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志銘，和那些生死相依的

非，詩人，獨立記者

浪跡於各個城市，寫詩，擺攤，採訪所有人

現在武漢

生死詩選21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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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志銘

無需多言。

除非你，是我愛過的駿馬

獨生

——獻給我不存在的哥哥

你沒有死生於此，也沒有死生於他處

隱居的瓷器，可能無所謂光影

但只要想起體內盲目的素胚

一世的水霧就會開始侵蝕這面鏡子

成雙的暗喻被明白誤解和漠視

我拖著生的腳步，一點一點

一點一點地抹去自己的足跡

直至孤立於獨立

光禿禿的鏡子更讓我疼痛

明白：血濃於水，但也未必

不比我們，可以真正地共用一些東西

比如母親的詞源，比如鏡子

比如所有的液體，比如一個時刻

凡是易逝的，都難免要在睡前

不停地停頓，我一點一點

一點一點地想起你，留白的分寸不比

從前，你我曾嚴格對稱，或平行

或相交於那片深海，漂泊的陸地

只能等候海里來的船長

幾百個世紀難於它的短

畢竟遠非永遠，登陸的時刻

縱然偉大，也無非是一匹有名的馬

你用濕漉漉的沉默對抗

它的鞍，反倒像騎馬赴死

古老的寓言來回掂量詞的

兩面，捧起你的臉，還在

下沉，緊緊抓住你的手，下沉

我踏上你肩膀里的瓷，游出了海面

而你已靜止，一面巨大的海底

後來，我多少次走過這片陸地

就多少次沉入水中，觸摸

江底，河底，池底，甚至杯底

然而，你沒有死生於此

也沒有死生於他處

沒有和我說過話

沒有名字

甚至，沒有見過大海——

但無論如何，你的一切都年長於我

比如母親，比如霧

比如那些液體，比如我生命中的

一個一個的獨生的時刻

1983-2016

墓志銘

她將一生的愛情繪成一張地圖

獻給了冥王哈迪斯。

大宗師

我來，不為愛人

人，自有隱疾可數

六個月，是我們的半年

年近不惑，是我們被全生低估的半生

聖人的乳頭，已不再敏感於愛人

不像少女，液體的滴落漫長，延宕

像兩座山峰，長在牢羊的身上

繚繞於凡間的，請假登天的青煙

是我們在井底遙望，一個人

在走廊里奔跑，打鬧。一輩子只挪了四里地

像一陣急雨，使馬血流

流，從人的胯下流到無人矗立的角隅

故我來，不為愛人

我不打傘，牽一匹瘸足的馬。我淋一半的雨

為了看落花湧起

為了聽逝者安息

2017.7

墓志銘

刀叉，銀器，卷耳……匆匆離去吧

我名為時間的愛人，已等得太久，太久

非的墓志銘

我說，非，是的，你的人生苦短於你的名字

一個美麗的漢字，一座永遠不能離開的，六翼墓碑

絕句

令我反覆躺下的，與天對飲的資格

停在我面前的九天外，星辰的動靜，如一顆凡心

深愛著地母，那不停旋轉的低處，我們背靠背，一座風塵酒館

迅速深刻，又膚淺地愛上，一道黑色閃電——詩的恥骨，碰響了逝者的杯盞

2017.7.25

絕句的墓志銘

天堂捭闔間，一個永遠不會有的絕句

從我體內滑落如靈魂，童年的小衣裳

墓志銘

玫瑰沉入大地，無聲無息

她的名字，卻被說出

墓志銘

是月神，撫摸我的墓碑

如今晚的扉頁

不會

不會開始，不會有人在你體內笑著生長

不會腐爛，知識不會比池塘更圓潤

裹腳布一樣的私人書單，一大盒玻璃球

湧入深淵，不會落地

不會有人在半路傾聽你的呼喊

不會遲疑，不會

去愛，你可以用我挑出虛名，但不會

是你。不會有一個隱喻在過去給你靈感

醉生夢死也沒有用，不會醒來

不會有時間只許你一人虛度

除非坐到兩面對立的鏡中，但你不會

不會繁衍，不會

忍受，路人往你的私處上私鎖，但不會

有鑰匙鑲進你摸不到的脊骨

不會更自由，不會再有人給你寫詩

將一個句子拆成兩行需要

聖人的不仁，和將軍視死如歸的心地

不會有人死在你的面前

不會是我，不會

逝去，臨終不會有過分美麗的意象

花是死的，馬是俗物，但是別動

你戴著五彩花環，騎在無名的馬上

不會想到基督，不會再往人間去

你乾乾淨淨地，被釘在馬背上，像鞍

不會再爭，也不會懸崖勒馬

不會結束，不會……

2017.4

墓志銘

等雪

沒過

這一行字

幽靈

法語的頭顱，在冰上翻滾

有如愛神的陰影，籠罩著我們

冬將錯，冬將錯

一人疾走，兩人靜卧

看冰的老人，等雪已三年

而我是幽靈

該如何向她傾訴

冰將逝，冰將逝

我是一個幽靈

該如何向她問訊

近況何如

近況何如

2017.12.11

未名湖畔

墓志銘

此刻，你的凝望，比我的長眠

還要更接近，死亡的花邊

逝者

人們念起你，彷彿念起

一個不能被詩感動的人

而你目光深邃——

在望月時

你曾目光深邃——

念起一首懷人的詠月詩

我曾看見你，目光深邃——

而今落入冥冥的是

你曾在我的眼裡，目光深邃——

比詩更古老的光

——彷彿看見了物自體

2017.10.4 中秋

愛的墓志銘

寒夜裡，她緊挨著他……挨著，挨著

就萎縮成了一個字，就像我曾經說過的

我愛你，是你愛我的墓志銘

神的墓志銘

世上沒有兩個完全不相愛的人

——這就是我唯一能告訴你的

關於創造的黑幕

淫詩人的墓志銘

當我荒淫的一生走到盡頭

閃過我腦海的詞語不是「死亡」

而是「墓震」

——現在，這個詞回蕩在你的腦海

我們跨越時空的神交正是它，不朽的釋義

無名詩人的墓志銘

人們說起我，彷彿說起一個久遠的

生平難考的歷史人物，而我還安靜地

躺在這世上

衰老的，繆斯帶給我的耳鳴，我能帶給誰

去聽，而不是讀，那天籟般的，萬物的墓志銘，此刻，在你眼中重現

我的愛人，枯坐在我身旁

非的墓志銘

我說，非，是的，你的人生苦短於你的名字

一個美麗的漢字，一座永遠不能離開的六翼墓碑

以命名萬物的勇氣，靜立於萬物之中，那皺褶般的目光

與未來地震摩挲過的魚化石，口銜著月餌，從海底，到星辰之頂

你望著我，而我愛你獨有的情詩，像兩隻失眠的黑貓，騷動著，生死無常的白色爪子

是做愛還是決鬥，那中學般曖昧的音樂，為什麼隱忍如繆斯的口述：「非，別動，我正抹去你的名字……」

墓志銘的墓志銘

只為編織一張

完美的蛛網

非，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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