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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陵傳之十五 江南事

海陵說:父親曾經對十六叔說不要在別人去炫耀你的祖先,如果你比祖先強,不需要炫耀;如果你不如祖先,請不要給祖先丟人。這句話給我留下太深刻的印象了,是啊,諸如先祖傳中所描述的那些英烈里,哪個不是戰場上叱吒風雲的人物,哪個不是視廝殺如飲食般痛快。當你坐到這個位置之後發現,最吸引你的已經不是皇位,而是一統江山,僅僅擁有多半壁江山是無法感受到快樂的。促使我完成最後一個大願的竟然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甚至我都記不住他的名字。

在太平盛世里,皇帝的微服私訪似乎是種樂趣,在我之前的幾位都沒有感受過,而太祖的與民同樂則是大家一起泡湯子吃野菜燉山雞,想想部落也不過巴掌大小,別說微服私訪了,從家一出來就有大隊人馬跟隨,誰家有什麼事第一時間就知道了。而我不同,我坐擁萬里江山,又不能靠御史們的嘴來體察民情,所以行獵和出行是最讓人放鬆的事,自從從政以來,只有被亶發配到河南那次是真正的遊樂,在那之後似乎沒出過上京城半步。時間久了,國泰民安,該想想出行的事了。其實我更想通過出行找尋父親,已經整整五年沒見了,雖無生育之恩,卻有養育之情,我的成功不需要任何人認可,唯獨他。我並不是想在他面前炫耀,僅僅是想讓他為我自豪和高興,他曾經呵護的亮成功了。

皇帝出行耗資巨大,各路設行宮,幾千人的吃穿用度都要分派到地方諸府,最終吃虧的是百姓,你指望官老爺們出錢?絕不可能。

為了不讓百姓吃虧,我選擇微服,但這裡面最讓人擔心的則是出行後朝廷的危機,一旦走漏風聲,有人趁機自立,到時候連還手的能力都沒有。為此我喧來最為信任的蕭裕,由他輔國,而我稱病不朝。知道我最想去哪嗎?沒錯,南國。

昨日樵村漁浦。今日瓊川銀渚。

山色捲簾看。老峰巒。

錦帳美人貪睡。不覺天孫剪水。

驚問是楊花。是蘆花。

那裡的一切似乎都那麼美,每每有使臣出使南國,我都要秉燭夜談,了解更多那裡的信息,有荷塘有美景,有文人有雅士,有盛夏有長街,和上京中京比起來似乎熱鬧了許多。

一切準備妥當之後,伴隨著四大護衛,一身南裝打扮,奔往當時最繁華的臨安城。我在猜想,如果哪個南國的小兵將我擒了去,不知會官升多少級,誰又會想到最為恨著的大金國皇帝會堂而皇之的去往敵國首都?想想都刺激。

從中京出發,這一走就算是日行百里也走了整整一個月的時間,我給蕭裕留下了幾十道聖旨,讓他斟酌行事,以他的聰明才智應該可以應付得來。別說兩個多月了,半年也是可以。

這一路讓我感覺無比的春風得意,所到之處政通人和,百姓對我的治國之道甚為認可,曾經的腐敗、跋扈如今已蕩然無存,對於那些曾經是南國土地的府台而言,誰是統治者並不重要,有飯吃,有衣穿,有法靠,有書讀難道不好嗎?我從未下達過任何改變過去政策的命令,除了針對特權階級外,一切照舊。

在住客棧的過程中,遇到很多去中京考科舉的舉子,興趣來時與他們吟詩作對,好不快活。馬上得天下,卻不能以此守天下,通過武力可以奪得土地,但治國還是要靠這些書生們才是。

丹羽的腳力真的是沒的說,雖然四大侍衛騎的也是一頂一的御馬,但和丹羽相比簡直是天差地別,最快的時候我能比他們多跑出幾十里地去。

這一日我先行來到了臨安北部的一個小集市,面對這完全聽不懂的方言真的是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找了一家酒肆,連說帶比劃的要了盤羊肉、幾個青菜和一壺好酒。只聽耳畔響起了吵雜的爭論聲,打眼一看,一群書生打扮的人在爭辯著什麼,此時也是南國的科考季,此前的科考比較有趣,總有人如果在南國考不中就趕著去大金考,因為我們並不實行戶口制度,凡是願意入籍的都歡迎,但是未免有接收不良之嫌。所以,我將大金的科考季定在與南國的科考同時進行。

正所謂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我吃我的飯,你說你的事,誰也不相干。

可就在這時,那書生中走過來兩位,從上到下的打量了我一番,也許是我點菜時的口音讓他們看出些端倪,他們彼此間又在耳語了一下,其中一人向我舉手道:「爾可是金人?」

我放下酒杯和筷子,看了看他們道:「是。」

這二人立刻現出氣勢洶洶的樣子,一伸手將我的杯碗推翻,其中一人還指著我的鼻子罵道:「呸,金狗,此地可是你等能來的聖化之地?」

對於兩個國家的外交,我始終以和為貴,從未發兵挑起事端,每年的天清節都接受南國使者的朝拜,南國君主的生辰也派使臣去慶賀,這幾十年未開戰怎麼還平息不了這些人的怨氣呢?

我看了看這兩個年輕人,道:「聖化之地豈可言污?子曰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然金宋兩國久未戰,兵馬歇,刀入庫,互有朝拜約為君臣之邦,視為友,何言污語晦?」

兩人看我甩出章節來,深感詫異,沒想到這方外之人也能整出幾句文縐縐的話來。也沒客氣的對我:「汝祖欺吾國弱,兵戈相見,占我地,掠我王,禽獸之所為也!」

我有點生氣了,道:「禽獸之所為亦能擒汝先帝北上,莫非汝等先帝禽獸不如?」

「哼,莫貪口舌之快,一時疏忽讓汝等金狗佔了便宜,如今我大宋兵強馬壯,再戰必勝爾!」

我看了看這矮小的年輕人,這副身板也可言戰?便譏諷道:「汝服役否?」

他也不氣餒,道:「必從軍殺光爾等狼子!雪我靖康之恥!」

對於一生都在殺戮的我來說,這種赤裸裸的挑釁是從來未發生過的,即使是那些虎狼般的叔伯也未曾如此待我。我突然想起了六叔當年搜山檢海抓趙構的事來,是什麼刺激他一定要跑出幾千里地去追殺一個南國的親王?那時候的他是否也受過如此際遇?

正在思索之際,只見那瘦小的年輕人向身後的書生們一招手呼喝道:「我等讀聖賢書,做聖賢事,難得遇見金狗一枚,今日必讓其知道我們的厲害!」

這架勢大有手撕了我一般,平心而論我沒半點害怕,無論是戰場還是法場,我殺過的人比他們看多的死人還多。我的優勢一是身體壯,二是膽子大,對付他們幾個還是綽綽有餘的。

不過令我驚奇的是,他們這麼多人竟然不上前來,只是遠遠的指著我罵,當然了,是我猜想的罵,因為他們語速太快,我完全聽不懂。當我站起身來抽出包裹里的刀時,他們更是炸鍋了一般,杯碗碟筷向我擲了過來,一邊擲還一邊向樓下跑,邊跑邊喊:「快來人啊,金狗殺人了!」我一腦袋的黑線,我幾時殺人了?

這裡的熱鬧最終引來了四大護衛,腿上間已將那些人扔到了一邊,趕忙上來參見。見我無事,只是一身的湯水到也心安,全部跪下道:「臣等護駕來遲,望王爺恕罪!」

我點了點頭讓他們平身,此次出行我的身份是大金生日使、韓王完顏亨,這樣既可以在關鍵時候亮出王爺的底牌,又不暴露身份,所以護衛們稱呼我為王爺。

也許是護衛們下手太狠,將那書生中的幾位摔的是筋骨寸斷,這招來更多人的圍觀,在樓下是大聲呼喝謾罵,大有燒樓的意思。嚇的店家各種下跪求饒,並不斷的派小二上來勸我們離開。正所謂法不責眾,如果此時下樓,就算是有人突施冷箭射死我們也不能把這些人怎樣。與其下去送死,不如坐下邊吃邊等當地的官府出來。這熱鬧的場景怎會吸引不到當地的官家呢。

果不出我預料,幾刻鐘過後,早有臨安縣令帶領一干捕快衙役匆匆趕來,也不問我們身份,倒頭便拜:「下官臨安府治下臨安縣令張知遠,叩見大金上官,不知上官駕臨本縣,有失遠迎,恕罪則個。」

「張知遠,唔,知古鳴遠,好名字。」我伸手向護衛要來了通關文牒及身份名帖遞了過去,道:「起來說話吧」。

張知遠踉踉蹌蹌的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沾染的菜湯殘羹,低頭將名帖接了過去,這一看著實嚇了一跳。往年來臨安府給南國皇帝慶生的,最大不過五品官,而今年竟然破格來了個三品大員,而且還是個王爺,這一身的冷汗瞬間汗溻了官袍,剛才幸好沒出事,若真有個三長兩短,別說小命了,恐怕一家子都得被誅。只見他又噗通一聲跪下,道:「王爺恕罪,王爺恕罪,讓您受驚了。下官來此,死罪啊死罪!」

正所謂弱國無外交,自從建炎南渡之後就確立了金與宋的君臣關係,除了每年的歲幣納貢之外,還要稱臣朝賀,如果真的引發糾葛,弄死個金國王爺引起兵戎相見,其後果難以想像。

很多年過後,每每想起這件事都有些後怕,如果當時這臨安縣令沒有來,如果當時這些百姓點火燒樓,恐怕還真不會怪罪這縣令,各地封鎖消息,從未有過這個么個王爺來臨安。帝王長時間的不出現,蕭裕也難再控制局面,那時候天下大亂是必然的了。

寒暄了幾句之後,張縣令命馬快頭目將樓下一干人等驅散,又將那些起事的書生控制在一起,全部跪下等候發落,我也換了套乾淨的衣服、帽子,走下樓去。

一眼看到了罵我的那個書生,走上前去命他抬起頭,看著他倔強高傲的眼神,道:「書生,我不知道你姓甚名誰,更不需要知道。但是希望你知道一件事,兩國兵戈是最凶之事。我不忍看我國將士身死戰場,也不忍見你南國百姓生靈塗炭,若你們真想開仗,我必稟報我主萬歲,他正愁上台後還未開過一戰,這消息一定會讓他興奮,或許還會御駕親征。到時候你們這些讀聖賢書的人會真的去戰場嗎?你見過死人嗎?那種被砍倒在地,到處是殘肢斷臂的樣子,那種一刻鐘才死透的樣子,我見過。少年人,好好讀讀書吧,多少圖口舌之快的人最後家破人亡,又有多少人在此前寫出、說出豪邁之辭,而開戰時跑的無影無蹤。我們不懂得編寫歷史,但我們懂得結果是什麼。就好比你們把一些將軍寫成無敵,但最後卻輸的很慘,這樣做只能會引來更大的報復。你說你們如今兵強馬壯,當年滅遼之時你的先輩不知多少人也如此說,可最後呢?那童貫領兵30萬尚不能打下最薄弱的遼南京,難道你們現在就能了?若真能,此刻下跪的便不是你,而是孤了。」

洋洋洒洒的一番話,也不知這年輕人聽懂了多少,旁邊的張縣令卻連連點頭表示稱讚,待問我如何發落時,我道:「貴邦內事,豈可插言。但此次有辱國體卻令孤十分不快,此刻我便歸國,望令台見諒。」此言一出如同驚雷一般,那張縣令嚇的趕忙大吼:「來人啊!將這些尋釁滋事的鼠輩全部緝拿,等候發落!」轉身趕忙對我道:「王爺息怒,息怒,此事事關體大,望王爺斟酌。剛才下官聽了王爺高論,知王爺心地善良,不忍兵戈相向。若王爺此時回國,勢必會引起兩國之亂,您也說,久未開戰,這戰事一開,最終受苦的還是百姓啊王爺!」說完立馬跪下叩頭,身後之人也跟隨著磕了起來。

這張縣令雖然為人怯懦,卻不失為一個好官,為人父母官以百姓為重,讓我好生敬佩。低頭將他攙起,道:「張令台,若非你這番善意,小王定是要回國的,現如此,看在你的面子上,小王只能叨擾幾日了。」

這張縣令萬萬沒想到憑他如此芝麻綠豆般的小官會博得我的顏面,趕忙招呼相關人等去驛站伺候,我也將隨同而去。但意外總是要發生的,憤青和鍵盤俠在任何時代都不缺少。身後突然傳來一聲慘笑:「金狗!死而死矣,有甚俱哉!金狗!汝等禽獸!狗官!卑躬屈膝、奴顏婢現,有何臉面面對我華夏子孫!」

我待要發作,只見那張縣令快步走上前去,「啪,啪」兩巴掌落在了書生臉上,道:「爾等要害死多少人才肯罷休?」看張縣令的年紀應該是經歷過建炎南渡的,深知生靈塗炭之苦,怎奈何少年人憑藉一時的熱血不知深淺的挑起事端,其實當時不僅僅是他,大多數的南人年輕人有此戰願,我還真恨不得他們先開仗,這樣就有了統一江山的借口。看著這年輕人被打的嘴角流血,我示意住手對年輕人說:「你不怕死?」

他脖子一挺道:「不怕!大丈夫總有一死!」

我笑了笑,道:「大丈夫?詩云為人子,止於孝。你只為罵我一句而死,你父母誰養?你孝嗎?不孝何以稱丈夫?今日我令人將你父兄侄子宗族都抓到此,憑你之罪足可以牽連他們致死,你還口口聲聲稱自己為大丈夫?孝悌廉恥你可學過?」當時我真恨不得一刀殺了他,並不是因為他罵我,而是因為他這種幼稚會引發的海嘯。

他似乎被我的話震住了,想要反駁卻不知該如何說起,這時候手疾眼快的馬快頭趕忙用刀把一下子將其敲昏帶走。看著剩下的那些或傷或啞的讀書人,我只能無奈的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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