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鮮肉」其實是一種流水線商品

最新 04-05

前面的話：

如今，「鮮肉」已經從一個網路流行語，變得在生活中越來越普遍，甚至包含有一種貶義和調戲的色彩。然而「鮮肉」大潮的出現僅僅是宣告了消費男色時代的來臨嗎？現在的「鮮肉」是否是十幾年前日韓就開始流行的偶像的一種變體呢？

再或者，當「鮮肉」已經成為了一種有別於演員和歌手的獨立職業，他們的粉絲到底喜歡的是他們本人，還是公司給他們包裝出來的鮮肉人設呢？

今天，圓桌派請來了許子東、李小牧、韓庚這三個現在和曾經的「鮮肉」，一起聊聊當我們在看「鮮肉」的時候，我們在看些什麼。

鮮肉：這是好詞還是壞詞？

圓桌派3 | 第17集

嘉賓：韓庚、李小牧、許子東

竇文濤：我發現這個男人他這個成熟的標誌之一，就是他有自嘲了，他就是有幽默了，所以就是我就發現，我給你放一段，你在哪個節目里說的話，咱們來看看韓庚。

韓庚：該怎麼生活。

李小牧：問題就來了。

竇文濤：就是這個問題，這是你黑材料，我想感興趣的是，你下面的回答是什麼，你怎麼教今天的小鮮肉。

韓庚：你要說教怎麼會教，其實，很多人就是說，有前兩年吧，我一直在拍戲，完了很多的一些公共的一些宣傳，包括活動我很少去，因為我一直在劇組。所以大家在比如說微博上，或者其他電視上很少見，所以就覺得說你已經過氣了，你已經什麼那個，沒有以前那麼紅了，現在不紅了，其實我一直在努力，一直在拍戲，跟著我自己的節奏在走，對。

竇文濤：這個問題我就挺感興趣，因為我現在發現，就是外人對你的評價，和你自己的，咱叫一個詞叫心路旅程吧，反正我自己經常發現呢，就很不對位。比如說有的時候，全世界的人都覺得這小子現在慘了，他現在肯定特擰巴，太頹廢了吧。

許子東：你是在講自己吧。

竇文濤：但是呢，就是這跟我當時心裡的感覺又很不一樣，所以我覺得對韓庚也是這樣，你看他既然自己就是挺大方講。就是你看，往往有人說，你看他最近拍這個《前任3》，好傢夥，票房直上20億，外界看就說，你看，曾經被人說過氣了，曾經什麼沉潛了一段時間，現在感覺韓庚又回來了。

韓庚：又翻身了。

竇文濤：對，對這個評價你怎麼想？

韓庚：其實就是很多，就是我以前在出道的時候很多，比如說有很多的粉絲，他們會把你想像成，他們心目中的一個偶像，我心目中什麼樣，你就得要什麼樣。對，就把偶像呢，把這些歌手，變成他們心中的一個小寵物，完了他希望，跟著他心中的節奏去走。其實我的節奏，一直是跟著我自己的節奏，一點一點地在去工作、去努力，如果要是真的要像，他們想像的那樣的話，那我節奏就亂了，有可能會不是現在這樣，對。

竇文濤：那小牧呢，小牧來自日本娛樂業，可以談談這個偶像工業。我就問問，他們說日韓日韓，到底是日本學韓國，還是韓國學日本？

李小牧：那當然是韓國學日本。那時候我記得30年前，我還在深圳的時候，所有看的雜誌，不管是服裝、髮型、音樂，都是日本來的，所以那個時候，我記得我30年前，正好今年的2018年的2月26號，我就去日本30年，我到了1989年，1988年是韓國有那個奧運會，對吧，88的煙，對不對？

然後那個時候，韓國還沒有服裝表演，沒有秀的，沒有兩季的表演，只有東京有東京時裝秀，亞洲只有這麼一個地方。所以從時裝也好，音樂也好，包括藝人，特別日本那些，培養女孩子是專門女孩子的，比方說像現在AKB，如果像培養他們這些小鮮肉的，那有隻有是傑尼斯事務所。

竇文濤：傑尼斯事務所。

李小牧：我兒子就被傑尼斯選上了，但是他媽媽，就是我前妻，日本的老婆說。

竇文濤：對，他好幾個老婆的。

李小牧：對，就怕他被那個老闆，就是搞性侵犯。

竇文濤：就等於你兒子現在在日本，也是做這個藝員，小藝員。

許子東：小鮮肉。

竇文濤：咱們可以看看他兒子，是不是鮮不鮮，咱們看看。

李小牧：這個是已經21歲了。

竇文濤：這是他兒子，再看有特寫嗎？

李小牧：1米83，對，今年大學畢業工作了。

竇文濤：許老師你是研究語文的，我問問你，這個詞現在的含義變得複雜了，剛開始大家都說小鮮肉小鮮肉，但是到後來，你比如說有的，你像馮小剛導演就說了，說這是一些女人叫人家小男生，一個不好的一個稱呼。

韓庚：調戲的意思。

竇文濤：說這個小鮮肉，而且你注意到沒有，就在這短短的時間內，這個小鮮肉的語意，慢慢也在變化，你比如說現在我都不明白，比如說有人要說你是小鮮肉，你還愛聽嗎？

韓庚：我OK啊，我都可以。但確實我覺得小鮮肉這個詞，也是一個網路的一個用詞吧，但是它也是在一個年齡上的一個，怎麼說，一個衡量年齡的一個東西。

竇文濤：那你覺得你現在還鮮嗎？

韓庚：表面上我覺得還好。

竇文濤：保鮮，你現在保鮮。許老師，你覺得這個稱呼你怎麼看？

許子東：我覺得是女性崛起的，一個矯枉過正。

韓庚：自嗨嗎？

許子東：就是小鮮肉有些人誤解了，就是只講年輕的演員，或者比較性感，不是，它基本上在中國的語境裡邊，是特指男演員。你要叫一個女的叫小鮮肉，就帶有侮辱性了。

李小牧：性騷擾了。

許子東：但是男的不怕騷擾，男的不怕騷擾，對不對？男的呢，這個女的呢，而且故意用那些極端的詞來顯示，因為女的現在好像很多人講，你看，節目里也講過，女色的要求誇張得很厲害對不對，講看男的的，對於男的的相貌好像很講究，女的追男的很誇張。

其實這些是長期以來，因為男性中心主義，男的追女的成了一個社會定勢，美少女，那是一個社會定勢，現在是一個反駁，反駁的時候凡事矯枉過正，所以用了一個小鮮肉這個詞。仔細這個字，嚴格講來當然是不尊重，當然是帶有，你想想把人家稱之肉，這個本身就不大准，但是男的接不接受，無所謂。

竇文濤：所以，咱們還是得叫學名，叫偶像。我跟這個韓庚、小牧這麼一學習，我才弄明白，許老師你知道，偶像，比如說在日本或者在韓國，它這個意思，跟我們有點微妙的區別，它是一個職業。比方說，如果我沒理解錯的話，你比如說在日本，好像分幾類，演員、歌手、偶像，這是三個不同的職業，據說好像演員還比較牛，還排在前面。

李小牧：日本還有一個體育明星。

竇文濤：還有一個體育明星，你知道就是說你是偶像的，這是一個，咱們覺得偶像像個神一樣，這個多偉大的稱呼，它不是，它個一個職業，就是。

許子東：是嗎?

竇文濤：你比如說，你說韓國這個練習生，它的這個培養目標，是不是就是偶像製造工業。

韓庚：對，是偶像，它是比較全面，比如說韓國呢，現在培訓就是非常全面的，歌手、主持、演戲、語言，還有偶像。

許子東：就是說這個偶像，他可以不唱歌，不主持，不演戲，他就成為偶像。

韓庚：那現在不行了，現在肯定是不行了。

許子東：我理解是，就是通常我們講一個演員，你可以走實力派，你也可以走偶像派，偶像對面叫做粉絲，它是文化工業的粉絲現象，才需要偶像，我覺得是這樣。這個我們都喜歡演員，羅伯特·德尼羅我們喜歡，那個著名的演員，以前小時候我崇拜趙丹，但是那個時候我不是粉絲，我覺得粉絲是不大看內容，反正這張臉，我就無原則地跟著他去。

竇文濤：你像他呢，他就跟導演講，我就是你把我打碎了都行，我聽你跟那個李玉導演講，說你把我打碎了都行，我就是想做一個演員，可是你架不住呢，尤其是你從韓國回來的那個時候，那個時候，那你不能不承認你就是偶像。

韓庚：對，偶像團體嘛。

許子東：對，現在有一句流行的話，就是說已經有顏值了，還想做演員。如果你演戲唱歌，你做得出色，或者你天生條件好，成為人們心目當中的偶像，我覺得這個是他的原意，問題是現在有很多人，他不學別的，他就專門。

韓庚：做偶像。

竇文濤：所以我說為什麼它起源於，日韓的一個系統，就是我才知道，就是說偶像是，等於是藝員裡邊的一種。你可以做演員，你選擇，他選擇做演員，你可以做歌手，但你可以做偶像，偶像也不是說不會，對，唱歌跳舞表演你可能都會。

但是我聽說你比如說在韓國，他比如說有些演員，他可能是大學表演系學出來的，他去演戲。但是你要是這個偶像呢，好像大多都還是，這種經紀公司選來的。那你說這個，你怎麼理解，就是韓國人說這個偶像，就是有一大幫粉絲粉你的，這算偶像。

韓庚：就是長得好，長得又好看，會跳，完了粉粉嫩嫩的，完了有一幫的粉絲，你這就是偶像。

竇文濤：不就是你當年嗎？

韓庚：就是我當年就是這樣。

許子東：他們最近日本的中年婦女追一個滑冰運動員。

李小牧：對。

許子東：對不對，追一個男生，很漂亮的一個男生。

李小牧：羽生，叫羽生，跟他長得很像，臉小小的。

許子東：羽生結弦。

羽生結弦

李小牧：身體就像個女人一樣的，但是是世界滑冰冠軍，花樣滑冰。

韓庚：就是體育偶像。

許子東：體育偶像，而且他長得真漂亮，就是說那一大批的，每次他滑冰完了以後，丟下來的那些花啦，跟那些娃娃啦什麼，災難啊，他們說工作人員清洗都沒法清洗，整個廳都是。

竇文濤：所以你看這事呢，就是你可以從很多角度看。你比如我就有一次，就是聽崔健，我記得就是說，說這個日韓的這個東西，他們就是消費亞洲這個年輕人的這個身體。

說這個孩子，你比如說像你們這個做練習生的，最初吧，沒有你個人的風格可言，就是我設計你唱這種歌，你就唱這種歌，你不能說我創作了一個什麼。但是你像就在崔健他們看起來，這怎麼能夠壓抑孩子自己的創作個性呢？對啊，他怎麼不能自己創作自己的風格呢。但是呢，這是最有效的，你聽他的話，確實最大概率地，你能成為這個偶像。

韓庚：是這樣的，就是說前面真的是，他給你塑造這個人物，是可以成功的，在你成功之後呢，你有一個個人的自己的一個個性，你想去做什麼音樂什麼，再從另外一個公司再去培養。

許子東：比較有意思的觀點，學術界也一直討論的，就是說你要讓我們看美國的電影，極少有非常漂亮的男的成為一線男演員的。你去數一線男演員基本上長得，像羅伯特·德尼羅。

羅伯特·德尼羅

韓庚：湯姆·克魯斯也是屬於偶像型。

湯姆·克魯斯

許子東：對，湯姆·克魯斯已經算是，非常偶像的了，但是他個子也不高，對不對。唯一一個比較漂亮的（馬修·麥康納），就是後來他演了一個什麼，得克薩斯賣葯，幫人家醫艾滋病的，自己瘦成了鬼一樣，才得了一個奧斯卡最佳男主角，之前他演靚仔，一路都沒有。

竇文濤：小李也是。

《荒野獵人》裡面的萊昂納多·迪卡普里奧

許子東：歐洲也是，你看法國最大的明星，以前是那個大鼻子，談不上很好看吧，西班牙最大的明星，這個老演反派的，對不對？偏偏就是韓國跟日本，就是出現這個漂亮男生的。

竇文濤：但是許老師，你剛才講的這個，讓我覺得也挺有意思，就是說這個東亞，它這個偶像工業，或者說這個培養的這個小鮮肉，是好孩子的形象，你發現沒有，這個東西。

許子東：孝敬父母。

竇文濤：這個東西就你要講深了很有意思。你比方說在西方好萊塢，他有一種形象叫bad boy，叫壞孩子，你看。

許子東：反叛性的。

竇文濤：你要再講深了，你比如說你看西方人講，人之初性本惡，對吧，他們就覺得，人是可以有惡的一面的，對吧？但是你看東方的，尤其是你看韓國，就是中國的儒教嘛，這都有關係的，就是說我們曾經覺得，你要有些人會覺得，說這孩子這麼教育出來，都是像被機器、流水線上製造出來的偶像。

韓庚：產品，一個產品。

竇文濤：對，人的個性在哪裡？可是也有另一些人認為，就是說假如他們作為中學生的偶像的話，那麼某種程度上，打造出來這麼一批乖孩子，他們懂禮貌，見到長輩很尊重，見到粉絲很友好，你覺得他是非常受約束吧，可是好像從某種社會的角度上說，孩子們有這麼一個好孩子或者乖孩子的榜樣，他是什麼壞事嗎？

許子東：表面是心靈雞湯，實際上是毒藥，因為他們很崇拜這些人的形象，但是他們很快就會在八卦雜誌，在什麼地方知道了他們的，知道了他們的真實故事。

竇文濤：就怕崩塌。

許子東：所以那些年輕人，你說學這種偶像長大以後，等他一獨立思考的時候，這叫表面心靈雞湯，實際上是毒藥。

韓庚：其實它還有兩面的東西，它也就像許老師說的，也有是毒藥，也有可能就是說，你打造出來這個藝人，他有影響力，比如說在公益上，你覺得你每年很多的粉絲，你帶領他們去做一些公益的事情，你每年你看到一些照片或者是什麼，其實你也是覺得是比較有。

許子東：不是，等到他長大了，這些粉絲以後長大了，他留下來的是當初自己年少時候的浪漫的情緒，這個是我少年時候的偶像，他不會記得這個偶像，曾經多麼孝敬父母，多麼五講四美，宣傳什麼世界和平，這些東西他後來都知道，這些不重要。但是他保留的記憶，是他年輕時候，他那個時候那麼痴迷，把他的畫像貼得整個房間。

韓庚：做一些可笑的事情。

許子東：做一些可笑的事情。還有一條很重要，就這個你剛剛講，這個小鮮肉文化，雖然它是亞洲的一個特產，中國也受影響，但是它其實隨著歷史在變化的。我跟你講最簡單的概括，在60年代，甚至更早的時候，中國的一流的演員，很多都是靚仔，就非常漂亮，你能數的，趙丹、孫道臨、王心剛，什麼就是這一類。

竇文濤：就是80年代時候小鮮肉是唐國強。

唐國強

許子東：對，但是你聽我說下去，到了80年代，這個形象就被拋棄了。

許子東：那個時候整個一個，這個審美的潮流，就是反這種奶油小生。

竇文濤：高倉健出來了。

高倉健

許子東：對了，就是這個日本演員高倉健，所以在80年代，他叫生得好，你要是現在你這個長相，你在80年代的時候，那個唐國強就演這個《小花》，後來還得轉型，那個時候你看，就姜文他們才是吃香的，整個80年代的明星裡邊，就按今天標準講的小鮮肉屈指可數，整個社會崇拜的這種，我們講學海明威，胸口貼假毛的那種。

竇文濤：貼胸毛。

許子東：就是要扮酷，就那個整個80年代這樣，但是轉到了新世紀以後，小鮮肉重新吃香了。

韓庚：90年代就是偶像了。

許子東：對，就是偶像出來了，就是文化工業商品化，主旋律退下去了。

韓庚：但你說現在這個粉絲文化，真的是從日本傳過來的，從日本，完了到韓國到中國，就開始有這樣的一個叫粉絲文化，還有一個粉絲俱樂部，還專門有粉頭，來去管理這些粉絲，怎麼去給藝人去什麼應援，或者等等這些。

李小牧：它這是為了日本的，其實他們這樣做是製造，就是為了商業，其實也是一種經濟，活躍經濟的一種方式。因為年輕人你不能老讓他在家，讓他去消費，所以你就買票，你去買他的書，買他那個。

韓庚：周邊的一些東西。

李小牧：對，碟或者是照片集這些，包括他的每一次。他們可以在夏威夷搞一個活動，SMAP 就是木村拓哉，全部的幾千人，跑到那邊去坐飛機，你說那航空公司就掙錢了。這就是粉絲的一個經濟，所以日本在專門研究這個，所以這麼幾十年來，特別是近代社會以來，對吧，男的有男的組合，女的跟女的組合，不斷地有新的出來，它就是一種經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