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慮的恐婚時代-海綿人的海綿愛情

有一種人，叫做海綿人。

有一種愛情，叫做海綿愛情。

你可能會突然想說，是不是有種人生觀，叫做海綿人生觀？那我也會突然寒顫，不敢再造次你，坦言你的文字理解力和推理沒得說，絲毫不亞於作者。

這兩種理論據說是一個叫拉布坎德-德德坎布里的哲學家提出的。據說他沒有成名，只留下一本書，且任何地方都沒有他的介紹資料。他似乎不存在，連名字也可能是被捏造的。

可僅僅是似乎，唯一的證據就是那本書。

在大學時代，一個朋友表白未果的夜晚，因不願看到他似乎失意流淚--是的，又是似乎--我決定出去走走。

青春是有期待的，一個再沉悶的人他也不會拒絕大學的千萬種可能，就算獨自干走在熙攘的大街上，搞不好會碰到因為周五房源緊張而提前去預定房間的情侶朋友們，這樣他就有了八卦的資本。所以類似此類事件，他也不會感覺孤獨，正因為有所期待，還保留著期待本身。

我就這麼干走著，期待著，途徑一家二手書店。

旁邊烤串店的香霧正飄向那裡，而門口吭亮的喇叭正在朗讀莊重的宣言：

十塊一斤，十塊一斤，全部一律，十塊一斤。

進去轉轉，一眼就看中了那本書。

泛黃的書皮，破損的書角，映入眼帘的還有書名——《椰島上的海綿》。

那一刻，熱風正通過「噶幾」作響的電風扇吹到我的腳踝，衣袖和脖頸。我捧起那本書，一旁的老闆正坐在矮竹凳上，邊吃西瓜邊用做了手腳的電子稱，稱一個瘦高姑娘買的那幾本書的斤兩——《百年孤獨》，《愛你就像愛生命》和《解憂雜貨鋪》，都是盜版——我額頭上的汗珠瞬間滴落在書的扉頁，扉頁上有左右兩副漫畫，唯一不同的是，椰樹底下的海綿一個是飽滿的，一個則是乾癟的。

那一整個夏天我都捧讀著這本書籍，故事很有趣，兩位主人公因為無法面對社會體制和經濟壓力而選擇逃脫，他們輾轉人生，遭遇了各種瑣事與逼迫，甚至恐婚恐育，35歲的他們在椰島相遇，有趣的是，兩個人並沒有墜入愛河，而塑造了一種獨有的精神溝通。

故事的結尾處，兩人都終身未婚，而70歲的他有天開玩笑，突然問她是否有瞬間愛上過他，她笑了笑，他就明白了。

那時候，我彷彿也明白了這個笑。我知道，這種笑是矛盾的，又無比真實可愛。

她一定是愛過他的，但兩人沒用一對9元的結婚證捆住對方，這裡頭寓意很深。

因此不知道為何，就算到了那年的秋冬，我也覺得人生其樂無比。

「你會找到一個靈魂，與你相愛。」這完全是青春愛情的座右銘，我們無比相信，也無比期待。

可我沒想到，歷經數年後，我似乎也遭遇到書中提及的時代，我以為我不會，因為我逃避婚姻的社會屬性，也可以變相說我恐懼婚姻，愛人是一碼事，青春的念想也只是念想。

我這麼想我以為會斬斷了情根。可是不是的，我明白了人生一個更大的道理：

人只要動了真情，就會孤獨。

而孤獨，又渴望真情顯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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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畢業後的幾年，沒見過多少老友。

有的突然結婚，請帖的形式用了電子式，這難免讓我感覺有些尷尬。

尷尬的問題是，我不太贊同這種電子式請帖，這樣的儀式分量顯得粗糙，顯得不太真心。當然，我還是祝福的。

結婚的對數從單數開始上升到複數，一路呈階梯式增長。

可我沒有感覺。

我可能壓根就沒有考慮過婚姻。

或者說，婚姻讓我背負責任，可我不願意。

或者說，沒有誰能讓我做到自我犧牲，這樣的意思是，我不足夠純粹得愛一個人，當代婚姻的前提成分，諸多條件，因為這些東西而去結合，使我覺得，我可憐世界上的這些人。

是的，可憐。

因為孤獨而捆綁，因為條件而捆綁，因為要做一個正確穩定的人而被捆綁。更重要的是，要真真切切愛他而被捆綁。

裴多菲的那首抗戰詩一直以來都被別人當做愛情詩來讀，詩的四句全是金句：

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

若為自由顧，兩者皆可拋。

這是很有意思的詩，我也常問自己，如果婚姻使人更自由，更神仙，人還會恐懼婚姻嗎？

當然不會。我可以這麼說，成為楊過和小龍女，那麼真得是快意人生。

可是婚姻便是社會的一個基礎，它作為了社會屬性，使得人不可能逃離社會去做神仙。會被罵成傻子。

我常讀這首詩給另一個「類似恐婚」的同伴聽。

誰家鹿，暫且就這麼叫他。

誰家鹿很窮，我可以用「以正視聽」的方式告訴一些對世界有所誤會的人，誰家鹿很窮，窮到祖上三代都是窮人，父母沒有辦法給他買房子，首付都是no。

這樣的家庭，在中國是千萬的，自打我大學時代從全中國旅遊的那天起，我就驗證了還有比誰家鹿更窮的人，他們是農民，他們是建築工人，他們是模具生產廠的小頭頭。在三四線城市，你無法體會真正窮的人，還在靠微薄的收入租房謀生，養孩子。因為這樣，我常想，一個很有代表性的辭彙似乎遠離了中國，那就是「貧民窟」。

中國的「貧民窟」是具備嘲笑的「貧民窟」，是一個無法體現的「貧民窟」，因為「不承認」。

所以這些家庭就成了一個很講面子的「貧民窟」，他們不領國家一分錢，因為他們覺得他們還沒窮到這種地步。

誰家鹿就是從這些千萬家庭中走出來的，他見到的是市井小巷的生活。

我有時候一邊看著誰家鹿，一邊看著吹噓「熱愛民謠搖滾，勇敢戀愛，徒手撕小三，正義與自由萬歲，旅行全球，享受生活，買房看車」這樣的公眾號時，感覺是一陣嘲諷。

誰家鹿從沒談過戀愛，更應該說他懼怕戀愛的代價。這樣的家庭條件使他亦步亦趨，別說北上廣深，就連三四線買個房還得奮鬥大半輩子。

我問誰家鹿，以後有什麼打算。

他說，沒打算。

而他的父母竟然天經地義的覺得，他該結婚，生小孩。

（是的，你沒聽錯，你也會覺得天經地義，你也會覺得結婚生小孩是多麼正常的事，如果你早早結婚，沒對人生進行過驗證的話，你可能就是這類人，主要是你想的少，或者想得多做得少）

就算買不起房，也得攢錢買房結婚，一定要。

這是一種什麼觀念，如果是動物性生殖，接受。如果是儒家傳統，中國觀念，我力求他反抗。

他失去的不僅是生活，他是時代的犧牲品。

可他有這種覺悟么？

別相信人只要看了一篇公眾號就痛哭流涕重頭做人，他選擇了接受。

誰家鹿一個恐婚的人，應該說結不起婚的人，正朝著婚姻大軍前行。他如今最大願望，竟然是買房結婚。一個買不起房的人，就算最後一根稻草壓在了駱駝身上，他也無力改變這種趨勢。

可能在絕大多數人的眼裡，婚姻家庭是幸福的源頭。

找了人，結了婚，就是美好生活的預兆，是一個嶄新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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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另一個朋友呢，中產階級。

準確說來，她的父母是中產階級。

近年來流行，男出房女出車，這樣夠得著門當戶對。

所以，她有車，奧迪的。

我叫她奧迪妹。

奧迪妹長得也不賴，教養也相當好。

可是為什麼沒有男人呢？

恐婚。

她實在是焦慮，因此她突然悟出世界上沒有一個男人是好男人的結論。

以前有個非常窮的小夥子，對待她十足真心，可是吧，你也知道的，人啊，這種東西，難說。

就算她同意了，她的父母未必同意。

可是她沒同意，竟然就得出了世界上好男人少這個結論。

我可以為她總結，是她愛的男人沒有一個是好男人，或者即將愛的，卻無法愛她。這麼小的基數當然得出了蒙蔽雙眼的結論。

然而，你就會知道，人在一邊愛世界的時候，又能憎恨這個世界。

就像一塊海綿。

卯足勁喝水，又卯足勁蒸發。可對於一塊海綿來講，水與它無關，所有人都會認為，海綿與水必須有關係。但，沒有關係，只是一個東西剛好吸附了水，就用在了身上，可要蒸發的時候，一點也不會剩。

這就是海綿愛情。

奧迪妹與眾多人一樣，都是海綿人。

表面上，飽滿有力，如水一般的愛來，它就吸，享受，不去分辨ph值。一旦陽光照射，需求改變，它便說要光，要真理，然後忘記了水，反而用哲學家的眼光來看待愛情了。

那幾年，我也和奧迪妹一樣，成了海綿人，憤世嫉俗。

如今奧迪妹年過27了，依然恐婚，卻不像誰家鹿一樣，她恐婚，是恐怕自己的一生沒人接手，沒有人足夠愛她，要用她滿意的方式愛她。

有時候我會替這樣子去想而感到惋惜。

因為往往，愛情是不經意的，是意想不到的。

我們有時常常在酒吧里喝酒，喝到爛醉，偶爾會提到大學時代。

我們才驚訝彼此身上有那麼多習性都已改變。

誰家鹿的結婚讓奧迪妹驚喜，我們一致捧著鮮花祝福他。

他卻暗地裡埋了我們的單，說酒吧以後不會常來，責任重大，因為有了個小baby。

結婚時，我們看到他們的笑臉，竟會感到久違的溫暖湧上心頭。

那個在我買到《椰島上的海綿》這本書的夜晚，那個表白的男生如今有了更漂亮的女朋友。

我們聚在一塊，發現人都有改變，向好或向壞，我突然覺得，人生有些事情，是不能這麼來考慮的。

即便是恐婚，真得是懼怕婚姻和愛情。

但每個人有自己的運數，這，說不好。

萬一感謝起婚姻了呢？

正是誰家鹿結婚的那天，我一個女性好友正在撒哈拉致敬三毛。

她還是孑身一人，但她特別開心。

說：「啊，你啊，真該來這裡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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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婚到底是種什麼狀態呢？

給你足夠錢了？你會恐婚么？

一般有錢是不會恐婚的。

因為錢，標定保障了一定程度的未來。

人是為這種不確定性而焦慮的。

但要是，你真得不喜歡這個世界。

那麼恐婚是對時代的懷疑。

我真希望你是後者。

因為這樣的人會究其本質去挖掘線索。

在一個午夜，我又回到那家二手書店，已經是遺址了。

那個時刻，我猛然發現，《焦慮的恐婚時代》的故事才真正開始。

因為，那個笑，為什麼沒變成婚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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