孜孜不倦地在各個食堂間奔走，期待著不一樣的味道，期待一成不變的菜單上偶然的些許改變。不時出現的檸檬紅茶、豆乳盒子，分量十足的雙皮奶，校門口小車賣的棉花糖，這些都不時地撩撥一下我對食物的慾望，像灑在夜空中沒被烏雲蓋住的一兩顆星星，給我平凡的生活帶來一點點驚喜。
佔據我們生活主體的永遠是一成不變的工作，日復一日的枯燥，一樣的建築和面無表情的人群。
但我們身邊卻絕不是在放映同樣的風景，人間總是充滿那些小小的樂趣，不光是這些食物，像早春人行道旁不甘寂寞先綻放的幾簇花朵，像好久不穿的袋子里摸到的錢，像在陌生城市的街上遇見的熟人，他們被包裹著藏進日常的點滴里，等待著人們去剝開生活的表皮，把他們細細採集起來，小心翼翼存在自己的角落裡。
少年時我們總是以小貓一樣的眼光好奇地去審視世間萬物，一旦被時光消磨掉這份熱情，最後就只剩下雞毛蒜皮的油膩倦怠，成了一個庸俗的中年人。
我喜歡羅曼·羅蘭的一句話：「世界上只有一種真正的英雄主義，就是認清了生活的真相後還依然熱愛它。」這份熱愛裡面一定有部分是屬於這份細碎的歡喜，那些依舊在生活的大鍋里熬著，卻沒有放棄對熱愛生活，樂此不疲地尋覓的人們，必定有著屬於自己的執著，默默做著自己生活里的英雄。
Background Music
很可愛的一首歌，曲調很活潑，不過講的是一個女孩兒做好晚餐等男朋友，他卻遲遲不來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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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圖片來源：微博@小龍坎
TAG:甜甜和二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