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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美術館裡,參觀了上帝的實驗室

埃利亞松說,當你凝視自然,自然也在凝視你

Icarus

 Reverie 

Ivan Torrent;Julie Elv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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觸摸太陽是什麼感覺?顫慄,無言,手心冒汗,大腦一片空白?

這是我能想到的,最能形容埃利亞松的詞。

攝影:阿巽

埃利亞松(Olafur Eliasson),一個帶著波羅的海咸澀海風味兒的音節,像是北歐諸神吐露的咒語。作為當今最為炙手可熱的視覺藝術大師,他曾在倫敦泰特現代美術館製造了一輪恢弘的落日,吸引上百萬人觀看。

埃利亞松,《氣象計劃》

The Weather Project,2003

上周,《不存在日報》受邀參加了埃利亞松在中國最大個展「道隱無名」的開幕式。在京郊的紅磚美術館裡,他用電、led、金屬和玻璃材料,再造了一個個自然概念:風、光、河流、冰川、太陽、行星、維度、時間…...

在那裡,我觀看了一場上帝的造物術。

產品:太陽

材料:鏡面箔、單頻光、鋁、油彩

裝置名:道隱無名

埃利亞松,《道隱無名》,2018,攝影:阿巽

「我們根本沒有資格...去挑戰上帝。」——《太陽浩劫》

走進白色房間,我被頭頂的景象嚇得瞳孔放大:

一隻直徑數米的巨大圓環高懸在上,橙色單頻燈在牆壁間反射,匯成光的洪流。

攝影:阿巽

埃利亞松喜歡用鏡子玩兒視覺把戲,這次,他將天花板鋪滿鏡面,營造了一個環形的錯覺。站在這隻巨大、耀眼、極度規律的光環之下,你會有那麼一瞬間,產生飛蛾撲火的慾望。

攝影:阿巽

假如有什麼東西能夠形容這種情緒,恐怕只有《太陽浩劫》。影片中,太陽壽命將盡,科學家造出一顆核彈,想用飛船把它投進太陽,重新點燃這顆恆星。

然而,接近太陽的途中,船員們在暴烈的日光焚燒下,相繼以祈禱的姿勢死去,艦長龐貝克更是對太陽產生了近乎宗教崇拜的感情:

「看到眼前的這一切,驚覺我們如沙塵般渺小,微不足道。我們終將歸於塵土,全聽天命,等著祂決定,幾時要我們死。我們根本沒有資格...去挑戰上帝。」

產品:星環

材料:稜柱玻璃環、彩色濾光玻璃、LED燈、油彩

裝置名:明日共鳴器與昨日共鳴器

埃利亞松,《明日共鳴器與昨日共鳴器》,2018,攝影:阿巽

「普爾想起了壯麗無數倍的土星環,在能與大自然的成就相比之前,航天工程還有很長、很長的路要走。」——《3001太空漫遊》

這是一件玻璃和光的魔術。

射燈穿過圓盤,在牆壁上投射出美麗的環形花紋,遠望,就像在俯視一圈星環。

攝影:阿巽

埃利亞松的《明日共鳴器與昨日共鳴器》,其核心部件是一個斜邊玻璃環,它原本屬於一套菲涅爾透鏡,用於在燈塔中聚集發散的光束,引導海面上的航船。

攝影:阿巽

星環,宇宙里最浪漫的存在。卡爾·薩根將之比喻為「未來文化的圖騰」,美國科幻作家金·羅賓遜在小說《2312》里,則用整整一章描述了土星環衝浪的盛況——

在土衛十六普羅米修斯和土衛十七潘多拉互相作用,土星F環的數十億冰塊在兩顆衛星的引力潮中打著旋兒,形成了一些浪涌,吸引無數遊客前去探險。

科幻短片《漫遊者》

假如人類某天真的能夠親手製造星環,在上面衝浪,我只希望工程師是埃利亞松。

科幻短片《漫遊者》

產品:時間

材料:水、軟管、泵、頻閃燈

裝置名:水鐘擺

埃利亞松,《水鐘擺》,2010,攝影:阿巽

「時間只不過是一種幻覺而已。」——《銀河系漫遊指南》

你無法看到時間,它是我們憑空創造的概念。要想感觸它,總得依賴其他工具:鐘錶,沙漏,由綠轉黃的葉子,夜空的斗轉星移......

但是,親眼看到時間並非不可能。科學家早有預言:時間是第四個維度。科幻片《星際穿越》中,當宇航員庫珀進入高維空間,時間就變成了一條條交織的線,可以看到,摸到,甚至撥動。

在埃利亞松的《水鐘擺》里,時間同樣變得可見:

軟管不斷變換角度,噴洒出扭曲的水流。頻閃燈下,水流不斷以不同姿態凝固在空中,形成一副副定格畫面。這些,不就是一幀又一幀的時間切片嗎?

攝影:阿巽

水流永遠存在,卻只有在燈光亮起時才會看到,時間亦然。想想你偷懶過後趕死線的體驗吧:只有特意觀察,時間才會出現,滴滴答答,一秒一秒,就像這條銀色的水柱,飛速流逝,無法阻擋。

攝影:阿巽

產品:交流

材料:聚光燈、水、噴頭、軟管、泵

裝置名:聚合彩虹

埃利亞松,《聚合彩虹》,2016,攝影:阿巽

「行為也是一種語言。」——《你一生的故事》

這件作品展示的不是彩虹或水幕,而是一個抽象概念:交流。因為在它面前,人們會不約而同地做出同一個動作:伸出手,觸摸。

攝影:阿巽

這個動作,像極了《降臨》(改編自特德·姜《你一生的故事》)里,女主角和外星人隔著屏幕的觸摸。在故事營造的第三類接觸中,一切語音和文字失效,只有做出動作,身體力行,不同的物種才有交流的可能。這個過程令她漸漸意識到:行為也是一種語言。

同樣,水幕中的彩虹只有觀者靠近時才會看到,因為光線被水滴折射後,會以一個特定角度進入眼中。

大廳里,所有人都在默默移動,用身體與彩虹無聲交流——站著、走著、蹲下,某種程度上,身體就是這件作品的合作生產者。

攝影:阿巽

在埃利亞松這場展覽上,我發現,把感覺變成通俗的文字極其困難。就像第一次見到火的原始人,無法描述那難以名狀的訝異。

可是他笑嘻嘻地玩著手指,坐在那兒,像一個玩世不恭的造物主、Doddle God的高分玩家,金屬、玻璃、電和光均是他掌心玩物,輕輕一揮,將水與霧合成風暴,用時間與空間製造維度。

攝影:阿巽

開幕式上,我們和這位造物主聊了聊:為何你這樣熱愛「人造自然」?他說:

「展廳里你看到的太陽,實際上只有一半是我做的。另一半是屋頂鏡子的折射,它只存在於你的想像里,心裡。所以,我實際上製作了一個美術館裡面的太陽,和一個美術館外面的太陽。

美術館外面的太陽代表了什麼呢?

太陽首先意味著太陽能,我胸前這個塑料燈,裡面有一塊太陽能電池板,裝著我在德國柏林收集的陽光。

太陽還意味著食品,當我們吃沙拉,沙拉里的蔬菜是在陽光照耀下生長出來的,所以,我們吃的其實是陽光。

太陽還意味著精神世界,一種溫暖,被接納的感覺。

所以你看,太陽對每個人都有著不同的意味——太陽能、食物,或精神世界。」

攝影:阿巽

美術館入口短短的簡介里,埃利亞松在冰島的星空下度過了童年,自然萬物是他作品的底色,感知、運動、具身體驗和幾何是他創作的引擎。

縱觀他的所有作品,你會發現,他我們更關心人和自然的關係。

1998-2001年間,他輾轉多座城市,用無害染料製造了一條條奔騰的綠河,史萊姆一樣觸目驚心的熒光色,為河流污染敲響喪鐘。

埃利亞松,Green River,1998-2001

2014年,他把乾枯的河床搬進丹麥路易斯安納現代藝術博物館,佔據了整整一座翼樓,然後拋出提問:

請想一想,這條河的水位曾經沒過頭頂,現在卻是這幅樣子,在這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埃利亞松,Riverbed,2014

同年,他又和地質學家一道,將來自格陵蘭冰川的巨大冰塊運到哥本哈根和巴黎,提升公眾對氣候變化的意識:「這是一塊冰做的鐘錶,共有12塊。你手掌上的寒冷和濕度,就是極地冰川的剩餘時間。」

埃利亞松,Ice Watch,2014

而泰特美術館那輪落日呢?有人感受到了原子彈爆炸般的恐懼,有人像教徒般如沐聖光,還有人,比如我們,只想到一句話:「這是人類的落日。」

埃利亞松,《氣象計劃》The Weather Project,2003

當很多當代藝術家沉迷於自我表達的時候,埃利亞松卻另闢蹊徑,創造了一個又一個元敘事:

自然、時間、維度、空間、幾何......這些說不清道不明,抽象枯燥的概念,在他手中成為奇觀,化作武器,改造著並不完美的世界。

埃利亞松的其他「造物」

埃利亞松,《午夜太陽》Midnight Sun,2017

埃利亞松,《四面體之夜》The Tetrahedral Night,2017

埃利亞松,《霧裝置》Fog Assembly,2016

埃利亞松,《氣象圈》Meteorological Circles,2016

埃利亞松,《消逝時間之形狀》The shape of disappearing time, 2016

埃利亞松,《時間的引力》Gravity of time,2015

埃利亞松,《接觸》Contact,2014

埃利亞松,《內在宇宙》The Universe within,2015

「當你在凝視自然,自然也在凝視你。藝術也是這樣。」他說。「當你接受太陽的凝視,就會去思考你和它的關係。」

講台上,埃利亞松不斷揮舞手裡那隻黃色太陽花狀的塑料燈,告訴我們,他在用這些柏林帶來的陽光,照亮非洲的貧困村落。

也許他是高等文明派來的信使,像《太空漫遊》里的黑色石碑一樣,提醒我們要拿起獸骨,製造工具,走向文明?

埃利亞松,《小太陽》Little Sun,2012

人類花了幾千年,弄懂了太陽的意義和功能,而他一眼看穿。埃利亞松總是高我們一個維度思考。這時我才明白,在他的展覽上,那難以名狀的情緒到底是什麼:

那是一種面對黑色石碑這類巨大、沉默、智慧物體的敬畏。

畢竟,造物主面前,我們都只是孩子。

- 埃利亞松在北京紅磚美術館的個展將持續到今年8月 -

| 作者 | 船長,茶多酚驅動型碼字機,太空美學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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