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兒：守得雲開見月明
猝不及防，平兒又成了鳳姐與璉二爺的出氣筒。一個怪她是鳳姐的爪牙，一個又怪她拴不住男人的心，平兒有如風箱里的老鼠，兩頭受氣。從陪著鳳姐嫁進榮國府，她就是尷尬人一樣的存在，鳳姐把她當做嫁妝一起獻給了賈璉，做了一個通房丫頭，只要鳳姐在世一天，她也必定只是一種附庸品存在於賈家。
在鳳姐火焰權勢下，下人們還是會對她禮讓三分，平兒性格溫和，也從未仗著鳳姐的權勢飛揚跋扈，反而私下裡經常為下人寬解人前一聲平姑娘顯示尊重。在看似風平浪靜、一片祥和、實則勾心鬥角、機關算計的榮國府里，平兒遊刃有餘，上得到潑辣鳳姐的信任，下得到僕役們的稱讚，或許也得益於她的平常心，不像秋桐這山望著那山高，卯著勁的向上爬；也不像尤二娘一樣痴望愛情，將希望寄情於見異思遷的浪蕩子。
她將一切都看的平淡，不爭不搶，銀子首飾不過是身外之物，她不像鳳姐那般機關算盡，錙銖必取，在劉姥姥返鄉時，她拿出自己月錢打發；尤二姐死後，賈璉無錢為她辦喪事，平兒又偷偷給賈璉銀兩才將尤二姐安葬；平兒將生活看的透徹，在她眼中平平淡淡才最為尊貴，心生惻隱是她為人做事的準則，好人平安。這或許也正是曹雪芹捨不得將平兒寫進薄命詞中緣故吧！
紅樓雖多情，但終究是南柯一夢。寶玉、寶釵、黛玉纏綿痴情，到頭來亦不是被逼勞燕分飛，鴛鴦亂點；薛蟠、王熙鳳之流挖空心思斂財不惜草菅人命，終究東窗事發，冤冤相報；妙玉孤傲自別於庸俗之輩，美貌尤憐，卻抵不過世道蕭然，被強盜擄起，令人唏噓······
紅樓夢破，賈府衰敗，但是卻給平兒留下了希望，不爭不搶的她反而在坍圮的牆角尋得一絲安慰，至少在高鶚續寫的結局中，平兒苦盡甘來得以扶正。
相較於秋桐從丫頭升上小妾時的跋扈，亦或是趙姨娘身處妾室地位的不甘，平兒更顯得是無欲無求的心境；與人為善成了她的相處準則，名利場浮誇對於她更像是過往雲煙，不過是得過且過罷了，平平凡凡才是真，平兒亦成了這句哲理的最好註解。
賈府夫人妾室人物似乎都能找到娘家，鳳姐出自「東海缺少白玉床，龍王請來金陵王」的顯赫王家；秦可卿即便出自寒門，家裡也還有秦業、秦鍾兩位親人支撐，即便是最讓人鄙夷的趙姨娘也有一個娘家舅子走動，可唯獨平兒，無依無靠，作為伺候王熙鳳的丫頭，她不過是王熙鳳嫁進賈府的嫁妝，甚至連個姓氏都不曾記載，似乎孤苦無依，平兒至始至終也不過是鳳姐的附庸品。
有人說平兒難道不會反抗嗎，為何她甘當鳳姐的「爪牙」，幫著放貸收息、處理府中雜物，甚至甘願當著賈璉沒有名分的性伴侶，甚至連想著為自己爭得一分一毫都沒有。
也許唯有一個原因可以解釋，她早已將鳳姐當成了親人，她自小跟著鳳姐長大，朝夕相處之下她們早已超越了主僕的鴻溝，鳳姐可以對任何人都端著架子，笑臉相逢，機關算盡，唯對平兒袒露心扉，將心中的恩怨情仇都傾訴於平兒，平兒是她的心腹，亦是最了解她的性情之人。
當年鳳姐帶進賈府的陪嫁的四五個丫頭，其他都被遣出府婚嫁，唯留下平兒還在她身邊，收在房裡給賈璉當了通房，天性善妒的鳳姐能夠讓平兒與她分享賈璉的愛，也是顯露了鳳姐對平兒的百分百信任。
沒有被善待的人，最容易識別善良，也最珍惜善良！所以在鳳姐面前，平兒也從未有過怨言；對於賈璉偶爾的求歡，平兒也不阿諛逢迎，只是找著機會溜走。她對於底層的人總有一層切身體諒的悲憫。
劉姥姥進賈府，鳳姐是拿劉姥姥逗樂子，林黛玉諷刺劉姥姥是母蝗蟲。真對劉姥姥客氣的，一個是老太太，一個是賈寶玉，但他們對劉姥姥還是居高臨下，唯有平兒是對姥姥帶著尊重的憐惜，送劉姥姥歸家時，處處給劉姥姥留面子，保細節，明明施捨，還不留痕迹，善良溫存不圖回報。
對於賈璉偷情的多姑娘、鮑二家的、尤二姐，鳳姐恨不得趕盡殺絕，置之死地而後快，而平兒卻是私下的對這些女人布施同情，甚至還幫著賈璉隱瞞，順手保護多姑娘。得饒人處且饒人是她一貫作風，寧願自己多受幾分委屈，也不願他人賠過。
第52回「俏平兒情掩蝦須鐲」，平兒的鐲子被寶玉房中的小丫頭墜兒偷去，明知底里卻不願聲張。一方面體諒了寶玉在女兒身上的良苦用心，保全了寶玉和房內大丫頭的面子，另一方面又照顧了病中的晴雯的身體，三全齊美，一個鐲子又算的了什麼呢？
平兒聰慧敏捷，遊刃有餘的周旋於賈璉與鳳姐之間，她是鳳姐的心腹，卻不仗勢欺人或是狐假虎威、以強凌弱，她在賈府中總以善意去平抑鳳姐造的惡，第65回通過興兒之口評說平兒為人很好，「背著奶奶常作些個好事」。
一個人的人品最能在得寵時體現，侍寵驕橫者多之，而在高位仍舊與人為善，親切待人，卻是寥寥無幾。平兒的可愛、可敬，也就在看似平常卻又不平常的日常生活中展示出來。
想必高鶚也是相當憐惜平兒這等身經磨難，卻依舊懷揣人性的美好，心向陽光的平凡姑娘，所以在續書中讓平兒扶正，縱然沒了賈府昔日的繁華，也沒有鳳姐權勢的蔭蔽，然而以平兒的聰穎以及忠厚，平平凡凡的粗茶淡飯仍舊能過出幸福的味道·····
（完）
TAG:江上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