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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人不死,只是慢慢凋零!

台灣漸漸老去的這一代詩人大都有過一段從軍的經歷:周夢蝶是,鄭愁予是,洛夫是,瘂弦還是,甚至連一向看起來較為溫文的余光中也是。因此,當洛夫先生去世的訃聞傳來,便突然想起麥克阿瑟的那一場著名的演講《老兵不死》,其中引用了那一句著名的讓人聞之落淚的金句——

「老兵不死,只是慢慢凋零。」

自古英雄皆解詩,我想借來形容洛夫這一代詩人的老去也應該是恰當的。

原文:《「詩人不死,只是慢慢凋零」》

作者:江蘇師範大學 田崇雪

猶記清代宗室愛新覺羅·永忠為《紅樓夢》所迷醉,忍不住寫下的那首著名的憑弔曹雪芹的詩:「傳神文筆足千秋,不是情人不淚流。可恨同時不相識,幾回掩卷哭曹侯。」想來我比這位皇親國戚幸福,不但與這些詩人「同時」,而且還與其中的大部分「相識」,不但「相識」,而且還研磨他們的詩文,與他們詩酒唱和。只是,如今眼睜睜的看著他們日漸凋零,心中著實難過。

瘂弦

記得最早相識的是瘂弦,那是在武漢,在「瘂弦與二十世紀華文文學研討會」上。主辦者香港大學中文系的黎活仁先生宅心仁厚,在擬定了《中國新詩十年研究備忘》的規劃之後,與我商量,準備先從瘂弦開始。理由非常堂皇——坐鎮台灣《聯合報》副刊40年,見證了台灣文學的興衰,捧紅了多少名家名角,輝煌若此,誰人能比?其實,還有一個不便宣之於口的原因:瘂公的老伴剛剛過世,為了排遣瘂公的喪侶之痛,黎先生決定先邀瘂公開局。這是黎先生私下裡告訴我的,自此,我便認定了、也跟定了黎活仁這個「仁」,心甘情願地做他帳下的一名嘍啰,麾下的一名先鋒。這一跟就是十年。

最難忘的是乘大巴遊覽長江兩岸的風景名勝,我們一路歡唱。瘂公是河南人,我的故鄉距離河南不到200華里,從小聽著豫劇長大。只要一聽到梆子聲就忍不住嗓子發癢。沒想到這嗓子一癢使得我與瘂公拉近了情感。老人家拍拍身邊的座位讓我過去跟他一塊坐。一路暢聊,一路吟唱。我們共同醉倒在故鄉的梆子聲里,激動處,瘂公眼眶中泛起淚光。

鄭愁予

《中國新詩十年研究備忘》的第二位研究對象是鄭愁予。那是在廣東信宜,瘂公因為與鄭愁予的《創世紀》之誼依然隨行,同去的還有香港大學的單周堯先生。在深圳會面,乘上大巴,直奔信宜。瘂公起首,一路唱和。著名語言文字學家單周堯先生拋開了古體作起了新體。

會議的主角,鄭愁予先生拋開了他拿手的新體玩起了舊體。瘂公時新時舊,新舊穿越。我只能跟著打打醬油。一路推敲,忘卻了疲憊,如此雅集,我已將其記之於筆,錄之於書。最難忘的是信宜賓館。鄭愁予、瘂弦、蕭蕭和我,一瓶金門大高粱品到凌晨兩點。收穫最大的是我,聽來了不少彼岸的文壇掌故。關於瓊瑤、關於三毛、關於林海音……還有關於此岸的王蒙、北島,等等。有色八卦自然不少,月旦臧否也在所難免。

洛夫

越明年,洛夫先生排上了日程。當其本人得到通知,兩岸三地的學人將對其詩作進行研討的時候,洛夫先生很是可愛,竟然為此專門購買了西裝,但我本人的擔子卻重了。黎先生命令:洛夫會由我張羅,由我斡旋,由我具體承辦。他只負責線上指揮。那時候真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猶豫都沒猶豫就應承下來了。從草擬策劃方案到聯絡我所在研的蘇州大學文學院博士後流動站、徐州日報社,從學術研討到詩歌朗誦,還有聘請樂隊諸事。事過境遷,才知道後怕。蘇州大學、徐州師範大學,兩地辦會,長途跋涉,不出紕漏,那是神仙。好在有黎先生為後盾,有徐放鳴書記大力支持,特別是有《徐州日報》社王建總編輯提供強大的物質支持,洛夫會還算圓滿。特別值得說道的是洛夫先生對拙文《木石前盟·骨骼意象·天涯美學》念念不忘,不止在一個場合提起,以至於十年之後,在北京見面,先生脫口而出的還是那篇文章。只是讓我感到不安的是,經常游泳健身的洛老竟然坐上了輪椅,更沒想到的是,不到半年,先生便駕鶴歸去。

「我是最苦最苦的第一峰」

這是洛夫先生《清苦十三峰》中《第一峰》的最後一句,想來是先生實在撐不下去了,索性走吧。

余光中

可能是洛夫會辦得還算不錯,黎先生決定要我繼續承辦余光中會。我沒有理由推辭,唯有馬不停蹄,吸取經驗,總結教訓,爭取辦得更好。余光中會最讓人動容的是先生八十高齡,竟然能夠不拒絕採訪、會面,不憚煩簽名、合影,從始至終,站著演講。保持住了一個現代中國知識人早已丟失了的那種傳統:溫文儒雅、彬彬有禮、侃侃而談、君子風度,始終微笑著,讓所有與其接觸者都能擁有一種如沐春風之感。

先生離去,春風不再。先生離去,鄉愁不絕。先生離去,傳統絕響。

周夢蝶

最遺憾,也最難過的是周夢蝶會。台灣明道大學的蕭蕭主動承擔了此一重任。

周先生是個奇人,周先生之詩屬於神品。無論如何,洛夫、瘂弦、鄭愁予、余光中的詩都還屬於人間,有煙火氣,唯獨周夢蝶的詩,屬於靈界的。先生一生,孑然一身,人間所有的悲苦、災難他都嘗盡,然而,他沒有絕望,而是一襲藍衫,飄然不群地行走在孤獨的島上。沒有家人、沒有弟子、應該也沒有朋友,只有詩。其人其詩都可用「生命孤獨的自我問答」這一題目標畫。所以,我也就以此為題,為先生論詩,不知先生能否引以為「鄭箋」,這已是終生的遺憾,因為周先生原本答應是蒞會的,只是90高齡,不勝風寒,無法與會。更讓人無法接受的是,回陸數月,先生即魂歸大化。

先生至冷,幾乎斷絕了一切常人的社交。

先生至熱,那一首首妙筆神品卓然不群於中國詩壇。

周夢蝶老去、余光中老去、洛夫老去,中國新詩,花果飄零。不敢再往下想,中國新詩的大纛誰還能掮得起?中國詩壇的靈光何時才能重新照徹世界?

人生不滿百,常懷千歲憂。但願,我是個杞人。

文章原載於社會科學報第1602期第8版,轉載請註明出處,文中內容僅代表作者觀點,不代表本報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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